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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沃波尔的和平政策—封锁波托贝洛—弗朗西斯·霍西尔舰队的悲剧—法兰西王国和西班牙王国的秘密条约—弗雷瑞斯枢机主教安德烈-埃居尔·德·弗勒里治理下的法兰西王国—英国从欧洲事务中脱身—英国殖民者斗志昂扬—西班牙人行使搜查权—罗伯特·沃波尔的疏忽—有计划的走私—从自由贸易到限制性贸易—售奴许可证—西班牙王国持续不断地羞辱英国商人—战争一触即发—英国议会里的“爱国者”—请愿书—罗伯特·沃波尔开始退让—罗伯特·沃波尔的可耻举动—下议院对英国王室的致辞—罗伯特·沃波尔的失误—英国的政治家和诗人—罗伯特·沃波尔宣布开战—罗伯特·沃波尔被迫辞职—埃德蒙·伯克的描述—法兰西王国的挑衅—1739年战争的正当性和必要性

讽刺漫画：同伴摘下罗伯特·詹金斯的假发，向罗伯特·沃波尔等人展示伤口。罗伯特·沃波尔对此不屑一顾，他的一位同事更是漠不关心，宁愿与一位女士交谈

罗伯特·詹金斯曾戏剧性地将自己被割下的耳朵用棉布包好，展示给英国下议院的议员。他还在回答英国下议院议员的提问时说：“我把灵魂献给了上帝，把事业献给了英国。”“詹金斯船长的耳朵”不过是引发1739年战争爆发的众多突发事件之一，但奠定了英国外交政策的基调。1733年，西班牙王国与法兰西王国签订秘密协议，西班牙人大肆嘲笑英国人对该协议的抗议。在此，我必须说明罗伯特·沃波尔在管理国家上犯的错误。罗伯特·沃波尔试图采取各种荒谬绝伦的方法，尽量避免战争的最终爆发，甚至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求和。我先从法兰西人对西班牙人的煽动讲起。

罗伯特·沃波尔

1726年，西班牙王国曾经试图进攻直布罗陀，但未能成功。罗伯特·沃波尔视西班牙此举为小孩子般的发怒行为，没有严肃对待，导致西班牙王国免于向英国缴纳罚金。在运输完金银后，西班牙商船往往会聚集在波托贝洛。英国海军上将弗朗西斯·霍西尔奉命率领一支大规模海军舰队封锁波托贝洛。没有人知道弗朗西斯·霍西尔接到的具体命令内容，人们只知道这是一种展示武力的绥靖政策。同时，弗朗西斯·霍西尔被要求不得攻击西班牙王国的堡垒。1739年，英国军队仅用了六艘大型军舰就占领了波托贝洛。英国人封锁波托贝洛的行为引起了西班牙人的不满。对英国人来说，封锁波托贝洛是极其耗费钱财的行动。因为物资运输被阻，西班牙人烦躁不安。西班牙人也派不出能够恢复物资运输的海军舰队。不过，西班牙人意识到，英国人能采取的最严厉措施也不过如此。于是，西班牙人只将封锁波托贝洛的军事行动当作一次对自己的短暂磨炼。

然而，奉命出航的弗朗西斯·霍西尔舰队损失惨重。弗朗西斯·霍西尔舰队的惨痛经历，注定会在英国历史上留下永恒的印记。即使是最无能的政府，也不会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在长久的和平时期，弗朗西斯·霍西尔舰队一直没有被征用，多数军舰破烂不堪。在墨西哥湾巡航了数月后，弗朗西斯·霍西尔舰队的多艘军舰裂成了一堆木板，陈旧的武器装备也无法使用。在牙买加，几乎所有英国船员染上了瘟疫，连年迈的弗朗西斯·霍西尔也未能幸免。跟随弗朗西斯·霍西尔的十个舰长、五十个尉官和三千到四千个海员都病故了。此次巡航消耗的人力、物力成本和英国海军舰队参加了三次海战差不多。英国人将永远铭记弗朗西斯·霍西尔舰队的悲剧。1751年问世的叙事诗《弗朗西斯·霍西尔的鬼魂》标志着罗伯特·沃波尔政治生涯的结束。

