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汉水流域民俗文化:三省山内风土杂识

汉水流域民俗文化:三省山内风土杂识

时间:2023-08-1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西安之咸阳、蓝田、盩厔、鄠县;凤翔之宝鸡、郿县,均在山外,而县辖地方往往错入山内。盩厔、咸阳往时所辖,入山至二三百里,故有鞭长莫及之患。而饶风尤峻,即吴玠据以拒撤离喝者。山内土性不坚,夏秋霖雨,辄有坍塌,边徼重地,宜为未雨绸缪者。惟山内五种皆宜,大麦、包谷,薄种厚收,闾阎粥,尚为易谋。

汉水流域民俗文化:三省山内风土杂识

溆浦 严如煜撰 何道明整理

陕西之汉中、兴安、商州,四川之保宁、绥定、夔州,湖北之郧阳、宜昌,地均犬牙相错。其长林深谷往往跨越两三省,难以界划。故一隅有事, 边徼悉警。守土之吏,疆域攸分,即能固圉保民,讵能越境而谋。故讲安之策,必合三省通筹之也。

天文:井宿次未午二宫,分度最广。商州在井一度;汉中、兴安在井三度,保宁在井十三度;夔州、绥定二府均在翼十七度;而奉节、巫山、大宁、云阳、梁山、万县又在翼十六度;郧阳府之郧县,在星六度;房县、保康在张一度;竹山张二;上津张三;郧西竹溪在张四,圣人仰观俯察,休咎之征。鉴诸仪象,任边防之重者,不可不随时占候也。

南山在陕西西安府之南,山高而长,阮亭所云“终南云物一千里”是也。西为太白山,北为华岳祖山,由秦陇而来,逾北栈经宁陕孝义,东出商洛, 融结河南诸山,镇安、洵阳、汉阴、石泉、洋县各山,皆其支分别派。穹岩邃谷,老林深箐,多人迹所不至。时虞伏莽,故往史所称,动曰南山盗贼。

南山专属陕西,在渭河东南,汉江之北,其由汉江南渡,径至岷江北岸。陕则兴安、平利、白河、定远西乡、宁羌;川则保宁、绥定、太平、夔州; 湖则郧阳之房县、竹山、竹溪,宜昌之归州、巴东兴山均在江汉之间。其山之最钜有名者曰“大巴山”,大约自秦阶折而东为略阳之仇池,经宁羌南郑、城固至定远、巴州。凡川东北,陕兴安,湖郧阳、宜昌,各山皆其支分别派,而下结为均州之武当。巴山老林跨川陕两省,周遭千余里,老树阴森, 为太古时物。春夏常有积雪,山幽谷暗,入其中者,蒙蔽不见天日,官府稽防难周,宜其为逋逃薮也。

西安之咸阳、蓝田、盩厔、鄠县;凤翔之宝鸡、郿县,均在山外,而县辖地方往往错入山内。盩厔、咸阳往时所辖,入山至二三百里,故有鞭长莫及之患。川陕各山,崚削挺拔,非如东南坡坨蜿蜒,易于攀跻。由华州经蓝田至宝鸡,共七十二峪口,山贼窥伺内地,必由峪口而出,故当办理贼匪之时,防其窜突,于各峪口,亦遍设卡伦,以重省城门户。

宁陕厅为西安府所辖,旧本长安县地,距省城三百六十里,在南山中, 四面高山峻岭,道路极其崎岖。毕抚军奏设厅治,近又添设总兵大营,兵威雄盛,足为省城籓篱。

孝义厅亦西安府所辖,本咸宁县地。毕抚军分设厅治。治旧在大山下。城垣逼仄,高山俯临,如坐瓮底。近移建在旧县关,地势略为宽敞,而溪流冲激,城基难以完固。

由宝鸡县渡渭河,进山,经草凉驿、黄牛堡,过凤县、古陈仓留坝厅, 至褒城县,山程五百里,为北栈道,山峻水急,其中多巉岩壁立,难以凿路, 募匠锤石成孔,横贯巨木,上覆木板,外做栏杆,绕之如桥梁状,故名曰“栈道”,其中最险曰“煎茶坡” “大散关” “凤岭” “柴关” “马道二十四峤” “鸡头关”,均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闻父老言:“数十年前,古木丛篁,遮蔽天日,近为川楚棚民开垦,路虽崎岖,而树木已稀,惟柴关一处,尚有古木数千章。”

栈道之西为秦、陇、阶、文各州县,而东则南山老林,山垭谷口,处处可以巉越,故贼匪东西奔窜,防堵为难。

由褒城而西南,过沔县、宁羌,为往四川大路。东行四十里至汉中府, 府治东有饶风,南横大巴,北阨大散,西拒仇池,汉江横贯其中,最为形胜, 其中南郑、城固、洋县、西乡、褒城、沔县周围七八百里,一望平芜,地美民殷,风物绝似江南。故汉高因之以成帝业,而武侯北定中原亦屯军于此。晋宋以后为梁州,唐更名兴元。

兴安,古金州地,旧为州治,隶汉中。毕抚军奏请改州为府,由汉中东行,经城固、洋县、石泉、汉阴,陆路八百余里,水路一千三百余里,中有渭门、子午谷、饶风岭诸险。而饶风尤峻,即吴玠据以拒撤离喝者。但此路尚为平夷,不似栈道之寸寸皆山也。

兴安府治,在汉江之南,地势宽敞,新城系砖砌,颇坚固,为总镇营兵驻扎,府治本无城,秦抚军防堵教匪之时,筑土墙以守,沿旧号曰老城。山内土性不坚,夏秋霖雨,辄有坍塌,边徼重地,宜为未雨绸缪者。

兴安所辖六属,地方辽阔,水田不逮汉中甚远,其中宜稻者,惟汉阴一厅,次则安康平利,又次石泉县,间产稻谷。洵阳、白河,不过三数村落有水田矣。惟山内五种皆宜,大麦、包谷,薄种厚收,闾阎粥,尚为易谋。

兴安往西安大道,由汉中一千八百余里,故于山中另辟新路,由洵阳之赵家湾两河关,经过镇安、孝义,出大峪口,山程约七百里,较栈道捷甚。然鸟道羊肠,中如九里岗、琉璃沟(安康),判官岭、仙人碥(洵阳),梅花铺、鸡上架(安镇),猴子石、大山(孝义),高峻崄巇,辟一径于树根石角之间,稍不戒则人马均堕,非如栈道,地虽险而路宽也。故招解人犯,仍由汉中大道。

定远厅在汉中府南,汉中之西乡县,地方辽阔,周围二千余里。嘉庆八年,奏将山内地方,分设抚民同知厅治在固乡营,距西乡县二百九十里,至四川太平厅二百四十里,沿边东接毛坝关,南绕盐场、平落,西历黎坝、白杨关,北至菩提河,共计八百八十里。与四川之太平、巴州、通江、南江接界,内有星子山老林,约二百余里,其大巴山则在定远者四百余里,西乡之险峻,尽分厅治,而西乡成腹地矣。

定远山大林深,然过一高山,即有一田坪。星子山之东为楮河,厅西为九军三坝,南为渔肚坝、平落盐场,西南为仁村、黎坝,均有水田,宜稻, 九军坝产稻最美,其粒重于他处。渔肚坝、楮河、平落盐场,周围各数十里, 俗称“万石平落,五千盐场”。但各乡虽产谷,而距厅治远,阻隔大山,转运为难,厅治之固乡营,水田仅数百亩,故仍有艰食之虞。

又西乡游击营,设于定远未分之先,定远设厅治而军制仍旧,仅一都司营,额兵五百,分布于川边八九百里之间。又先设姚家坝、简池坝两巡检, 距厅治皆二百余里,人烟稀少。嘉庆九年,方抚军奏移姚家坝巡检,安设渔肚坝、简池坝巡检,安设黎坝,均在厅城西南一百里内外,定远捐修厅城, 两巡检分防之地,亦为代修石堡,三城鼎峙,颇资犄角矣(十三年西乡游击移安定远)。

汉中府之凤县,东南为南山老林,由城西进山沟,约百余里至甘肃之两当,再西为徽、成二县,毗连秦州,山贼之窜甘省,多取道于此,故于县治增设汉凤营。

留坝厅在栈道中,西有紫柏山,高数十里,青峦耸拔,上插云霄,相传为张子房辟谷处。厅治湫隘,两面高山,中间溪流湍激,向无城垣,故贼频滋扰。

厅东北九十里江口,为南山扼要之区,厅西黑河一带,上接凤县,下通褒沔,西与甘省毗连,密林深谷,绵亘数百里,极为幽险,最宜防范。黑河今为凤沔略辖,设有铁炉川守备营。

褒城之马道,相传为萧相国走马淮阴侯处,就驿结堡,人烟较县治为多。留坝厅境,绝少水田,川楚棚民,转徙开垦,土著十无一二。五方杂处, 易生事端,善后案内,添设营兵,近已筹修城垣,崇佣仡仡,庶折侮乱之萌。

