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新秩序:君主战争技艺,《兵法》重塑

新秩序:君主战争技艺,《兵法》重塑

时间:2023-08-1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本文试图表明,尽管这部作品主体部分的实际秩序偏离了法布里齐奥最初提议的秩序,但主体部分严格遵循另一种秩序,这种秩序内在于文本本身,既不附属亦不依靠任何古代资料。因此,仔细考察这一事件及对话的新秩序,将清楚地显示作品的对话特征,作品与古代资料的关系,显示法布里齐奥对作为步兵对立面的骑兵的明显反对,最重要的是,显示马基雅维利本人开辟“一条未经任何人涉足的道路”的长期事业。

新秩序:君主战争技艺,《兵法》重塑

林 奇(Christopher Lynch) 撰

过去十年中,马基雅维利受到忽视的作品《兵法》,开始得到应有的关注。开创性的校勘本,新的英译本,以及欧罗巴大陆、北大西洋和南美的许多出版物,都将注意力集中于马基雅维利选择在生前发表的这唯一一部重要的散文作品上。(1)这方面新近的学术研究处理一大堆问题。最突出的问题是作品的对话特征,特别是对话的首要参与者法布里齐奥的身份,他是马基雅维利时代一位著名的雇佣军首领,去世不久便在《兵法》的书页间复活了。(2)有争议的问题还涉及,各校勘本对1521年出版于佛罗伦萨的原始文本的忠诚度,(3)该作品的风格和句法,(4)本书与其直接的政治和知识背景的关系,(5)以及马基雅维利思想中战争与政治的关系这一大问题;(6)更不必说这一新近潮流之前数十年的学术研究,其中很大一部分内容要么涉及《兵法》的知识背景以及“公民军队”(citizen soldiery)的重要性,(7)要么涉及该作品的军事处方的可靠性(8)奇怪的是,在这一学术动向中,尚未形成对一个主题的持续思考,该主题对于理解这些问题及其他相关问题至关重要,那就是作品主体部分的结构。

人们长期持有的以下假设很可能替代对该主题的考虑:除了由十分流行、时常有人去选编和翻译的韦格蒂乌斯的《兵法简述》(Epitoma Rei Militaris,约公元385年)间接提供了一个结构之外,《兵法》没有别的结构,人们经常认为后者只是对前者的改写。(9)《兵法》在内容和形式两方面都有赖于韦格蒂乌斯,这个印象部分源自这一事实:马基雅维利让法布里齐奥直接从韦格蒂乌斯那里借用了很多段落,一般来说,取自韦格蒂乌斯前面部分的段落就放在对话的前面,取自后面部分的放在对话后面。《兵法》依赖于韦格蒂乌斯的这一表象,也许还得到以下事实的支持:法布里齐奥似乎对处理自己各种主题的顺序拿不定主意,刚摊开处理自己主题的计划不久,法布里齐奥就绕了一条弯路,从此再没回到自己的计划,只对最初的偏离给出了一些不充分的解释。既然马基雅维利的法布里齐奥似乎未能掌控主题的进行,那就有理由假设,一定是韦格蒂乌斯在掌控。

然而,这一人们普遍持有的假设是成问题的,只需提出一个理由:实际上法布里齐奥总体而言背离了韦格蒂乌斯的排序,而且他对作为自己古代资料来源的韦格蒂乌斯的忠诚度,充其量也只是视情况而定。因为,法布里齐奥对各主题的处理不按顺序且篇幅迥异,(10)而且,在很多地方他大体上遵循由珀律比俄斯或弗龙蒂努斯而非韦格蒂乌斯提供的秩序。因此,关于排序原则就只剩下两个候选:似乎不是马基雅维利的一时兴起,就是纯粹的偶然。

本文试图表明,尽管这部作品主体部分的实际秩序(11)偏离了法布里齐奥最初提议的秩序,但主体部分严格遵循另一种秩序,这种秩序内在于文本本身,既不附属亦不依靠任何古代资料。这一实际秩序既出人意料,又经过仔细规划。对这一新秩序的清晰理解,尤其是对那一在对话行动中促成进程最初改变的具体事件的领会,能照亮作品的各个关键方面。预告一下,这一突发的戏剧事件,涉及可敬的法布里齐奥与他的年轻东道主科西莫之间的一次罕见交锋,所论的主题旁涉文学、军事和哲学等方面。因此,仔细考察这一事件及对话的新秩序,将清楚地显示作品的对话特征,作品与古代资料的关系,显示法布里齐奥对作为步兵对立面的骑兵的明显反对,最重要的是,显示马基雅维利本人开辟“一条未经任何人涉足的道路”(12)的长期事业。更特别的是,对军事部分秩序的关注表明,法布里齐奥及其年轻的对话者们变成了一支言辞中的军队的指挥官,他们向着源自“基督宗教”本身的全部生活方式进军(2.305)。