1733年，西班牙王国和法兰西王国签署秘密协议。随后，罗伯特·沃波尔发现，西班牙人对英国商船行使搜查权的次数持续上升。1733年，西班牙人和法兰西人签署的秘密协议规定：“在任何对西班牙王国和法兰西王国有利的时机，应尽量禁止英国人进行海上贸易时行使搜查权，如果英国人表示反对，法兰西王国将会动用陆地和海上的一切军事力量对抗英国。”上述秘密协议对欧洲大陆和美洲大陆产生了深远影响。1734年，欧洲大陆的安定局面被法兰西王国、西班牙王国和撒丁王国组成的联盟打破。该联盟成功让西班牙国王腓力五世成为那不勒斯和西西里岛的国王。此时，罗伯特·沃波尔仍然是英国首相。在盟友神圣罗马帝国分崩离析后，英国开始变得孤立无援。在西欧大陆，波旁王朝权倾一时，控制着地中海的西班牙半岛和意大利半岛。西班牙人越来越不满英国人对直布罗陀和梅诺卡岛的占领。法兰西王国决心利用与西班牙王国联盟的机会，进一步扩张法兰西殖民帝国。在北美的英国殖民地后方，法兰西人开始建造堡垒和军事据点，甚至开始威胁英国在印度的殖民地。

弗雷瑞斯枢机主教安德烈-埃居尔·德·弗勒里

1735年，法兰西王国的实力达到新的高度。通过签署《维也纳条约》，年迈、睿智的弗雷瑞斯枢机主教安德烈-埃居尔·德·弗勒里让法兰西王国实现了强国梦想。在收复了洛林和巴尔后，法兰西王国确保了自己东部防线的安全。如今，法兰西王国已经重回权力巅峰，实现了路易十四倾全国之力、频繁宣战也未能达成的目标。法兰西王国的成功与英国和荷兰共和国的中立态度密切相关。荷兰共和国之所以保持中立，是因为在拯救全欧洲的战争中，荷兰共和国已经耗尽力量，无法重新恢复以往的地位。荷兰人为自由事业做出的贡献应该得到国际社会的尊重。

暗中支持西班牙王国的法兰西王国，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成功恐吓了时任英国首相的罗伯特·沃波尔。此时，罗伯特·沃波尔已经知道，西班牙王国和法兰西王国私下签订了秘密协议。于是，在西印度群岛，他采取了软弱的外交政策。罗伯特·沃波尔的外交政策换来了暂时和平，但为接下来爆发的战争埋下了导火索。罗伯特·沃波尔决定，让英国远离欧洲事务。这意味着英国必将放弃都铎王朝和斯图亚特王朝时期在欧洲赢得的地位，也会在南半球和北半球备受屈辱。罗伯特·沃波尔甚至放任实力早已衰退的西班牙王国肆意羞辱和挑衅英格兰王国。在西印度群岛和西班牙控制下的美洲，西班牙王国和英国贸易关系错综复杂，每天都在上演着激烈的挑衅和冲突。伦敦、布里斯托尔和其他地方的英国商人大量拥入西印度群岛和西班牙控制下的美洲。那些拼命赚取血汗钱和乘着商船四海为家的人，也就是北美沿岸坚强的英国定居者也纷纷拥入西印度群岛和西班牙控制下的美洲。他们是定居在新世界^[1]的英国人，忍受着西班牙人的侮辱和挑衅，以及西班牙王国严格的贸易限制。

在追溯18世纪的纷争时，我们需要牢记，此时，西印度群岛的英国人也参与了欧洲战事。像克里斯托弗·科德林顿父子这类富庶糖岛上的封建领主，都曾被英国政府任命为加勒比总督。在威廉三世和安妮女王统治期间，克里斯托弗·科德林顿父子还曾远征法兰西王国，成功激发部分种植园主的尚武精神。海洋自由理论与当时的社会文明密切相关。英国人尽管可能会反对胡戈·赫罗齐厄斯关于荷兰人有权在英吉利海峡和爱尔兰海航行的主张，但不认为公海的概念有碍自己在西班牙附近海域和美洲海域航行。12世纪以来，英国人始终不认为航行权是某个国家专属的权利。

胡戈·赫罗齐厄斯

17世纪，在西印度群岛和周边海岸定居的除了英国人，还有法兰西人和荷兰人。因此，当西班牙人宣称自己在墨西哥湾北部向南和向西的海岸及海洋独享航行权时，英国人和其他美洲殖民者自然会认为这种想法非常荒谬，并且有失公允。在遥远的海域，欧洲各国有着复杂的纠葛。在殖民浪潮的推动下，任何国家对殖民地就像父母对前途光明的孩子一样热切。这样一来，西班牙殖民者与陆续驻扎美洲的其他国家殖民者必定会爆发冲突。相邻的殖民地如果能够享受自由的贸易政策，也许可以和平相处。但罗伯特·沃波尔担任首相时实施的所谓“温和”外交政策，根本无法保证殖民地的安宁。