鸡头关在褒城北一十里,危峰竦峙,下临绝涧,洵天险也。东南数十里, 一望平芜,颇称膏沃。黄官岭与川之庙坝、铁炉坝相近,稽防宜严。

定军山在沔县,山不甚高,古木幽篁,蔚然深秀。县东北与褒城、南郑相连者,平原膴膴,水田亦美。惟刚厂一处,与黄官岭声息相连,而西境由褒城上接黑河,连峰叠嶂,易以藏奸。

略阳据秦陇之中,昔光武征隗嚣,得略阳而嚣惧。嘉陵江襟带城西,另有小河一道,绕城东而下,渡嘉陵江,西进至白马关,为甘肃要衢。邑有仇池,四面陡险,上颇平敞,有泉有田,往时武都羌据以为固者。邑境山壤硗埆,沿途绝少水田,仇池今在甘肃。

宁羌州当川省入陕首站。州境辽阔,绵延数百里。黄坝扼巴州之咽喉, 阳平为秦陇之门户。荒耳山、茅垭子、板仓坝一带,与广元、昭化之荷叶岭、石龙垭城墙、岩梨坝各处壤地相错,山幽谷深,易以藏奸。有水田,稻出无多,仅供本地需用。

南郑城固,平芜相接,锦陌绮阡,为汉中膏沃。北山、汉山,亦无阻险可凭。城固之二郎坝,接连留坝之江口,此路颇称幽峻。

汉中、古梁州,洋县,古洋县州,唐时屡为驻跸之地,东南西三面,均有平壤水田,足称膏沃,北路进牛羊岭、麻庄河、麻儿沟一带,大山数百里, 与西安之长安、盩厔接届,内多未辟老林,近于华阳地方,建土堡一座,添设文武官弁,而地大林深,弹压非易。

《禹贡》:“华阳黑水惟梁州。”黑水,即留坝黑河,在梁州西北。华阳在梁州东。华山之阳为南山,故华阳正在南山旁。北与五郎之江口、厚畛子各营相连。由华阳前进,处处老林,崄巇幽暗,为南山深处矣。

西乡在汉江南,沃野百里,良田千顷,汉中之华腴也。自定远设厅,边防尽归定远。虽堰口、峡口、细辛坝诸要隘,时防山寇躏入,而御贼当在门墙之外。严定远之防维,则西乡自可固圉也。否则,龙池坝、马家坝、箭杆山各险,与贼共之,到处可以窜越。定远瘠甚,割西乡隶之,则厅县虽分, 事权归一,筹办自易矣。

陕省入川之路,其由宁羌、广元栈道而前者,正道也。而奇兵往往由西乡而进。汉昭烈取汉中,大军发葭萌关,张桓侯由西乡一路,后西乡为桓侯封邑。定远之扯旗溪、拴马岭各处,尚有桓侯遗迹。明时,川贼邬本恕犯汉中,流贼张献忠入川,并总兵左良玉等扼贼力战,亦多在渔肚坝路。定远之设厅控制,洵安边远猷也。

武侯伐魏,魏延请以五千人间道由子午谷径袭长安。考西乡之子午谷, 在汉江北,与西安府之子午峪相对。由山路径进,至长安不过七八百里,但翻山越岭,必须裹毡束马而行者,非止一处。出险之后,距长安虽不远,时关中久为魏有,夏侯楙虽驽才,长安豪杰岂无相共为守者?仲达用兵神速, 观其七日而破新城,则武侯之拒而不纳,未必非虑延之为孟达续也。

石泉在汉江北岸,县本无城,县令李焕枢筹修,治东南与汉阴连界,颇有水田,余则崇山峻岭,一望岏。西往西乡,有饶风关,高五六里,石磴盘折,其险可守。由饶风北进山,为兴安往五郎之路,中有云雾山、山河界、猫儿岭诸险,均极幽峻。四亩地营与五郎声息相通,尤为必守之要。四面老林,一二棚民之外,别无土著,稽防稍疏,辄起寇心。

汉阴本兴安州辖,兴安升府,汉阴分为厅治,地势平坦,中有月河一道, 利资灌溉。春时水田漠漠,风景绝似湖乡。厅北各山,亦与五郎相连,汉王城古迹在厅南汉江之上。

紫阳县治,在汉北小阜之上,县辖地方,多在汉江南岸,山地瘠薄,与石泉相类,产茶,性寒败胃,亦其山高故也。定远之星子山,东折入县境, 故亦有未辟老林。南之二州垭,西南之麻柳坝、茅坝关与川省太平厅城口一带毗连。山深林大,川匪出没,往往伏草撄人。

紫阳扼要之地,又有铁佛寺、斑鸠关,东南近安康有大山,曰“五朵云”。林深路峻,上广数十里,贼匪伏匿,官兵搜捕经时。

兴安改府之后,安康为附郭首邑。县境辽阔,西往汉中,一路恒口,地势平坦,颇有水田,西北王莽山、牛山,嶐崪嵂,为终南之分支,松树坝上下团山,与洵阳、镇安、孝义接界,林幽谷深,奸徒易以伏匿。傅家河一路,由山沟中行,地虽幽暗,路颇平夷,故避雨河关之险者,由镇安取道于此,径达兴安、汉阴。

安康南与平利,西与紫阳交界,西南至南天门,与四川之太平厅交界, 密地数百里,崇山峻岭,沟汊分岐,有“滔河” “岚河” “大道河”等名。其间以砖坪为扼要之地,距郡城二百二十里,沿溪两岸有零星水田。安康设县之初,特为分驻县丞,近又加设营员,地当川陕奥区,匪徒出没,控制为难。

平利县治,旧在兴安郡城南九十里,城址逼仄,四面大山俯临,县治南九十里曰“白土关”,据湖陕之冲,再南四十里逾界岭即为湖北二竹地,地势平衍,水田甚美。改建县治于此,溪水一道,下为洵阳之坝河,北注汉江, 可通小舟。中有石滩数处,加以疏凿则民商均便矣。

平利所辖,高山之中,间有平原水田,如曾家坝、狮子坝、风口坝等处, 各有水田数百顷,与白土关均称产谷之乡。

平利北连安康,东界洵阳,东南接湖北之二竹,西南与四川之太平、大宁交界。镇平一隅,尤深入川楚之中。距县治三百六十里,鸟道一线,盘折危岩峭壁之间,鸡心岭扼夔府、大宁之路,偏岩子通一碗泉,汛平溪河、八仙河,与太平厅之城口黄墩相接,处处老林,内有化龙山,尤为幽峻。匪徒出没无常,旧设巡检,专司稽防,近添安大营,拟设县丞,略资控制,沿途之八卦庙、孟石岭、散子坪等处亦为要隘。

洵阳在汉江北,汉高祖遣郦商至郇关,即其地也。县治孤峰突兀,夹以汉江、洵河,俗称“金线钓葫芦”,其险可守。邑北有阳山十二岭,亦南山分支,尚有未辟老林,两河关为由商洛入金洋必争之险。

洵阳西北与安康、孝义、镇安,东与山阳及湖北之郧西,南与白河,西与平利,西南与湖北之房县、竹山、竹溪均接界,犬牙相错者共九邑,与平利均为陕边重地。地颇辽阔,俗有“八百里洵阳”之称。山大谷深,稽查难周,往时楚匪潜入东路之西岔河、竹筒河,西路之坝河,北路之乾溪河,山民多被煽惑,贼至附从为乱,故其被蹂躏者为最烈也。

由安康之二郎滩至白河交界之蓝滩,水程二百七十里。汉江南北二岸, 均洵阳所辖,他邑专防一岸。洵阳于贼从南来,则守北岸,贼从北至,又守南岸。士民荷戈守卡,祁寒暑雨,数载无懈,亦知切同仇之义矣。

竹山、洵阳分界之处,曰“七里关”,设守备驻防,隶陕安镇中营。连山叠嶂,道路极其崎岖,又有梓木树垭,扼竹溪之冲,女娲山当平利通川之道, 均防范之不可疏者。

白河县在汉江南,洵阳旧辖,五里分一里为白河。东北与湖北郧西、郧县,西南与湖北房县、竹溪交界,幅员不过二三百里,而山谷阻深,由县西麻湖沟而进红石河、白石河、界岭、关庙河各处,楚匪潜窜,易至煽惑滋事, 守土者时宜留心。

商州在西安东南,距省城平路三程,由蓝田县进峪,亦经过秦岭。秦岭极其崔嵬,在五郎、孝义者,上下均七八十里。度岭总须两日,盖即南山之正干也。岭在商州者不甚高,其上亦有韩文公庙。商州城外,地势平敞,易麦、粟各种,间亦有稻田。东为豫省丁字关,扼秦豫之冲,东南至龙驹寨。小河一道,可通舟楫,直达襄阳之老河口。西商之贸易东南者,多于此买舟雇骡,人烟稠密,亦小都会焉。

商州即楚地商于六百里,张仪用以绐怀王者,地在楚。则关中之险,楚与秦共之。在秦则楚之防秦者多,为秦弱也。秦既取之,讵肯还之?其后汉高祖之入关,亦即在此一路。故商州为秦中必守之险。州辖四县。镇安,居南山之中,四通八达;山阳、商南,与楚之郧西、上津接连;雒南密迩豫州, 各邑均山大林深,楚豫流民,入山开垦者,多取道于此。良莠不齐,稽防未可少疏。