分析法布里齐奥最初提议的计划与他实际施行的计划之间如何不一致,探讨法布里齐奥为解释不一致而提供的各种理由是否充分,能够得出作品主体部分的一份完整提纲,该提纲的一些最突出的细部亦一览无余。这也可以引导读者相信,1.117处最初宣示的安排一支野战军队所需的几项要素,意味着一份有关接下来的一切内容的提纲(参表1)。事实上,最初的两项和第三项的第一条(挑选人、武装人并以小阵列训练他们)按最初宣示时提出的秩序得到了处理。此外,当法布里齐奥与他的对话者在前两卷中沿着最初的两项要素前进时,他清楚地表明,他在遵循一个特定的秩序,这一秩序与最初的清单一致。因为在前两卷中,每当法布里齐奥被自己的对话者科西莫打岔之后,他都会明确地指出,他又回到了他们的“秩序”“素材”或“方面”。(13)当他们这样回来时,总是回到最初提议的秩序中的下一个主题。

表1 军事部分提议的秩序(1.117)

然而,法布里齐奥刚开始处理第三项的第二部分“以大阵列训练他们”(表1,3b)时,就跳过“驻扎”(表1,4),到达所提议的秩序中称为“在站立时”向敌人“陈兵”的部分(表1,5a)。自此,最初的秩序就被抛弃了,就算又回到这一秩序也只是含混不清地返回。表2第1栏包含对话实际秩序的一份粗略提纲,使用了与提议的秩序中类似的术语,第2栏仍是所提议的秩序的提纲。(14)

表2 军事部分实际的秩序与提议的秩序

续表

在提议的秩序中,只有一种大阵列训练,接下来是驻扎以及最后的在站立和行军时向敌人陈兵;而在实际的秩序中,有两种大阵列训练,一种用于非行军时的战斗(表2,栏1,4a-c),另一种用于行军时的战斗(表2,栏1,4d),接下来是驻扎,现在成了最末一项。但向敌人陈兵这一主题,不仅被移到了驻扎前面的位置,而且被插在一对本打算一起处理的话题(以大阵列列阵和训练)中间。此外,引入一场假想的战斗,导致向敌人“陈列”军队这一说法被“战斗”(battle)或“作战”(fighting)取代。除了混乱之外,这样安排导致的结果是,我们现在有两种作战对应两种列阵和训练:第一种与非行军时的战斗有关,第二种与行军时的战斗有关。同时,以大阵列作战现在处于以大阵列训练之前。

当法布里齐奥从行军的安排和训练转向驻扎时,他提供了据称对以下问题的一种解释:为何直到那时为止的秩序,与他的听众或读者可能期待的秩序不同。他说,他恐怕(dubitare)他们会希望他首先驻扎,然后行军,然后带着军队作战,但他做了相反的事(6.9)。他的解释是,为了展示应如何安排一支军队在行军时作战,首先必须展示如何安排它作战。但这一说法既没有解释为何将驻扎移到最后,也没有解释为何将展示战斗(或作战)径直移到训练的中间。也就是说,法布里齐奥可以容易地继续原初的计划:以自己希望的形式训练和安排部队,驻扎,然后让他们行军;让他们在驻扎之前接受训练,而不管作战是在行军之前、之中或之后。(15)如果他的解释可能产生任何效果的话,那就是让读者更加困惑。(16)但通过提供这一不充分的解释,法布里齐奥鼓励人们寻找一种更充分的解释。

原初秩序开始改变的文本位置,也许是为新秩序寻求某种解释的一个合理的地方。但我们没有为秩序或对话进程的改变找到任何明确说法,只找到一个简短的插曲,(17)科西莫将这个插曲定性为某种离题(transport),(18)而法布里齐奥羞怯地将离题归于他对自己正在描述的秩序的喜爱,以及他为未能将该秩序付诸实践而感到的悲哀。法布里齐奥把自己的“离题”归因于一种情有可原的突如其来的情绪,并承诺会在“回到标线”之后,继续讨论他刚刚开始的“以大阵列训练”(2.172-174)。