美洲有着为数众多、活跃、独立的英国殖民者，并且英国在海上享有传统的尊贵地位。上述事实共同导致美洲殖民地时常爆发残暴的冲突和可怕的战争。当已经没落的西班牙帝国摆出一副海上霸主的姿态，特别是西班牙人在公海上对来往于各殖民地间的英国商船行使所谓的“搜查权”时，英国人很难忍受西班牙人的挑衅。英国政府未能采取任何措施，制止西班牙人的猖狂行为，让西班牙人对搜查权的滥用演变成了海上惯例。对此，英国人怒不可遏。

西班牙人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在海上行使搜查权。西班牙海岸警卫部队的军舰驶入英国港口，当着英国军舰的面搜查英国商船。有确切证据表明，大量英国人因此背上了走私的罪名，受到西班牙人惨无人道的虐待。在西班牙种植园内死去的英国人比在西班牙王国内的还要多。很多英国商人都有着与罗伯特·詹金斯类似的遭遇。由于前往美洲殖民和贸易的利润非常高，很多英国人仍然前仆后继地拥入美洲殖民地，导致上述惨剧持续发生了很多年。但罗伯特·沃波尔对英国人的抱怨不以为意，甚至不敢采取措施报复西班牙人。英国人不禁开始怀疑，罗伯特·沃波尔的政策是否能够确保和平，毕竟任何独立国家都不会容忍西班牙人对英国人的伤害和侮辱。很快，在英国，愤怒和怀疑的情绪弥漫开来。最终，罗伯特·沃波尔改变了外交政策。事实上，西班牙王国可以阻止英国人在西班牙美洲殖民地开展贸易，但西班牙王国采取行动的方式让人难以忍受。因此，西班牙人不应该将这场由他们自行挑起的战争称为“掠夺和极不公平的战争”。

在17世纪上半叶和整个18世纪，有关西班牙王国和英国为何爆发战争的原因始终不甚清晰。此前，我已经探讨了西班牙人在公海行使搜查权的合法性，并且说明了这种搜查权根本没有相关协议的支撑。我也解释了英国人的“走私”行为，并且说明了它在道德上是站得住脚的。从查理二世统治时期到17世纪末，出于对法兰西王国崛起的恐惧，西班牙人向英国抛出橄榄枝，先后于1667年和1670年签署了两个条约，放松了对英国与西班牙王国开展贸易的诸多限制。自由贸易的风气开始形成。“由于西班牙王国的默许和放任，一种非法贸易在西班牙美洲殖民地和英国殖民地迅速繁荣起来。”^[2]1700年，波旁王朝的腓力五世成为西班牙国王。随后，西班牙王国因王位继承战争而四分五裂，但美洲殖民地自由贸易的风气依旧。1713年《乌得勒支和约》签订后，西班牙王国才开始摆脱分裂状态。

西班牙王国和英国的关系日趋紧张。1713年《乌得勒支和约》签订后，西班牙王国和英国开始向全新的关系，即一种绝对限制自由贸易的关系转型。在1713年前近百年的时间里，西班牙王国和英国互通有无，自由贸易繁荣发展。但如今，这种局面不复存在。我们可以想象，在限制自由贸易前的漫长时期，大量英国家庭因自由贸易而变得富有，甚至将财富传给了下一代；巨额钱财在自由贸易中流通；英国殖民地和宗主国间的联系和沟通也越来越密切。根据《乌得勒支和约》，除奴隶贩卖之外，英国人在西班牙殖民地开展的其他贸易均被严格禁止。虽然最终安妮女王和托利党大臣同意了西班牙人限制自由贸易的举措，但这绝非他们的本意。他们仍然怀抱希望：也许西班牙王国不会严格贯彻限制自由贸易的政策。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安妮女王及其大臣的希望全部落空。腓力五世不仅是一个充满敌意的法兰西人，也是一个不怀好意的西班牙国王。由于英国的反对势力支持腓力五世的统治，西班牙王国和英国此前的友好关系已经不复存在，尤其在西班牙王国痛失直布罗陀和梅诺卡岛后。

腓力五世的机会来了。根据《乌得勒支和约》的规定，即使拥有贸易许可证也无法开展贸易活动。此前，西班牙王国和英国南海公司达成协议，推出了所谓的售奴许可证。英国南海公司每年为西班牙殖民地输送一定数量的黑人奴隶。根据该协议，英国南海公司可以每年派遣一艘装满欧洲商品的商船，前往西班牙殖民地开展贸易活动。西班牙人如果像他们的祖先一样明智，就不会取消英国南海公司的贸易特权，阻挡自由贸易的趋势。然而，腓力五世取消了该项特权。历史学家威廉·考克斯曾经如下描述西班牙王国取消英国南海公司贸易特权造成的后果：