由甘肃之阶州翻山,西往四川龙安府,路最崎岖,即邓艾袭蜀之阴平道。

四川之太平厅,旧本县治。军兴后改升直隶厅,贼匪滋事之始,南江、通江各邑县治,多被焚毁,太平藉土墙以守,得以完固,所管地极其辽阔, 周遭一千七八百里,近厅之数十里,官渡湾一带,平原水田,为产谷乡,余则多未开老林。厅所辖之城口,距厅三百七十里,四面高山峻岭,中间一线溪流,溪旁水田不多,此地极其幽深,俗称“八百里城口”。啯匪、教匪往往伏匿。

由城口之南,经由乾龙坪、明道井、鹳鸣寺、雪泡山、高坪各处,分路往郧阳、开县,密地数百里,均为未辟老林,路旁林边行走,往往数十里无人烟,其间如鹳鸣寺、雪泡山尤为幽峻,古木参天,丛篁遍地,贼伏窜其间, 踪迹难寻。

由城口之东,经由黄墩、旗杆山、汪家坝、桃花垭,过大团城、小团城, 至红池坝、老木园、宝塔,分路往夔府之大宁、奉节,鸟道羊肠,崎岖不易行矣,而其增助地险、总在沿途老林,枝柯丛杂,刺眼挂衣,即为健者,纠缠不得展布。贼匪潜藏其中,我军无由得见,贼从林内下视,则纤细俱知, 于碕角转湾之处,依险鹘起,贸贸前进,辄坠术中。

大团城四面,陡削如壁,上皆老林,周围二百余里,小团城山势相类而差小。贼匪伏匿其中,砍树辟地,结棚住居,其出入路径,蟠折林中,均有暗记。粮食断缺,出外分伏山径,掳劫行商,掠近村居民,搬运归巢;暇则演习枪棍。边徼深处,水土劣恶,大军不能久驻,本地营汛,兵单不敢深入, 伺其出劫,设法捕擒,俾知警畏而已。

由城口之北,至两扇门,通陕西之兴安,高山夹峙,中间危径一线,为川陕必守之险。

由城口东北,经黄墩、后坪,至一碗泉、中心石,南通夔府之大宁、奉节,北过偏岩子,至陕西平利县之平溪,东北过蚂蝗坝,至陕西平利县之镇坪,东过徐家坝、焦子垭,通湖北竹山县之巴豆园、丰溪两处。山势极其峻削,均象形得名。而当三省边隅要路,一夫荷戈,武士千群,无所用之。偶有骚动,为必守之险。又徐家坝之鹳心岭亦为要隘。

夔州府,东界湖北巴东,南界湖北恩施,北界陕西平利,西扼本省之新宁。形势险阻,为川东门户,岷江贯其中。奉节、巫山、云阳、万县、开县、大宁各县均在江北,崇山峻岭,密地千里。川中山多黄土,不逮陕南山之沃而土性稍坚,山民遇有溪泉之处,便开垦成田,故到处均有稻谷,价值较陕省为贱,但各县地均辽阔,棚民杂处,稽防为难。府城至成都一千七百里, 巫山、大宁之属相距在二千里外,边隅有警,声息难通。

绥定府,旧为直隶达州。嘉庆元年,教匪滋事,升州为府,附郭为达县, 隶以东乡、新宁。东界夔府,西界渠县,南界大竹,北界太平,地居四达。在岷江之北,近府平原沃壤,水田连阡。稻谷颇饶。距府数十里外,则连峰叠,东乡多有未辟老林,山谷幽险,易以伏奸,棚民杂处,稽察不可少疏。府至成都一千二百余里,东乡在府东北一百里,新宁在府东南一百二十里。

东乡北由罗纹坝、黄杨堡,东北由回军坝、八台山、双河口、白沙,均可至太平厅。罗纹坝一路,路虽崎岖,沿途尚有人烟。回军坝一路,盘折山谷之中,经过老林数处,行人恒有戒心。

保宁府,古巴子国,距成都六百二十里,为川北重镇,东界太平,西界梓潼,南界西充,北界陕西宁羌,栈道千里,当雍梁之冲,所谓“剑关重开蜀北门”也。水流湍激,山势嵯峨,故一路号称“天险”。府东北四百里为通江县,古宕渠地,与陕西定远厅接界。北三百里为南江县,亦宕渠地,与陕西宁羌、褒城、南郑均接界,两县均无城郭,县治毁于贼,邑各有大石寨,倚山阻水,环绕十数里,天险可守,百姓屯聚其间,官弁即侨居其间,就近抚驭。蜀山陡起陡落,山麓稍平,有溪泉浇溉,便成水田。二邑颇亦产谷, 长林深箐,动辄数百里,啯教各匪易于伏匿,防检不可少疏。

通江之竹峪关与陕西定远厅之九元关,相距六十里,川陕客民挟赀贸易者,往往取道于此。山高三十里,上多青,树林蒙密幽深,往时亦有匪徒伏道攫取货物。上有关庙,为川北陕安两道会哨弹压之处,滋事后,贼匪出没其间,行旅稀少,近于竹峪关筑堡一座,安设守备营,陕省如再加防维, 则路途无阻矣。

通江、南江各道,川客之赴汉江贸易者,由竹峪关取道固乡营,道路纡回,故于定远简池坝迤西,经白杨关至菩提河,于大巴山内砍伐老林,另辟一道,横过老林约七八十里,取道甚捷而极其幽暗,常募土人护送。

川中有东乡、有南乡,今陕西定远厅之渔肚坝,即古南乡旧治也。大约大巴山所出各水,在北者由西乡注汉江,在南者由通、南、巴州而注嘉陵江。归于岷江。渔肚坝、黎坝之水,均南入通江,亦天之所以分川陕也。

大巴山由定远折入南江,崔嵬崱屴,旁支分为十二岭。一名小巫山,俗称“大巴之险,过于连云栈”,其西与广元接壤,两河口、哨风楼一路,通汉中之青石关、昭化。经城墙岩、七眼洞一路,至铁炉坝,亦与南郑之巫山垭路通。

巴州地极辽阔,周围约千余里,巴江可通舟楫,平梁山四围石壁如城。宋末徙州治于此,平原之中,水田亦为肥美,而山多田少,近太平、定远一带,崇山峻岭,尚多未开老林。

南栈由金牛驿入,过五丁峡,古称五丁力士开山以迎金牛者,即此。经由陕西之宁羌州,踰朝天岭,进广元县界,则为百丈关、望云关、七盘关、锯山关、剑门关,均极崎岖,所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者。

岷涛天险,飞渡为难。故自来流匪之患,恒在汉南江北。即保宁以下, 襟以嘉陵江者,亦可沿岸防堵。

川北川东风土,与汉南相近。自明以来,荆襄流民即居此数郡之间。明末遭张献忠杀戮之惨,遗民所存无几。承平既久,民多外省搬入,而湖广之人尤多,以其壤地相连易于搬移也。古称蜀民好乱而楚人轻剽,醇者烧荒垦田,渐以富饶;黠者邀结朋党,稽防少疏,便成事端,是在良司牧之善为驾驭抚绥也。

郧阳府,春秋麋子庸人之地,明成化时设府治,领郧县、郧西、房县、竹山、竹溪、保康六县。东界河南南阳府之淅川,西界陕西兴安府之平利, 南界襄阳府之均州,北界陕西商州之商南。道路四通,山有黄龙、白马诸险, 汉江横过其中,夹河、斗河南北交注,为楚边之雄胜,距武昌省城一千五百余里。

郧阳山大林深,明时荆襄流民,聚处其中,转徙于陕之商、汉,川之夔、达,地险人众,往往煽惑生事。项忠白圭之徒,督诸军讨之,旋服旋叛,盖痛加诛戮,而所杀之数不敌新集之多;力为驱遣,则回籍之人仍存复来之志, 故汔无成效也。后原杰集三省按抚会议,将流民编成户口,分设县治,妙选贤能,勤加抚治,三省边境藉以安者百数十年,郧抚之设即始于此时。

自陕西兴安至湖北襄阳,共计一千三百里,而郧阳为适中,府城依山阻水,形势甚为巩固,府上游诸山峻峭,与川陕无异。下游则坡坨起伏,耐人寻玩矣。郧县为附郭首县,近郊多平原,水田产稻颇佳。

郧西府北一百二十里,县治在汉江北山内,距江岸数十里。东与郧县, 南与陕西白河,西与陕西洵阳,北与陕西商南、山阳均皆接界。旧本郧县上津之地,明成化时,原杰因其地太辽阔,分设县治,崇山峻岭,道路崎岖, 而山岭之下,多成平坝,居民开成水田,连阡踰陌,故其产谷较胜洵阳、山阳诸邑。

郧西扼湖陕之冲者,曰“南天门”,有“一天门”“二天门”“三天门”之称,巉岩峻削,共计数十里,与洵阳之牛心石共为天险。郧西旧本无城,贼匪滋事时,县治被焚毁,知县孔继澣领帑修建城垣,团练民勇,据险拒守, 贼魁齐王氏等为其民勇所戮,故郧西乡兵冠于楚北。

