舒昌善在《〈昨日的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译者后记》中这样评价茨威格：“他以诗人的姿态登上了文学殿堂，以小说家闻名于世，以卓越的传记作家永载史册。”^[24]茨威格在传记创作领域功勋卓著，十几部传记类作品在他的创作中占据了很大的比例，并呈现出一定的丰富性。在传主选择上，茨威格选择那些涉及人类思想进步和社会发展等方面的代表人物，这些人物身份不同，精神各异，但都蕴含着他对历史、社会、人生的态度和思考，折射出他的思想。

如果把茨威格的传记文学比作一支大军，那么《人类群星闪耀时》这一本历史特写一定是其中一队战斗力极强的轻骑兵。这本“小书”通过剖析历史事件展现历史的主体——人——在一瞬间的所作所为，具有历史和文学的双重价值，在艺术性和思想性方面都大有文章。

茨威格对历史的书写遵循真实的原则。他在《〈人类群星闪耀时〉前言》中说：“对书中描述的事件与人物心理的真实性，绝无一处企图借笔者的臆想予以冲淡或加强，因为历史在她完美塑造的那些玄妙的瞬间，是无须他人辅助的。历史是真正的诗人、戏剧家，任何一个作家都别想超越她。”^[25]茨威格希望在作品中保留真实的历史，尽量避免与没有历史根据的人物对话。

茨威格用历史书写完美地处理了“历史的真实”和“文学的真实”之间的关系，为真实而艺术地书写历史提供了典范。这种典范性，突出地体现在舒昌善所总结的旁衬的笔法^[26]上。茨威格善于通过对历史形式和社会环境的绘声绘色的描写来渲染氛围，还善于通过第三者的语言或者侧面描写来塑造人物形象，使作品既无损于真实又具有艺术魅力，在真实展现主人公的同时，也能展示出绚丽多彩的社会画卷。

茨威格对历史中关键时刻的定格能力同样值得关注。茨威格说：“倘若艺术界出现一位天才，此人必千载不朽；倘若出现这样一个决定命运的历史性时刻，这一时刻必将影响数十年乃至数百年。此时，无比丰富的事件集中在极短的时间里发生，一如整个太空的电聚集于避雷针的尖端。平素缓慢地或先后或平行发生的事件，凝聚到决定一切的唯一的瞬间：唯一的一声‘行’，唯一的一声‘不’，不早不迟，使这一时刻长留史册，它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一个民族的存亡，甚至于全人类的命运。”^[27]

茨威格准确地捕捉到那些对人类社会发展起决定作用的关键时刻，把历史中的重大事件凝聚在一个小的时间点。如某一天——1513年9月25日，巴尔博亚发现太平洋；某一刻——1792年4月26日凌晨，鲁日写出《马赛曲》；某一秒——1815年6月18日早餐后，格鲁希考虑了一秒钟，他犹豫徘徊是否驰援拿破仑。

此外，茨威格在历史叙述中关注人物的内心世界，中间随时穿插着意味深长的议论，增强了作品的思想性，这也是《人类群星闪耀时》能够深入读者心灵的根本原因。

这种写法之所以成为书写历史的典范，是因为它不但感染读者，也启发教育工作者：“你有没有本事让历史教材变得生动起来？你有没有本事带着一上历史课就睡觉或者干私活儿的学生一起徜徉在历史的天空下？你有没有本事用斯蒂芬·茨威格撰写《人类群星闪耀时》的方式讲述历史，或者用黄仁宇先生撰写《万历十五年》的方式讲述历史？你有没有本事把由‘背景、过程、结果、影响’组成的历史，变成巴尔博亚发现太平洋的豪迈，变成韩德尔创作《弥赛亚》和鲁热创作《马赛曲》的激情，^[28]变成格鲁希在滑铁卢战役中的纠结，变成陀思妥耶夫斯基刑场余生后的超越，变成塞勒斯·韦斯特·菲尔德铺设大西洋海底电缆的坚韧，变成80岁高龄的托尔斯泰离家出走的痛苦……”^[29]

《人类群星闪耀时》讴歌人性，弘扬良知，反对暴力，呼吁和平，赞美坚韧，反思历史，启发读者思考自身、历史、社会，点燃了无数读者的心灵，在不到百年的传播过程中绽放出巨大的光芒。

【注释】

[1]茨威格.昨日的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M］.舒昌善，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4.

[2]茨威格.昨日的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M］.舒昌善，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17.

[3]茨威格.昨日的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M］.舒昌善，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12.

[4]高中甫.茨威格文集·自传卷［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8：440.

[5]茨威格.昨日的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M］.舒昌善，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225.

[6]茨威格.昨日的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M］.舒昌善，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256.

[7]茨威格.昨日的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M］.舒昌善，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261－262.

[8]茨威格.人类群星闪耀时［M］.高中甫，潘子立，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19：256.

[9]茨威格.人类群星闪耀时［M］.高中甫，潘子立，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19：256.

[10]1928年10月2日，茨威格在致岛屿出版社的信中写道：我同样感到高兴的是，你们告知我，《人类群星闪耀时》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而且我认为，你们在报刊上特别披露了此书在1年之内创纪录的发行量和精美纪念版本的发行量是完全正确的。(www.daowen.com)

[11]茨威格.昨日的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M］.舒昌善，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0：350.

[12]茨威格.历史的刹那间［M］.楼适夷，译.上海：上海出版公司，1950.

[13]此后的英译本书名普遍被译为Sparkling Stars of Mankind（《人类的闪耀群星》）。

[14]茨威格.昨日的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M］.舒昌善，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183.

[15]茨威格.昨日的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M］.舒昌善，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184.

[16]保罗·约瑟夫·戈培尔（1897—1945），1922年加入纳粹党，1928年起掌管该党宣传机构，1933年希特勒上台后，任国民教育部部长和宣传部部长。上任后第一件事即是将纳粹党所列的禁书焚毁。因其擅长讲演，被称为“宣传的天才”“纳粹喉舌”；因其以铁腕捍卫希特勒政权和维持第三帝国的体制，被认为是“创造希特勒的人”。苏军攻占柏林时自杀。

[17]茨威格.昨日的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M］.舒昌善，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350.

[18]茨威格.昨日的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M］.舒昌善，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354.

[19]茨威格.昨日的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M］.舒昌善，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355.

[20]伍厚凯，徐新建.蒙昧中的觉醒（法国与北欧卷）［M］.深圳：海天出版社，2001：172.

[21]张玉书.茨威格评传：伟大心灵的回声［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315.

[22]茨威格.昨日的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M］.舒昌善，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186.

[23]茨威格.昨日的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M］.舒昌善，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185.

[24]茨威格.昨日的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M］.舒昌善，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483.

[25]茨威格.人类群星闪耀时［M］.高中甫，潘子立，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19：2.

[26]舒昌善.真实、渲染、魅力：读斯蒂芬·茨威格的历史特写［J］.读书，1984（1）：65.

[27]茨威格.人类群星闪耀时［M］.高中甫，潘子立，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19：1－2.

[28]韩德尔是亨德尔的另一种译法，鲁热是鲁日的另一种译法。

[29]赵利剑.历史：一堂人文课［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12：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