威廉·考克斯

如今，《美洲条约》的字面意思得到贯彻，其精神却被硬生生抛弃。英国人尽管仍然可以驶入西班牙殖民地的港口整修船和补充供给，但已经失去了以往在西班牙殖民地开展自由贸易的权利。英国人的一举一动都受到西班牙海岸警卫队的密切监视。除黑人奴隶贸易之外，英国人无法再与西班牙人开展任何其他形式的贸易活动。^[3]

不出意料，英国商人和殖民者拒绝遵守《美洲条约》中限制自由贸易的相关条款。他们与美洲的西班牙殖民者始终保持着密切的合作关系，已经将长久以来的自由贸易当作不容侵犯的权利。英国商人和殖民者“接连不断地驶入美洲的西班牙港口，甚至在很多地方公开与欧洲商人交换金银制品。西班牙人声称，‘每年来往于美洲的售奴船’后面跟着一些其他英国商船。在一定距离外，这些英国商船下锚停泊。当售奴船将奴隶全部卸载完毕，这些英国商船便会源源不断地将新鲜货物运送到售奴船上。通过这种方式，英国人暗中继续着与美洲殖民地的贸易。此前，为西班牙人和欧洲商人提供金银交易场所的巴拿马博览会已没有昔日的繁华。由于英国人几乎垄断了美洲贸易，巴拿马博览会的交易量大幅下降”。^[4]

显然，对如何开展贸易，西班牙人和英国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彼此拒绝退让。布里斯托尔伯爵奥古斯塔斯·赫维曾精准描述西班牙人和英国人在开展贸易方面的争端：“西班牙人经常抓捕一些非走私船。许多西班牙官员都接受了英国走私者的行贿。真正的英国走私者反倒会被放行。因此，在港口这类本应危机重重的地方，英国走私者是安全的。但在海上，他们容易遭遇危险。”西班牙美洲殖民地海岸线绵延数百英里^[5]，但定居在此的西班牙人寥寥无几。出于对利润的追逐、对冒险的热爱和对自身权利的拥护，英国商人更疯狂地前往美洲，开展违法贸易。《乌得勒支和约》签订后，短暂的贸易自由不止一次出现过。当西班牙王国和法兰西王国发生纠纷，《乌得勒支和约》中有关限制自由贸易的要求就会放松，英国商人在美洲开展非法贸易的意愿也会随之加强。

布里斯托尔伯爵奥古斯塔斯·赫维

西班牙王国始终未能阻止英国商人在西班牙美洲殖民地开展非法贸易。1727年封锁波托贝洛的行动失败后，英国和西班牙王国剑拔弩张，矛盾一触即发。西班牙王国态度越来越固执，实施了更孤注一掷的措施。似乎所有欧洲国家，无论是敌是友，如今都团结起来对抗英国，竭力封锁英国的海上贸易。西班牙王国的做法进一步激怒了英国人。英国人对过往条约有独特的诠释。陆续放松的自由贸易限制和英国人对“自由贸易权”的坚持，以及西班牙人对搜查权的滥用，让局势持续恶化。事实上，西班牙人所谓的搜查权毫无根据。杰出的格兰维尔伯爵约翰·卡特里特曾公正地评价道：“在英国与西班牙王国进行的所有协商中，英国大臣始终没有找到西班牙有权行使搜查权的相关证据。西班牙人通过条约来证实搜查权的举动更是无稽之谈。”^[6]

格兰维尔伯爵约翰·卡特里特

西班牙王国和英国的紧张关系再度恶化。十分明显的是，如果此时西班牙王国采取全面让步，或者至少撤销在公海对英国商船的搜查行动，战争的爆发仍然是可以避免的。英国商人认为自己有权扩大海上贸易，更认为西班牙人阻止其开展海上贸易是暴力行径。英国商人甚至要求英国政府出面协商。此外，西班牙人指责英国商人没能制止岸上走私活动是毫无根据的。事实上，制止岸上走私活动并不是英国人的责任，而是西班牙人的责任。由于西班牙美洲殖民地的海岸线蜿蜒曲折，组织大规模海岸警卫队的成本极高，所以许多西班牙殖民者已经被英国商人收买。1737年，英国驻西班牙大使本杰明·基恩曾经说过：“英国和西班牙王国争论的关键在于，英国商人总是认为，即使自己实际参与了非法贸易，也不应该受到任何惩罚。西班牙人则认为，自己不仅有权扣押持续进出西班牙港口的英国商船，还可以在公海随意搜查英国商船，以便找到英国人从事非法贸易的证据。除非上述两种观点能够互相包容，否则英国商人将会一直抱怨英国政府。为了改变现状，英国政府不得不继续与西班牙政府进行毫无成果的协商。”