上津旧本县治,后并入郧西,设巡检分防。知县孔继澣筹修石堡一座, 屹立湖陕之间,足壮声援。

郧西之夹河,在陕西白河县之上三十里,水注汉江,可通舟楫,溯流过上津,至蛮川关起陆,二百四十里至商州,进西安省城。通计由夹河起,至咸宁峪口,水陆八百余里,行旅避孝义、秦岭之险,多取道于此,兴安之东道也。

房县本汉房陵,魏新城地,孟达之据以为蜀魏之轻重者也。距府城三百二十里,高山广谷,号为奥区。往代流匪往往盘踞其间。板桥山、九道梁等处,地方幽险,稽防未可少疏。

竹山、竹溪为古上庸地,旧本一县,明原杰割竹山东南,另设竹溪。竹溪距府三百二十里,竹山距府一百八十里。东与郧县,北与陕西白河、洵阳, 西与陕西平利交界,南通四川大宁,并宜昌之兴山等县。当三省之边徼,地方最为辽阔。

竹山、竹溪均旧本无城,贼匪滋事,县治遭焚毁,近皆筹修新城,高垣崇墉,极其巩固。两邑风土略似。民勤稼穑,于山湾溪角尽垦水田,其平原之中,锦塍相连,故其米谷之饶,洵阳、白河客民亦借资焉。人轻生敢斗, 陕西当乡兵者,多二竹郧西之人,颇得其力。

竹山之关垭,与洵阳之七里关毗连,山势险峻,道路崎岖,为湖陕扼要之处。

竹溪南之汇湾,西由红石河至竹叶关,通陕西平利县孩之曹家坝、八卦庙一带,由唐家坪经丰溪、老爷顶、巴豆园,通四川大宁之萧家坡、徐家坝, 沿途密林深箐,最为幽险。

竹山南由官渡,过白河口至红坪,西折向家坡、马鬃岭、三层岭与老爷顶路会,由红坪西南折过顺水坪、长岭坝、阴条岭至乌云顶,与四川夔州府之黄草坪汛、大昌营各路相通。

由红坪南行,过高桥河至相思岭、陈家坡,又东折过麻线坪,下古坪、国公坪至百里荒,此数百里中,老林深箐,与陕西之化龙山、四川之大小团城山势相连,向本无路,搜捕零匪,开成小径,均极危险。

宜昌府,古丹阳地。楚熊绎始封于此。后又名“夷陵” “西陵”。史称秦代楚烧夷陵,吴陆抗讨步阐于西陵者,即此。地旧为州治,改升为府。东界当阳,南界宜都,北界南漳,西界四川之巫山,扼巴蜀之咽喉,附荆襄之脊背,枕山环江,地险流激,最为形胜,距武昌省城一千一百余里。

宜昌府城在大江北岸,依山阻水,雉堞连云,号称巩固。府所辖东湖、归州、兴山、巴东、长乐均在江北,鹤峰、长阳二州县在江南者,与施南接界。为土官宣慰司旧地,改土归流,江北数州县,接连四川之夔府、本省之郧阳,山大林深,亦往时流民积聚之地,故贼匪往来窜伏其间。

归州,古夔子国地,一名秭归, 《出师表》所云“秭归蹉跎”者,即此也。滨临大江,距府一百二十里,东湖、归州均有水田,宜稻。归州西北一带,高山长谷与郧县无异,控制不易。

巴东,汉巫县地。滨临大江,由四川之夔府,大江东下,至县入湖北界。邑有巴山,又名“金字山”,一峰分三岗,而下形如“金”字,县治依之,而向无郭垣,故贼匪滋事之时,县治至被焚毁,荆楚第一层门户,易为桑土之绸缪者。

巴东船楼上巴西,言川楚之相连也。夷陵,三峡之一, 《宜都记》称: “黄牛滩东入西陵界一百里,山水纡曲,林木高茂,哀猿之声,岩谷响应,行人闻之,莫不怀土。”归州之空舲峡,尤绝岸峭立,为飞鸟所不能栖。此路数百里皆天险,故自来蛮祸,不能逾江北,而流匪之患,亦鲜至江南者。

兴山县,府北一百二十里,在江北山内,崇山峻岭,接连四川诸山,道路诘曲,扳跻为难。

由兴山县东北,经由丰玉坪、长房河一路,可至郧阳之房县,西北由伍家坪、堆子场、南阳河,亦可至百里荒,古木丛篁,川楚极边。(www.daowen.com)

由巴东之罗坪、罗溪场北,过麻线坪,亦通相思岭。西由火峰翻界岭, 下黄泡池,通四川之观音岩、八石坪,至大昌营。西北翻界河坝至琴乐坪, 过黄草坪,通大宁县之大宁厂。此带数百里中,多未辟老林。往时荆襄流民, 蔓延川东者,必先集聚于此,以次转徙而西,故贼匪之窜逸川楚者,多取径于此。道路极险峻,林木阴翳,官军往来追捕,跋涉动经旬月,征人之劳瘁可思矣。

汉江发源嶓冢,至褒城、沔县之间,北栈黑河诸水注之,始通舟楫。东至汉中府城南,冬春水涸,磷磷浅濑,架木为桥。由汉中而下,城固之文水、壻水,洋县之苎溪、大小龙溪,西乡之清凉川、木马河,石泉之珍珠河、红河、迟河,紫阳之洞河、玉河,汉阴之月河,安康之大小滔河、岚河、黄杨河,均注于江。其流稍大,然江面不广,石拥沙积,浅处仍可搴裳径渡。由兴安府东下,会合洵河、斗河、夹河,其流始深,共一千三百里而至襄阳。襄阳以下,江面较大,自沙阳以下,虽港汊纷岐,其正流之趋汉口者,流极迅急,故言:“汉防在洵阳县高壁洋以上。”夏秋水涨,可据岸为守,冬春非淘沙布桩不足御也。

汉江俗称神河,其异与诸水者,当夏秋涨发,中有跑沙,突起洪涛之中, 出没无常,舟人步步留心,见有跑沙,拼命急避,如不能避,则沙壅船头, 顷刻之间,人舟均无踪矣。跑沙在老河口、襄阳一带尚有,至襄阳以下,则渐次稀少。推原其故,缘汉水流最劲疾,拥沙而行,上游高山夹束,越增其猛,至襄阳地势平坦,江面宽而水流缓,故沙亦渐落江底矣。

唐时都关中,江淮之米,多由汉江溯流而上,不专恃河运。史称明皇幸蜀,至扶风,江淮贡献适至,其明征也。由老河口之上,进寨河,小舟可达龙驹寨。陆路至西安,不过四五程,梁州、金州则均在水次,军兴之时,江西、湖广转运接济者,由汉江而进。但汉江滩高流急,郧阳之龙窝,洵阳之蓝滩、新滩,其险不减滟滪。船质稍脆薄,遇石辄破。江西运员彭淑,湖北当阳人,谙汉江水道,所运之米,专募湖南永州剥船,船既坚实,人亦耐劳, 故亏耗独少,至湖南粮米,多用本省原船,省一番搬移,即少一番耗损。米又用布袋、竹篓装盛。船户难以偷窃,遇有磕损,便于起救,尤经理之得宜者。

汉中府诸水,汉江而外无可通舟者。西乡堰口诸流,会合夏秋,可行小舟,然亦仅至西乡县城。

兴安府诸水,紫阳之峒河,西至四川交界之毛坝关,三百数十里,可行小舟。汉阴之月河,春夏潴而为堰,既资灌溉之利,秋冬小舟,运载至郡, 舟容数石。

安康之滔河、黄杨河,舟行有水时,均不过数十里。洵阳因洵河得名。源出孝义秦岭,至镇安西境,名“大仁河” “小仁河”,东折至洵阳,与水由旧县关镇安县,南注县境者相会,故谓之两河关,会流一百七十里至县城, 东入汉,俗称八百里洵河,其可行舟者,计程四百余里。

郧西之夹河,源出商州之鹘岭,经上津入郧西境至夹河口入汉,对岸为白河县地,小舟直至蛮川关。

斗堵河在汉江南,源出竹山县之上庸山,即古上庸河也。盘折二竹、房县之间,合孔杨水、鳌水、龟水并源出平利县之堵水,源出白河县之北星河, 其流稍深,沿流作堰,灌溉稻田。小舟牵挽而上,可三四百里,至郧县西南人汉江。二竹、房县民客贸易郧襄者均此河运载。

嘉陵江者,自陕西散关发源,由凤县、略阳诸治西南斜注。西自甘肃西和、成徽、两当诸县而来之水,合于置口关,东入四川之广元县境,道经嘉陵山之西,故以嘉陵名。西至昭化县,有来自阶州之白水、龙安府之青州水注之,又纳苍溪县之宋江、梓潼县之小潼川,下至合州之渠口,则渠江诸水注之。南下之州治至东南,入于涪江。按嘉陵江两面,夹以高山,水流湍急, 然至陕西之略阳,其流已钜,可通舟楫,较汉江之在褒沔者为深广矣。

渠水,源出陕西之定远厅大巴山下,至巴州东南,分为三流,而中央横贯,势若“巴”字,名曰“巴江”,又称“字水”,合源出广元县通平镇之清水江,源出通江县之宕水、龙滩水,由金华山西斜注东南。有通川江者,发源达州之万顷池,自东注之。江南下渠县之东,又为渠江,纳渠县之白水溪、大竹县之东流溪、广安州之翁水至合州之渠口,合于嘉陵江。此水舟楫直通巴州,其分支别派,间亦可泛轻舸。