也就是说，英国和西班牙王国都认为自己利益受损，都不愿主动解决问题，而是坚持从自身角度看待问题。英国人对《乌得勒支和约》的执行情况很满意，而西班牙人继续坚持拥有搜查权，尽管这种权利从未在任何条约中明确规定。西班牙人没有采取严厉措施，惩罚西班牙殖民者和岸上的英国走私者，而是坚持实施在公海搜查英国商船的挑衅政策，最终引发战争。当西班牙人在公海捕获英国商船，而英国商船拒绝赔偿时，冲突就无法避免了。

毫无疑问，西班牙人的固执行为激化了英国人和西班牙人在搜查权上的对立。除在墨西哥湾与西班牙人开展贸易之外，英国人还在西印度群岛的其他地方享有贸易权。例如，许多条约都规定，英国人有权在坎佩切湾砍伐洋苏木和在西班牙殖民地采盐。英国人还占据着牙买加岛。如今，英国人的其他权利也受到损害，英国人的运盐舰队就曾经遭遇过两艘西班牙军舰的袭击。幸得英勇的托马斯·迪雷尔舰长及时相救，英国运盐舰队中的三十二艘军舰^[7]才得以侥幸逃脱。完成使命后，托马斯·迪雷尔舰长顺利离开。

随后，英国商人向英国政府频繁抱怨自己遭受的不公正待遇。罗伯特·沃波尔的对手，即英国议会中的“爱国者”开始利用这一机会。随后，对罗伯特·沃波尔的不满情绪在英国国内迅速蔓延。英国人开始思索，西班牙王国如此肆意妄为，是否背后有其他势力的支持。罗伯特·沃波尔的胆怯态度让英国人越来越难以忍受。根据1737年到1738年的英国议会辩论记录，罗伯特·沃波尔虽然承认英国人在西班牙美洲殖民地正遭受着不公正待遇，但认为英国人不应对西班牙人实施报复。随后，罗伯特·沃波尔命令英国议会不得通过报复西班牙人的相关决议。最终，1737年到1739年罗伯特·沃波尔的逃避态度点燃了英国人的怒火。

接下来，我们需要回顾一下英国下议院的态度，因为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影响了大英帝国的崛起进程。英国下议院议员将怒火从西班牙王国转移到罗伯特·沃波尔身上。1737年，英国下议院对罗伯特·沃波尔的愤怒情绪到达巅峰。英国下议院收到一份来自西印度群岛英国商人的请愿书。英国商人在该请愿书中写道：“数年来，英国商船不仅被西班牙人频繁截停和搜查，而且在公海时常被改装成海岸护卫舰的西班牙船舶俘获。英国商船的船长和船员遭受了非人道的对待。英国商船被拖往西班牙港口用来装载西班牙货物。西班牙人的上述行为违背了西班牙王国和英国签署的协议。英国大臣抗议，但未能收到西班牙政府的任何回复。英国的海外贸易面临巨大风险。”请愿书还要求，包括西班牙王国在内的任何国家都不得以任何借口在公海扣押英国商船。

1738年，西印度群岛的英国商人向英国下议院递交了言辞更激烈的请愿书，引发英国下议院的热烈讨论。该请愿书梳理了西班牙人在公海追捕英国商船的历史，提出了英国下议院程序的不合理之处，甚至向英国王室提出诉求。其中写道：“西班牙人丝毫不将乔治二世国王陛下的仁慈、宽容放在眼中。自1727年的《塞利维亚条约》生效以来，西班牙人一直都在公海掠夺英国商船。从1737年开始，西班牙人更是变本加厉，在公海肆意拦截往返于英国殖民地的英国商船，给英国的海上贸易带来了严重损失。被西班牙人抓捕的英国船长被囚禁在西印度群岛。英国船员则被卖到西班牙王国做奴隶，遭到西班牙人惨无人道的对待。”

乔治二世

罗伯特·沃波尔尽管在英国下议院能够获得大多数议员的支持，但仍然无法阻止英国下议院在其对手的影响下，通过了支持1738年请愿书要求的相关决议。在英国下议院的质询下，罗伯特·沃波尔被迫承认：“在请愿书中，英国商人详细、全面地叙述了自己遭受的损失。西班牙人掠夺英国商船的行为有违西班牙王国和英国的各自法律及共同协议。简单来说，西班牙人的行为极其恶劣，彻底违反了公平原则。”(www.daowen.com)

罗伯特·沃波尔提出的决议具体内容如下：按照法律，航海自由和贸易自由是英国人民不容置疑的权利。西班牙王国和英国的双方协定从未限制上述权利。如今，西班牙人却以毫无根据和公正性的理由阻碍了自由贸易的蓬勃发展。自《塞利维亚条约》生效、西班牙王室发表保护英国贸易安全的宣言以来，西班牙人多次以前所未有的残忍、野蛮手段，肆意掠夺英国商船。为此，英国政府频繁向西班牙王室提出抗议，要求公平对待乔治二世饱受折磨的人民，严厉惩罚西班牙的海上掠夺者，阻止滥用权力的类似现象再次发生。然而，英国政府的抗议毫无成效，西班牙国王有关赔偿英国商人损失的命令也无法得到认真贯彻。西班牙人在海上的暴力掠夺行径让前往美洲的英国商人遭受巨额损失，直接破坏了英国王室和西班牙王室此前签订的诸多协议。

为了理解当时英国面临的艰难处境，我们有必要仔细列出上述关键决议的具体内容。一些外国历史学家很难找到证明1739年战争正当性的证据。这是因为如果要了解英国政府颁布的详细政策，历史学家需要仔细查找原始文件或下议院的质询记录，尤其是在想要论证决定英国外交政策的关键事件时。

在英国历史中，也许我们很难再找到像罗伯特·沃波尔和曲意逢迎的英国下议院多数议员这样恬不知耻、置国家尊严于不顾的政府官员。作为1738年下议院决议的提请人，罗伯特·沃波尔依然对西班牙王国保持胆怯、容忍的态度。英国下议院已经询问了提交1738年请愿书的英国商人，也证实了他们所说内容的真实性。但罗伯特·沃波尔依旧我行我素，始终坚持“通过和平手段获得满意结果及全额补偿”，还声称“我们不应该让英国再次卷入可怕的战事中”。在一次演讲中，罗伯特·沃波尔说道：“一旦开始长期战争，我们将会永久失去在西班牙和地中海的一些贸易。”在英国下议院，罗伯特·沃波尔还说过，“有时候忍气吞声也符合国家利益”，甚至暗示与西班牙王国开战可能会激怒其他欧洲强国，“如果不是从其他欧洲国家那里得到鼓励，西班牙人绝不敢如此肆意损害英国人的利益”。

威廉·温德姆

约翰·巴纳德

巴斯伯爵威廉·普尔特尼

威廉·温德姆强烈抨击了罗伯特·沃波尔的言论：“回顾西班牙王国和英国近期签署的协议不难发现，我们与西班牙人的协商都是枉费心机，根本没有收到任何效果。”他还轻蔑地说道：“英国政府准备了强大的海军舰队，却没能给他们下达合适的指令。”约翰·巴纳德驳斥了罗伯特·沃波尔“一个国家如果不能得到其他国家的尊重，可以依赖自己以往的成就”的观点。巴斯伯爵威廉·普尔特尼以其雄辩口才发声道：“要求西班牙人做出补偿为时已晚。放任西班牙人损害英国在美洲的贸易利益，根本无法保护在西班牙、意大利和土耳其的英国商人。”随后，威廉·普卢默接话道：“如果英国贸易衰退，英国的实力必定会被削弱，其他国家帮助我们的意愿也会减弱。每个英国人应该自力更生，而不是等待法兰西议会整顿欧洲秩序。公开宣战总好过委曲求全的和平。”威廉·温德姆指出了独立国家的最佳行事法则：“当其他国家对本国有侮辱或进攻行为时，海军舰队和军队应该立刻出面解决问题，而不是依靠外交使节从中斡旋。”英国上议院的辩论中也出现了类似意义重大的精彩发言。