开江,源出新宁县雾山,坎流而下,南入开县,合源出达州万顷池之清江,源出高梁山之垫江,俱下云阳,入于岷江。此水虽蟠折山谷中,而小舟尚可运载。

马连溪,源亦出于万顷池,自北而南,下经大宁县之西,又南入巫山县, 与大宁河并入岷江,亦通小舟。

岷江,源出岷山,自松番卫西北至番界,三支并下,至下游诸郡,渐次会合。东下湖北之巴东县而入楚界。其间若金沙江,则自云南之北胜州,总滇省西北诸支流,至四川之马湖而入江;嘉陵江则自陕西之宁羌州,总甘肃东南诸水,至四川之合州,会涪水而为内江,合三省之水,盘折数千里,源远流长。故与黄河各为南北众流之长。江之在川者,两岸束以高山,川楚之交,石峡千余里,至彝陵以东,始入平原。故自来江患,蜀地绝少。然峡愈峻,水愈深,流愈迅急,顺流而下,瞬息百里,溯流以上,则处处皆险滩, 瞿塘、滟滪,特其名之最著者耳,故输维艰。

三省边境可通舟楫者,只此数水。渭河源发甘肃渭源县之南谷山,东由鸟鼠山而下,经清水县而西,入凤翔府之宝鸡县,绕扶风、武功、盩厔、郿县而行,并非山内也。

山内陵峦峻大,溪涧亦多。当夏秋雨潦既降,山涨暴发波涛之急,山民名之曰“竹筒水”。无舟楫可通,寻常咫尺之地,守候辄至经日。又,故称雉蛇交,其卵遇雷入地,久而成蛟。山内蛇雉最多,百姓不知伐蛟之法,蛟起崩山裂石,坡坳之间,庐舍人畜,被山水推去者,往往有之。山民不以为奇也。蛟将起时,有声阁阁,类雉鸣而较闳,以此侦之,可以预避。

山内地广赋轻,惟商州与汉中之南城、洋、西征银,间及万两,兴安及四川之保宁、夔府,湖北之郧阳、宜昌各郡县极多不过三四千,小邑只数百数十两,缘当国初定赋之时,多系未辟老林,故率从轻科。

国初定赋之时,原定之额,不能符数,募人领地承赋,而土著之民无多。其承纳之国课,不过几钱几分,领地辄广数里,至离县窎远者,一纸执照之内,跨山逾岭,常数十里矣,完课既为无多,故其赁佃之租,亦不似外间之按亩而定也。

老林未辟之先,狐狸所居,豺狼所嗥叫,而虎祸尤多。土著人少,所种者不一二,招外省客民,纳课数金,辄指地一块,立约给其垦种,客民亦不能尽种,转招客佃,积数十年有至七八转者,一户分作数十户,客租只认招主,并不知地主为谁,地主不能抗争,间有控讼到案,则中间七八转之招主, 各受佃户顶银,往往积至数百金,断地归原主,则客民以青山开成熟地,费有工本,而顶银当照据转给,中间贫富不齐,原主无力代赔,则亦听其限年再耕而已。

流民之入山者,北则取道西安、凤翔,东则取道商州、郧阳,西南则取道重庆、夔府、宜昌,扶老携幼,千百为群,到处络绎不绝,不由大路,不下客寓。夜在沿途之祠庙、岩屋或密林之中住宿,取石支锅,拾柴作饭,遇有乡贯便寄住,写地开垦,伐木支椽,上覆茅草,仅蔽风雨,借杂粮数石作种,数年有收,典当山地,方渐次筑土屋数板,否则仍徙他处,故统谓之棚民。

开山之法,数十人通力合作,树巅缚长,下缒千钧巨石,就根斧锯并施,树既放倒,本干听其霉坏,砍旁干作薪,叶枝晒干,纵火焚之成灰,故其地肥美,不须加粪,往往种一收百。

数十年前,山内秋收以粟谷为大庄,粟利不及包谷。近日遍山漫谷皆包谷矣。包谷高至丈许,一株常二三包,山民言: “大米不耐饥,而包米能果腹。”蒸饭、作馍、酿酒、饲猪,均取于此,与大麦之用相当。故夏收视麦, 秋成视包谷,以其厚薄定岁丰欠。

清野之策,可行之山外,不能行于山内。溪河两岸早麦,三月已有熟者, 低山之麦以五月熟,高山之麦则六七月始熟。包谷种平原山沟者,六月底可摘食,低山熟以八九月,高山之熟则在十月。包谷既熟,其穗倒垂,经历霜雪则粒更坚实。山民无仓收贮,往往旋摘旋食,岁潦则望高山之收,岁旱则资低山之熟,不能禁民间力作,无高低早晚之分。持清野之说日下,符檄督责州县,徒滋兵役扰累,于事无济也。

山民粥之外,盐、布零星杂用,不能不借资商贾,负粮贸易,道路辽远,故喂畜猪只,多者至数十头,或生驱出山,或腌作酺,转卖以资日用。

山内营生之计,开荒之外,有铁厂、木厂、纸厂、耳厂各项,一厂多者恒数百人,少者亦数十人,贼匪滋事之始,有议各厂多,恐被贼裹诱,当严行驱散者,是大不然,凡开厂之商,必有赀本足以养活厂内之人,必有力量足以驱使厂内之人。工作本利,其赀值帖然为用,各商护其赀本,侦探贼踪, 往往较官府为真。于开厂之地,必择险峻可守之处,结寨屯积粮食,贼至, 搬藏其中,贼不能裹也。若不准开厂,则工作之人,无资以生,添数十万无业流民,难保其不附从为乱。故只当听其经营,不可扰也。至于联络各厂, 各设卡伦,无事安心工作,有警协力防堵,则耐劳习险之人,更有得其实力者,是在良司牧之善驾驭矣。

丛竹生山中,遍岭漫谷,最为茂密。取以作纸,工本无多,获利颇易。故处处皆有纸厂。山内险阻,老林之虬干蟉枝,固为一端,而挂衣刺眼,令人不能展布,则丛竹之为患更烈。竹筠常青春,烧不然,多竹厂砍伐,非惟利民,亦可除害。

川陕边徼,土著之民,十无一二。湖广客籍,约有五分,安徽、河南、江西各省约有三四分,五方杂处,无族姓之联缀,无礼教之防维,呼朋招类, 动称盟兄,姻娅之外,别有干亲,往来住宿,内外无分,奸拐之事,无日不有。人理既灭,事变所以频仍也。

开山种土,良民尽多,其间与匪徒相比者,亦自有。故山内村落绝少, 不过就所种之地,架棚筑屋,零星散处,所称地邻,往往岭谷隔绝,匪徒窃劫,难资守望之力,孤掌难鸣,不敢与匪徒为难也。

教匪之煽惑山民,称持咒念经,可免劫杀,立登仙佛。愚民无知,共相崇信,故入教者多。其实别无伎俩,所云驱鬼役神、剪纸撒豆之术,特好事者神奇其说,荒诞之辞耳。其拒抗官兵,则各处痞徒之附从者。贼中有老长柜、少长柜,妄称掌教元帅,则真教也,其妄号领兵元帅,则痞徒之出力格斗者。贼匪窜匿山中,遇丁壮辄裹之反缚,令负粮跟走,惘惘行山谷中,十余日去乡已远,渐释其缚,逼令刺杀所掳之人,以坚其心,不则为无用,转杀之矣。故兵获裹胁,供亦多称杀人,要非其本心也。

贼掳十数岁小孩,教以击刺,稍大者号曰“毛牯锥”,次者号曰“马娃子”,此辈幼小无知,以杀人放火为顽戏,便捷轻锐,如锥如马,故以为名。

啯匪之在山内者,较教匪为劲悍,往往于未辟老林之中,斫木架棚,操习技艺,各有徒长,什伯为群,拜把之后,不许擅散,有散去者,辄追杀之。

山民贸易,定期赴场,场有在市旁者,亦有开于无人烟之处,曰“荒场”。当山货既集,如遇啯匪猝至,则场头恐其劫掠,敛钱相赠,所全者多, 未可遽以通盗绳也。

匪徒之聚,大抵皆由赌博。山内地虽荒凉而赌局绝大,往往数百两、千两为输赢之注。无钱以偿,流而为盗,其赌自造宝盒、弹钱、掷骰,不打马吊、不斗纸牌也。严明守令,能禁赌博,即为清盗之源。

匪中有领帐房之名,用青布数十匹,缝大帐房一二具,板棹皆备,遇民间红白事,头人持帖送,分张帐于其家,号曰“款客”。戚友吊贺,坐其帐中,即入赌局。家中稍有赀产者,百计诱骗,或用酒灌醉,但一言入场,即为代赌,所输之数,勒主人作保担任,强抢牛马,逼买田产,无所不至。此类领帐房者,必匪中豪长,与胥役兵丁多相勾结,甚至衙门家丁,受其岁遗陋规,官府设法擒拿,非声东击西,鲜不透漏脱逃也。