针对英国上议院和下议院的发言，英国王室做出了“亲切回复”。如果不是因为有1738年5月的上议院和下议院的质询记录存档，我们很难相信，罗伯特·沃波尔会一再表明相同的态度，反对任何与“试图将英国拖入一场毁灭性和无意义战争”有关的提案。罗伯特·沃波尔还宣称：“英国人绝不是西班牙人和法兰西人的对手。”对此，威廉·普尔特尼回复说，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不必说出“英国水手难逃被俘虏的命运，英国商人必将被掠夺，英国贸易即将崩溃。这一切的发生只是因为英国人的反击举动惹怒了法兰西人”，以及“我们已经受尽敌人的侮辱，即将面对盟友的鄙视，根本无力捍卫自身权利”的话语。英国人不相信自己不是法兰西人和西班牙人的对手。事实证明，他们的想法是正确的。

阿瑟·翁斯洛

在英国下议院向英国王室的第二次致辞中，有许多可圈可点的地方，尤其是英国下议院议长、辉格党政治家代表阿瑟·翁斯洛的发言：“放任西班牙人搜查英国商船，就是放任他们争夺英国的海上主权。这是历任英国君主都无法容忍的举动。”这次，英国王室同样给出了“亲切回复”，内容和上次的回复基本相同，依旧主张采取妥协的权宜之计。在英国王室的这份回复中，英国放弃了自身利益，一味迎合西班牙王国，根本没有提到任何追究西班牙人卑劣行径的要求，也没有提到英国下议院已经达成共识的赔偿金额，更没有提及最关键的“搜查权”问题。西班牙人不仅无须缴纳任何赔偿金，而且无须承担任何责任。

罗伯特·沃波尔领导的英国政府犯下大错，开始不可避免地走向垮台。英国国内兴起了对罗伯特·沃波尔言论的反对浪潮。这种反对浪潮与个人恩怨和党派纷争无关。

我们不能将英国人对罗伯特·沃波尔的反感归结到某些英国作家在散文和诗歌作品中采用的文学技巧上。这些作家只是将英国人的悲痛以文学作品的形式宣泄出来。英国人民十分感激他们。英国人喜爱亨利·圣约翰所著的散文和亚历山大·波普的讽刺诗。除了威廉·普尔特尼、约翰·巴纳德等人在下议院质询时辞藻华丽的言辞受英国人推崇，爱德华·弗农具有水手风格、朴实的长篇大论也很受欢迎。

显然，此时罗伯特·沃波尔应该明智地引退。但他没能及时意识到这一点。相反，罗伯特·沃波尔选择用极其卑微的姿态迎合反对党。罗伯特·沃波尔的悲剧命运已经注定。尽管如此，他仍然没有摸清事态的真实走向。在万分不情愿地签署《帕尔多公约》后，西班牙政府却出尔反尔。然而，英国政府依旧没有对西班牙王国宣战。英国政府正在谋划对西班牙王国实施报复，但英格兰人的报复计划来得太迟。1738年10月15日，罗伯特·沃波尔发布的开战宣言彻底推翻了自己此前的和平政策。开战宣言中写道：“西班牙王国和英国签署的《帕尔多公约》最终没能真正生效。西班牙王国对搜查权的主张缺乏法律依据，对英国和英国殖民地造成了毁灭性的破坏。”在西班牙美洲殖民地，英国人遭受了惨无人道的野蛮对待；西班牙人向英国人征收高昂的贸易关税；英国人长久以来的贸易特权被剥夺；西班牙王国始终未能遵守与英国签署的《帕尔多公约》。英国向西班牙王国宣战是为了“维护英国人不容置疑的权利，确保英国人享有航海和贸易特权”。

亚历山大·波普

爱德华·弗农

由于罗伯特·沃波尔长期实施绥靖政策，英国人民无法继续相信他所谓的开战宣言。我们无须花费过多时间回顾罗伯特·沃波尔倒台的痛苦过程。我们只关心英国人如何用实际行动反抗。埃德蒙·伯克认为，1739年的英西战争充满了“掠夺和极度不公平”。我们需要全面地看待1739年英西战争。埃德蒙·伯克的错误在于只关注西班牙王国和英国在西印度群岛贸易上的分歧和矛盾，而没有考虑法兰西王国、直布罗陀和地中海等其他影响因素。罗伯特·沃波尔声称自己选择了当时环境下最恰当的政策，尽管最后该政策造成了灾难性后果。罗伯特·沃波尔的政策虽然为英国赢得了短暂和平，但引发了后来的战争危机。法兰西王国和西班牙王国恢复了威廉三世统治时对英国的满腔敌意。于是，英国再次被卷入战争。