匪徒有红钱客、黑钱客之分。黑钱客者为鬼为蜮,换包设骗,行踪诡秘, 多以术愚人。红钱则作会结党,持刀执枪,白日市廛,地方绅耆保正无敢过问。兵役获其伙犯,中途拦截,名曰“打炮火”。边徼地方,官固宜洁清自好,尤须兼通方略,如过于拘谨,不能除害,则良民不能安靖。

山内官吏士民行走数十里,无不携有军器,以防贼匪。贼人暗藏利刀, 质小而锐,名曰“黄鳝尾”。遇追捕紧急,挺持格斗,我无利器,则为彼戕害,伊何道而卖刀买犊也。

山内各色痞徒闲游城市者,统谓之“闲打浪”。此辈值有军兴,则充乡勇营夫,所得银钱随手花消,遇啯匪则相从劫掠,值兵役亦相帮搜捕,不事生业,总非善良。“闲打浪”既久,便成啯匪;啯匪之众,即为教匪流贼。能令地无游民,则盗贼自弭矣。

三省乱民平定之时,新添营汛,用资弹压,有新营即有新兵,多系降匪乡勇充当。贼匪之杀其伙党,赴营投诚,与乡勇之从征。日久无籍可归者, 遣散恐滋事端,是以收入营伍。但此辈本非善良,杀人放火,习惯成性,讵能安守营规?又当从征之时,口粮优厚,打仗有赏,杀贼有获,饮酒食肉,日日醉饱,入伍则有限饷银,不能恣其口腹,宜其难以帖然也。

边地兵饷,有宜变通者。贼匪未滋事之前,山内粮食绝贱。大米每石价值不到白银一两,包谷杂粮每石只青蚨三四百,是以往时粮饷尽为给银,原为便兵。军兴以后,山内连岁荒旱,略有收成。下游客商搬运,大米一石, 价常在三两以外,包谷亦须二两上下。粮食艰贵,陈兵在营日久,或薄有田产,或兼营生理,尚可勉强支持。新兵于饷银之外,别无津垫,生计更难, 为各营筹者,每人按月发给本色兵米三斗,余银仍为盐菜,不至籴贵受累, 自当渐次安靖。

新兵之为山内患,端倪已见。然兵有定额,得贤明将官善为抚绥驾驭, 则其患可弭。其中更有可虑者,在撤退乡勇。当凯撤之时,从征已数年,赏银数两,恃其微劳,多怀怨望,虽云递送回籍,而所注籍贯,本非真实,到籍并无亲族收留,仍然四窜。或以在外日久,无颜回里,每至中途逃逸,复图入营,此项已撤乡勇逗留山内者,实繁有徒。无事则为“闲打浪”,游荡村寨墟场;有警则防其乘间抵隙,但无故查办,徒生衅端,隐为安辑之方,消其不平之气,尚宜劳心区画。

山内防维之策,总以安辑流民为第一要务。流民开山作厂,既各安其业, 奸徒亦不能以煽惑,即偶有蠢动而各保身家。长镵白挺,尽成劲旅。好乱之奸民,终不敌良民之多也。山内差役,多客民充当,无风生浪,遇棚民有事, 敲骨吸髓,弁兵亦多附和为奸。如今日檄令查某寨,明日差令禁某事,地方窎远,山民受其凌虐,无可告诉;即间有告诉,无为申理,嚣然无复有生之乐。一二奸徒倡率,争相附从,则祸变成矣。贤明监司、太守十数人,落落分部三省边境,轸恤民隐,勤于稽察,俾在官人役不能逞其奸蠹伎俩,则土流安业,潜布之撤勇,易于谋生,自不至轻有生心,此尤拔祸本、塞乱源之要务也。

保甲,本弭盗良法,而山内州县,则只可行之城市,不能行于村落。棚民本无定居,今年在此,明日在彼,甚至一岁之中,迁徙数处,即其已造房屋者,亦零星散处,非有望衡瞻宇、比邻而居也。甲长、保正相距恒数里数十里,讵能朝夕稽查,而造门牌、取互结,敛钱作费,徒滋胥吏之鱼肉,至客店之循环簿亦只可城市用之。外省流民入山,多寄宿林岩,匪徒则山径取捷,均不安歇客店。所谓客店者,不过贸易山货之小贩而已。各县边境,距治恒数百里,如客店必照例造报,月一陈核,则仆仆道途,不胜其苦矣。

山中打生猎户,平时专驱除虎狼之为民害者,其火枪百不失一,五溪蛮无以逾之。又各厂中防啯匪劫掠,有标客拳勇,技击一可当十。壮士朱方伯从军时,捐重赀,募得数百人,获辎重,故独无失亡。或大军有急,挥此辈援之,往往转败为胜。古名将破贼,必畜选锋,此皆足备军锋之用,不事外求者矣。

州县民壮,例本与兵一体操演,设以卫库狱者,近则只以唤词讼、提人证,“操演”二字,绝不提及,盖通弊也。山内则有不得不讲者。地方辽阔, 城守之千把,汛兵数十名,解犯送差而外,存城几人,偶有盗贼,文武措手无策,亦绝不敢向前搜捕,以致浸酿事端。窃以山内民壮,当相县之大小, 大县设一百四十五名,中小县亦必一百名,责成县官勤加操练。每名岁支口粮一十二两,此项经费,即查明从前叛产绝业,将佃租动拨,自可敷用。

开屯田、设堡卒二议,往尝陈之当事,顾治法非难,治人为难。晓事任事之人,百难一二,事机各有其时,过时则无可筹办,未敢仍持前论也。而于山内兴利除害,尚有臆见,可备刍荛者。国家承平,二百年于兹矣。各省生齿繁盛,浸有人满之虞,无业穷民,势难禁其入山开垦。守土者善为抚驭, 广其资生之路,则彼方藉以仰事俯畜,讵至即为乱阶。昔文王治岐,木拔道通而化行江汉,风雅所载,宁尽虚言?南山、大巴山、化龙山、城口、团城等处,募商开厂,斫伐老林,木料浮江汉而下,直达三江五湖,既可裕国课而济民用。而老林既开,垦荒耕种,尽皆腴地。于此数十里中,添设州县, 可养活无数生灵。通计老林,非二十年不尽开垦,地则岁岁有收,此百年之大利也。至老林既开,各山之真面目皆出,无蔀蔽以增其险,奸徒不能藏匿, 则又利兴而害自除矣。

开林之难,地方官恐设厂之时,民客庞杂,难以盘查弹压,固是一端, 而又有苦其地势之难行者,连抱之材,讵人力所能运,必藉水势。而山中沟渠,往往有乱岩拥塞,步步阻滞,商民即愿出赀开厂,不肯捐本疏川也。且林木斫下,往往候水经时,山涨暴发,木植随涌而下,为下游捞救,不肯收赎,则徒折赀本,故无肯为开林之计者。然山既有脉,水即有路,沿途岩石, 可设法以锤凿。山高者水自大,巨木亦可放下,如洵阳、镇安、孝义各老林, 十数年来,斫伐结牌,直下老河口者不少。即以巴山而言,东北二面近西乡者,山水本归汉江,则木亦可放之至汉;西南二面,山水本归巴江,则木亦可放之至巴。巴山之木,为厂客所伐者,均令刻字作号。汉则下至兴安、郧阳,江则下至夔府、宜昌,均准捞救收赎,而于夔、宜、兴、郧设关稽查。现孝义、镇、郧各木客,遇水漂失者甚多。然于百株之中能留二三十株,即为获利。以林木质大而价重,且多松柏、花梨,美材可作器具,不止房屋板片之用也。百姓可与乐成,难与虑始,得贤能地方官,筹出数千金,试为疏导山脉水道既开,募商开林,一处有利,则他处自皆仿行。南山、团城,分别由江由渭,各随地宜,听客商临时斟酌,久时自有成效也。大利既兴,民聚虽多,足以养活。官府留心稽查,可不至别生事端。

团练之法,有疑其劳民者,是大不然。当贼匪蝟起之时,山内州县岂能处处用兵防守。团练之众,虽不足以当大贼,而声势既张,则小队贼匪亦不敢轻有窥伺。查贼匪将至,必先有贼探,侦视无备,趁虚而入。团练即成, 每月操练两次,不过费两日工夫,其余二十八日尽可力作,若不团练,则贼匪日日滋扰,地方光棍加以恐吓,百姓日藏山洞,不敢耕种,其废时荒业, 为何如?古人称平贼方略,征调不如招募,招募不如团练,然总须相兼而行, 则战守有资矣。

团练,虽民间自捍桑梓,亦须官府激励,少为赀助。故于有事地方,上官当量为调剂,俾得展布,始可责以固境保民也。

供运之方,当于要路各寨,预为储备者,盖当官兵临境之际,必贼匪滋扰之时,设法供运,亦防贼匪拦抢也。而供运之人尤有当斟酌者,窃尝谓用家丁,不如用差役;而用差役,不如用绅士。家丁入山,行李先自累坠,路径不熟,闻贼胆怯,往往粮运不到,浮开运脚使费;差役路径熟悉,兼恐误差责惩,而人夫不受约束,是以亦难得力;绅士则居住寨堡之中,其心急欲官兵杀贼,地方宁静,事虽公而切己,办理较实心也。地方官于寄粮寨堡, 择绅士耆民之谨厚可靠者,先给发运营银两,属其官兵一至,便行转运。寨堡中多其子弟亲贯,共顾颜面,必相助运送,绝不敢误。此在地方司牧,平日官民一气,有以作其趋事赴公之谊,自然休戚相关也。

听讼,虽非致治之源,而闾阎受累,实由于此。山内尤甚。川楚民情, 本自好事,加以光棍包揽教唆,鼠牙雀角,便成讼端。差役手奉一票,便为奇货可居。边境距州县窎远者,往往将所唤之人,羁押中途,客店店主串通一气,彼此分肥。为之关说,所欲即遂,则回禀,未票之先,已往邻省。索诈未遂,或更有株害之人,则云唤之中途,被某某等纠众抢回,禀请加票。唤至城中,又羁之保户,屡月经旬不得质讯,差役坐食,两造饭银差费。一讼所用,动至累百,至命案之邻证,盗案之开花,一票尤必破数家,民苦莫诉,几何不胥民而盗也?地方官严勒限期,相地远近,计日审结,案无留牍, 狱无系民,民保而盗自弭矣。

康熙年间,川陕总督鄂海招募客民,于各边邑开荒种山。邑多设有招徕馆,又饬州县选报绅士、耆民,充为乡正,宣讲圣谕,城中朔望,山内场集,均为演讲,责成地方官实力奉行,风俗丕变,盗贼稀少,百年以来,父老传为盛事。则善政之化民成俗,即边徼亦未必不可举行,是所望于志希循良者矣。

阳城之言抚字,心劳、催科、政拙,仁吏之用心也。山内征收悉从轻, 则民间尚有受累者,害不在官,而在差役与地棍也。盖山民应完钱粮,多事几分几厘,而距州县往往数百里,至县城又不能即上库给照,往返动至兼旬, 则此几分几厘者,非一二金子不楚矣。山民不能自完,则差役地棍于开征之时,将山内花户,代为完纳,名曰“截粮”。官利征收之早毕,不复稽查,照票一入伊辈之手,故为挨延。俟至次年,开征向花户催索陈欠,花户不知已完,惧以陈欠到官,任其鱼肉。于是算本利,索路费用费,一照非数金不得矣。尝询山中绅耆,均称钱粮不逾千两,而民间有数万之累,非虚言也。良司牧随到随收,又或分期下乡,听其就近完纳,征银不满一钱者,准以铜钱完纳,此即催科中之抚字也。

滇、黔、粤、峤之间,山石亦崚嶒可畏,顾其所谓石山者,石自为石, 不甚与土杂也。山内则不然,石杂土中,不相连属,夏秋之际,霖雨经旬, 土成浮泥,力不能以缀石。巨石由山巅径滚而下,当久雨新霁,行人常有戒心,否则裂石砰击,未有不立碎者矣。

山内石杂土中,无不可种之山,此其所以为利也。而道路之不能修,亦即由此。盖土尽浮泥,经烈日暄晒,则坚如石块,锄锹难施。募人开挖,甫得平夷,及大雨时行,巨石之随行,潦下坠者,又复堆积沿途。加以藤萝丛竹之蒙蔽,旋剪旋生,夏秋之间,征人之苦,较胜他处。

山中石多而性浮,非独杂在土山者,雨多必至砰裂,即一望悬崖,本自石骨峥嵘,而久雨之后,亦自时时崩坠,故寨堡之倚岩而结者,往往下木桩于石穴之间,方得坚固。

山内土性不坚,南城、洋、西各邑,号称平衍,其土力亦不及山外西凤各郡也。所筑堡城,即加工夯筑,一经霖雨,便至坍塌。惟处处有石,寻得脉络,用铁椠签入,击以巨锤,用力推挤,即翻腾而下,取石甚便。作堡者用土不如用石,为工省而坚,但其石性本酥,巨石只砌根基,五尺以上绝不可用,恐其质重压碎也。

山内气候,有与外间不同者。南山、大巴山、团城之属,积雪至夏初方消,至八九月间,又霏霏下雪矣。十月以后,土结成冰,坚滑不可行,陟高者用锄挖磴,扳援树枝而上,故搜捕之师,一至冬令,则马队不能得力也。

定远、太平、镇坪、城口各处,山大林深,天开一井,常多阴雨,即晴霁亦有濛雾,雾中多硫磺气,感触之者,辄生膨胀瘧痢之疾。又盛夏之时, 必有数处下雹,小如弹丸,大或盈拳,将包谷杂粮打倒,人畜急避林岩中, 亦凝阴之气所成也。惟下雹之处,不过一线,长有至数十里,宽不过数里, 粮食非成熟之时。雹过后,山农扶培,尚可吐穗结实也。

鼓铸之利,不惟不可禁止,尚有当讲求者,山内古称陆海,虽亦间有铜铅各矿。非常产也。而产铁矿之地则甚多。听外间客民,就地炉冶,雇募工作,固足养活无业之人,而作炉必近老林,砍伐以供薪木之用。久之而老林渐开,肥以春烧,可种之土愈广,棚民亦收耕作之利矣。

山内有耳扒者,将青木砍伐作架,至次年渐生耳,其利可以三年。耳尽,而新蓄之青木又可作扒。再有作蕈扒者另是一种木,间有取松树为之。洵阳则出构欀,状如麻,苏广为纱罗者参用之。此数种均山货之贵重者。

原杰于郧阳奏设巡抚,将山内州县辽阔者分设县治,洵安边大猷也。惜其所筹办者,只为秦、豫、楚三省交连之处,未谋及秦、蜀也。山之在楚、豫者,虽亦高大,而未逮秦、蜀之崄峨,且老林深箐,多在秦蜀接壤,川东北郡邑之边秦者,距成都往往二千数百里,视郧阳之距武昌,更迢遥矣。至县大难以兼顾,如太平之城口,洋县之华阳,安康之砖坪,平利之镇坪者, 此类尚多。当时并未议及,岂今昔情形不同,固有待于后贤乎?

添营不如分县,营资弹压而已,未能责以抚绥导教也。且设立营汛,虽增添额兵,其民不能增也。县则讼狱者往焉,输纳者集焉,考试之生童聚焉, 久之,客商移住,渐成都会,得贤司牧勤于治理,劝农兴学,则民风可以丕变。至审事、完课、考试,均皆便民,又不待言矣。如以边地瘠薄,县官躬苦,则新设之地,酌以边俸论升,加之鼓励,当有自奋于功名者矣。

坚壁清野,均制寇良策。山内之野难清,已论于前,至坚壁之谋,则行之确有成效。五年以前,贼势之炽者,以其到处裹人,胁从日众,抢掠民食, 因粮于我也。自寨堡之议行,民尽倚险结寨,平原之中亦挖壕作堡,牲畜粮米尽皆收藏其中。探有贼信,民归寨堡,凭险据守。贼至,无人可裹,无粮可掠,贼势自衰矣。

寨堡之设,固足保民。而于剿贼机宜,亦大有裨益。贼匪奔窜山谷,不由路径,官兵尽力穷追,相距总隔一二日程,以其前无阻截之者也。寨堡既成,加以团练,贼至,据险以拒,大兵跟击得及,鲜不获大胜者,参赞德侯追樊人杰、徐添德两贼首,贼匪跴浅渡汉,因前途有马鞍寨之险,少为逗留, 而德侯亲督健旅追及之。张家坪斩俘数千,樊、徐二贼势遂穷蹙,不旬日均皆歼灭。又老贼张添伦等,合七股大贼万余人,攻打太平寨、神仙洞二处者, 两日,杨提军领兵至神河口闻之,连夜前进,天甫明而至贼营,寨民扼之于后,官兵剿之于前,七股贼匪一战荡平,此尤彰彰在人目耳者。

山民质朴劲勇,耐劳习险,非平原百姓,气浮而脆者可比。果其团练得宜,贼匪畏之,相遇辄曰“土豹子可恨”,盖贼匪之用以劳我师者,我兵必分道架梁,而贼匪翻山逾岭,其来如虎,其去如鼠,跟追倏无踪迹也。山民则不然,贼匪之能,皆山民所自具,而贼匪之路径,又不逮山民生长其地为更熟也。但训练之时,有宜与首人讲论者,百姓非兵勇,难以法治,可胜不可败,如伤数人,则余皆鸟兽散,锐气挫矣。贼来勿迎头攻击,沿途分伏壮健于山湾石角之间,贼匪大队过去,必有拉后之数十人,委顿道途间,突出截击,可以尽擒。前寨既用此计,后寨则以计而行之,则贼所过寨堡必有损折。又贼于夜间,亦有驻扎地方,附近寨堡拣壮健于夜静更深时,用大炮过山鸟遥击之,纵不能多杀贼,而彻夜不得息,必惊惶拔走,明日至他处,又复如此,则贼益疲罢,拉后被擒者益多。我不劳而彼已不支,乡兵困贼之至计也。

西安各峪口贼,初频频窥伺,后素观察团练民勇,遍设卡伦,分布防堵, 时属绅士震金鼓,扬旌旗,分队巡逻,声势甚雄壮,贼不敢犯平原,所保全胜者甚大,亦可知团练之成效矣。