埃德蒙·伯克

回顾1739年英西战争爆发始末时，我们必须清楚地意识到，埃德蒙·伯克误解了许多与罗伯特·沃波尔倒台密切相关的参与者。埃德蒙·伯克认为，在猛烈抨击罗伯特·沃波尔的参与者中，“没有一个人最终支持宣战或端正了自己的偏激态度”。我们不能只将埃德蒙·伯克的描述当成夸张的修辞，而要对其展开辩证分析。例如，老威廉·皮特就完全不符合埃德蒙·伯克的描述。老威廉·皮特辉煌的政治生涯始于英国下议院就《帕尔多公约》进行的激烈辩论。他始终支持英国反抗法兰西王国和西班牙王国。

老威廉·皮特

1739年英西战争爆发后，英国一度陷入低迷和绝望。直到老威廉·皮特担任首相，英国的形势才有所好转。这段时期的历史深深地影响了埃德蒙·伯克。当时，英国人陷入了选择罗伯特·沃波尔担任首相的悔恨中，还没来得及意识到，一批18世纪最优秀的政治家即将登上历史舞台。在宣布开战后，罗伯特·沃波尔做出预测：“在一番激烈斗争后，英国人将会迅速赢得战争胜利。”英国海军上将爱德华·弗农的短暂胜利让英国人为之振奋，但随后是一系列战败。1739年，法兰西王国唆使西班牙王国应战，与1742年普鲁士王国的行为如出一辙。1744年，法兰西王国卸下伪装，与英国直接开战，正如毫无英格兰民族精神的罗伯特·沃波尔曾经恐惧的那样。

1739年英西战争爆发后，英国政府的管理十分混乱，使英国海军一度陷入无政府的松散状态。在欧洲大陆，英国政府损失了大量人员和钱财。1745年叛乱爆发后，英国政府采取的应对措施也不够光彩。对英国来说，《第二亚琛和约》的签订是种耻辱。从此，欧洲大陆进入时而和平、时而战争的动荡阶段。英国人不愿意相信，此时法兰西王国正在试图恢复17世纪的巅峰地位。英国依然在艰难地争取欧洲霸权。此时，距离英国的最终胜利还有二十年。在胜利前，许多英国政治家深切感受到了英国人民的忧虑。英国政治家的所作所为也时常遭到误解。

到了这时，也许仍有人认为，英国向西班牙王国宣战是受当时猖獗的海盗风气影响，主要目的是掠夺西班牙人。我们很难想象，当法兰西王国由幕后参与者转为英国的公开对抗者，英国人将会是什么心情？《乌得勒支和约》签署后，英国和法兰西王国再也没有爆发过任何冲突。为了与法兰西王国保持良好关系，英国政府几乎抛弃了传统的势力均衡外交理念，还要忍受来自西班牙王国的侮辱和骚扰。在历史上，西班牙王国类似的行为绝对会挑起战争。在西印度群岛，法兰西王国与西班牙王国并无共同利益，也没有正当理由支持西班牙人挑衅英国人。从英国人的角度来看，法兰西人本应是自己的盟友，而不是敌人。但我们不得不承认，在1739年英西战争中，法兰西人有自己的利益考虑。法兰西王国的做法，让那些对威廉三世和安妮女王的统治仍然记忆犹新的人感觉到十分愤怒。

枢机主教皮埃尔·保罗·介朗·德·唐森

随着战争的爆发，英国人进一步明晰了法兰西人的意图。在枢机主教皮埃尔·保罗·介朗·德·唐森的影响下，法兰西王国首席大臣安德烈-赫丘勒·德·弗勒里成为法兰西王国的主要领导角色。历史上，法兰西王国曾试图让天主教势力控制英格兰王国。在法兰西将领莫里斯·德·萨克斯卓越的军事才能的威胁下，英国再次面临被天主教控制的危机。随着法兰西王国变得越来越危险，英国人对1739年英西战争爆发的必要性的认识日益深刻。简单来说，观察法兰西王国和西班牙王国的关系史，尤其是它们曾经因签署秘密协议而组成联盟的相关历史，我们就不难发现，英国发动1739年英西战争并非出自掠夺等不公正目的，而是一次在道德意义和政治意义上都充满公正性和必要性的防卫战，甚至可以说这场战争已经拖得太晚。

【注释】

[1]此处的新世界是指美洲大陆。—译者注

[2]威廉·考克斯：《罗伯特·沃波尔传》，1802年，第558页。—原注

[3]威廉·考克斯：《罗伯特·沃波尔传》，1802年，第558页。—原注

[4]威廉·考克斯：《罗伯特·沃波尔传》，1802年，第485页。—原注

[5]一英里约合一点六千米。—译者注

[6]出自1770年查塔姆伯爵威廉·皮特在英国议会辩论中的发言。—原注

[7]总共三十六艘。—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