团练乡民,不过令其保聚,无遭蹂躏,非欲以此邀战功也。教习之时, 令其演火枪、击石子,能于百步外中靶为上,不必令习刀矛,盖刀矛决生死于五步之内,百姓各有身家,不值与必死之贼拼命。火枪则击之百步之外, 度不能胜,尚可爬山而逸。至于善击石子,则猝于贼匪,手无器械,地下石块即可抵御,所谓没羽箭也,以守寨堡尤宜,较之火枪,费省而力相当。

团练之法,各寨寨勇,设寨长寨副,大旗小旗,以次分管。寨长必须寨民公保承充,十数寨必相其人之多寡。为设寨总,选绅士之有才干为众所服者充之。近边要隘,则各寨轮拨数人设卡守之。当东作之时,百姓分布耕种, 防匪之突至,各卡于高山眺望,侦有贼踪,放一炮,则耕作之人尽皆收检农具;侦贼向此路,则放二炮,人畜皆归寨堡;贼近则放三炮,寨总纠会各寨, 尽整器械,集壮丁堵御。前卡信炮既放,后卡闻声接放,顷刻之时,数百里间,咸知警备。贼至不放炮,与非贼至放炮,寨总查出均即禀官严惩。

侦探不明,便至误事,而探卒难得其人,往往于中途逗留数日,回则糊涂捏报。团练既行于各邑,沿边小心,寨总各给木戳,探止本境者,其探票内必要取寨总戳记,如至邻省邻邑,饬令所到营县,禀请于票内加用印信, 以杜道听途说之弊,宁优给口粮。票内无戳记印信,必加重惩。

百姓自捍身家,不能出境剿捕,间有地当要冲,而本地民力单弱,必须得人帮助者,当恺切谕以唇齿之义,而所调亦只可在数十里内,百姓知无远役,地方官又能加之奖励,轸其饥寒,自踊跃从事。

林中所产老毛竹,节密而坚、柔而劲。贼匪砍作矛杆,长一丈七八尺, 拒抗时千矛攒刺,短兵砍拨,软不受刀,前矛甫开,后矛已至,贼势不支, 则拔出矛头,弃杆翻山,形同猿猱。窜至他处又砍竹作杆。前敌之兵,火枪弓箭,林内不便施放,亦用长矛,彼此刺击,马服君曰“两鼠斗穴,将勇者胜”,信哉!

平原之中,弓箭疏通。及远,火枪亦可得力,故贼匪不轻离老林。盩厔之役,齐王氏率贼匪数万人,出山攻扑,王提军营血战竟日,子药皆尽,贼用马队直踏而前,有山西千总崔雯者,领藤牌军二百名,跳跃出迎,贼马惊窜,自相践踏,营中分兵,鼓噪继之,贼匪始退。次日额侯领索伦马队至, 尽锐冲杀,边兵猛勇善射,一皆当百,贼死伤大半,逃遁入山,自是不敢轻窥。平原剿贼之师,弓矢、枪矛、藤牌,均宜分队练习,不可偏废也。

贼匪之疲罢我师,一时难于剪除者,贼无辎重,急则翻山而逸,我军有锣锅、帐房,必绕山沟而行。一大山翻过,不过数十里,而绕山沟取道,则二三百里,军至而贼已远飏。经略参赞杨提军、赛将军诸军,于追贼紧急时, 辄亦屏去锣锅、帐房,跟踪径前,于崎岖之处,徒步身先士卒,故所向克捷。

追敌之难,固然限于地险,然亦多由军粮之不能接济。贼匪随劫随食, 不须持粮,官军不能也。贼军日走百数十里,官军亦日追百数十里,而负粮夫马,日只能行数十里,往往兵行一日,粮两三日始达,干粮不能多携,不得不驻扎待粮。寨堡既成,官兵经由处所,预先贮粮,军至辄搬运供给。庚癸之无呼,实资于此。

兵以卫民,不戢士卒,则虽杀敌致果,终非云霓之师也。经略参赞所以克奏肤功者,拿定“保民”二字,主见先定,每当下营,村老皆得进见,询问民间疾苦,长吏贤否,约束弁兵,秋毫无犯。德侯尝剿贼西乡紫阳间,四面皆贼,督军前后攻击,军中缺粮已二日,兵军有掠寨民粮食者,立斩以狥。故三省边民感戴异常,闻两侯营至,老幼夹道欢迎。经略之卒,山内军民闻之,多遥奠痛哭,亦可为领兵者师矣。

杨提军尝言: “戡定之功,固由将弁,而实赖地方之司牧。”贼匪经胜仗之后,胁从之众,多乘间自拔,地方官不能安辑,则任兵役之嗑诈,则无路自新,又或苦于苛政,甘心作贼,则所杀之贼,不逮所增之数矣。即搜捕之时,良司牧功,亦有易奏者,领兵官于所带数千人之外,不能别有统辖,地方官果得民心,则所辖数万、数十万百姓,皆为父子兵。寨民于官兵经过, 多疑惧不敢到营,既侦知贼在前途,不来相告也。若地方官则贼所至之地, 保正、寨长均须立报,得以预为准备,此皆制胜之要。提军持论如此,得弭盗之本矣。克壮其猷,讵偶然哉!

戡乱之方,不难于一战而胜之,而难于全局而安之。安之事,宽猛并用,曲折周详,巨细必须皆到,则牧司之责任重矣。

岳少保曰:“文官不要钱,武官不怕死,天下太平矣。”穆提军督兵勇二千余人,追剿贼首伍怀志于南山老林,徒步当先,转斗千里,几危者数,其气弥厉,卒俘伍逆,扑灭此股大贼。其后剿贼定远、通江之间,策马冲阵, 身中数矛死,边人啧啧,称其武烈。又言有某将军者,领兵不二千人,扎定远之长岭,川匪万余,突由竹峪关至定远之黎坝,人心惊惶,将军督军奋击却之。回军至九军坝,又遇贼大队从星子山东来,亦径前冲杀,贼败回窜。后闻其屯军西乡,贼绕道偷渡汉江,领军驰截,贼济大半,其未及济者,均为掩杀。尝奉檄,过七星坝,舟人指视沙坝死贼,背上箭如猬毛,亦可谓敢战者矣。

山内民风土俗,已略具梗概,辟林垦荒,毋扰木、铁、纸、耳各厂,凡所为开财源、广生计,俾棚民得各安其业也。再于适中之处,设重臣以一其事权,辽阔之处,分州县以专其治理,绥靖之大规,不外此矣。顾经世大猷, 兵食并重,军威果然雄盛,自可消侮乱之萌。团练之法,只可行于有事之时, 若云加增兵额,则山内地方,如此之广,莫必非添数营数汛所能控制者,而添数营数汛,其议饷议粮,经费已不资矣。屯政虽系古法,然有实心任事之人,不避劳险,安在不可举行,即如新疆、苗疆各屯,现在均著有成效。山内有水田之处,难以升科,而棚民既有水田,便成土著,亦思为子孙之计, 亦畏有贼匪之害,核其田为屯业,编其人为屯丁,即以现有之田,定为口分世业,设屯弁以管束之,作屯堡以团聚之,寸土颗粒,官无利焉。再为清出叛产绝业,收其租课,以供屯务之杂用。分派素得民心之司牧,恺切开导, 使山民晓然,知此事之为己。如此,则屯政可行。山内稍平衍之处皆有屯堡,则气完势重,稽防先自便当,各老林听棚民开垦,虽有匪徒潜窜,而我整彼散,我主彼客,不得逞其奸谋。兵寓于民,洵久安长治之规也。良医疗病, 用药固有加减,而方恒传之古人,是所望于集群思、广众益者矣。

严乐园先生,以洵阳知县起家,官至陕西按察使。南山盗起, 身在行间,先后几二十年。尝建议请仿古梁州自为一道,及前明郧阳巡抚例,割三省边郡,专设大员镇抚。庙堂重更张,未遽施行。今杂识首言安之策,必合三省通筹,即其旨也。据先生自序,此书成于嘉庆十年,后道光时,复增辑为《边防备览》。总十门,一十四卷,辞甚宏括,然规画要略,已具于此。后世谈兵形险要者,读其书,通其意,随时变通而善用之。一隅之法,推之以治天下,不难也,又多乎哉!

光绪戊申八月,胡思敬跋。

三省山内风土杂识终。

右《三省山内风土杂识》,清溆浦严乐园先生撰。先生宦辙所至,如洵阳、定远皆在万山中,毗连川楚,犬牙交错,又值用兵盗贼出没,防不胜防。先生相地要隘,筑堡练团,令民且耕、且守、且战,并用坚壁清野之法,成效昭然,卒平巨乱,此编当为是时所作。胡氏刊入问影楼丛书,且为三省边防备览一书,权舆于此,非泛记风土者所得并论也。先生由守令陟分巡,先后在陕南垂二十年。政教所被,感人最深。是书首篇即为安之策,必合三省通筹之实, 为经国大猷。邵阳魏氏默深所云,割地设省亦不外此,比岁疆圉多事,兵家有言,贵知彼己。循是以求进止方略,得其肯綮矣。原本印行无多,先生守土于斯,关中流传独缺,亦一憾事,矧其为边防门户,地利所资,尤有不容散佚者,不独甘棠之慕且尔也。

民国二十四年六月校。

长安宋联奎

蒲城王健

南郑林朝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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