这样一个段落能有助于解释对话令人困惑的秩序,尽管明显靠不住,但正是在这一假定的(putatively)情绪性离题中,对话的新秩序得以展开。其中包含了卷二剩余部分的一份详细但高度凝练的提纲(2.159-63),以及整个卷三的提纲(2.164,2.166),提纲中各项目出现的顺序与这些项目在这两卷书中出现的顺序完全一致;还包含了卷五的主题的一些要目(2.165),虽没有详细给出但暗示了卷五的提纲。(19)此外,这段话用几句话对创建一支新军(对立于改革一支已经存在的军队)这一话题作了总结,这一话题在军事部分开头(1.191-219)以及军事部分刚结束、法布里齐奥回到科西莫的原初指控(7.201-209;比较1.36和7.195)时都得到了处理。因此,这段话除了为军事部分的提纲提供钥匙之外,还将军事部分与组建一支新军这一问题联系起来,后者为前者提供了背景。(20)

科西莫称这一简短的插曲为一种离题理由是,法布里齐奥“尚未叙述各营受训的模式”,就已“论说整个军队和战斗了”(2.172)。换句话说,他远远跑到自己前面去了(alquanto transportato)。法布里齐奥离题的三个部分很容易识别。在这一离题本身使用的术语中,第一部分区分个别与总体的训练,第二部分区分准备对面前的、见到的敌人作战与准备对“尚未见到但畏惧”的敌人作战,第三部分区分打造一支“新军”与改革一支“旧军”(即一支已经存在的军队)。

第一部分关涉以下两者之间的区别:一方面是“个别地”安排和训练士兵(2.160),这里定义为在他们自己的营中训练他们;另一方面是在“总体演习”(practica universale)中安排和训练他们(2.164),这里定义为在全旅和全军中训练各营。(21)这第一部分包含卷二剩余部分的一份详细提纲。第二部分对理解新秩序尤其重要,关涉以下两者之间的区别:安排一支军队跟首领当面“见到的敌人”战斗与安排一支军队跟“他没有见到但畏惧的敌人”战斗(2.165)。(22)这第二部分包含整个卷三的一份提纲、卷五的要目及对卷五的提纲的暗示。第三部分关涉打造“一支新军”与改革“一支旧军”的区别(2.169)。

一旦识别出包含在法布里齐奥的离题中的提纲,就可以明显看出,作战的两种类型(法布里齐奥称之为两种“模式”),以大阵列列阵与以大阵列训练,取决于所面对的敌人的两种类型,即他见到的面前的敌人与他未看见(至少暂时未看见)却始终畏惧的敌人。表3包含卷二至卷五的一份提纲,使用的是法布里齐奥的离题中提供的一些要目。

表3

在离开各文本的事实领域、进入这些事实的解释和意义领域之前,我们必须在两者的边界暂停,作一些思考。法布里齐奥的离题提供的各要目,其下包含一些部分,那些部分之后的各部分,应当简化为一个部分。处理驻扎之后的两部分对话(关于如何结束战争,以及关于攻占和保卫各位置[6.166-7.152]),被法布里齐奥列在驻扎的要目下。当法布里齐奥开始驻扎部分时,他说驻扎的目的是为军队提供安全的休息(6.8)。一旦与驻扎的各种内部事务有关的所有问题都得到处理,读者便以为驻扎部分将要结束。然而法布里齐奥却说:

我们已经使我们的这支军队赢了一场战斗,且已显示了作战中可能发生的种种艰难。我们已经让部队行军,讲述了行军时可能围困它的障碍。最后,我们将部队驻扎于一个地方,在那里军队不仅必须稍事休息,从它经历的艰难劳累中恢复过来,还必须思考如何结束战争。因为,在驻扎时许多事情要得到处理,特别是在野外和那些可疑城镇里的敌人依然威胁你的时候,需要保证不受他们侵害,并且猛攻敌人的那些[城镇](6.166)。

“我们的”这支军队如今成了一支占领军,随时准备猛攻任何可能构成威胁的土地(terre),也许甚至是那些与已经占领的领土相邻的土地。而且,当法布里齐奥结束“如何结束战争”这一讨论时,他说,“关于这题材也没有剩下任何部分未经我们辩论过。唯一还需要谈论的是猛攻以及”——他现在加上了——“守卫城镇的模式”(6.323)。因此,清楚的是,如何结束战争,以及如何猛攻和守卫城镇(以及后来添加的其他“各种地点”,比如堡垒和城市)这两个主题,应当归在一起,作为驻扎时“许多得到处理的事情”中的两件,而且这两件事应当至少粗略地归属于驻扎这一要目之下,因为两者是“在驻扎时”得到处理的事情。

另有两点将允许我们提出一份关于整个军事部分的提纲。第一,最后三个主要部分,每一部分后面都跟了一个以“各种事故”为话题的细部(subsection)。前两个部分分别关涉两种类型的敌人;每部分跟了一个细部,论及如何处理那两种语境中出现的“各种事故”。第一个细部构成整个卷四,如上所述,跟在与一支看得见的部队作战这一部分后面。卷五第一行清楚表明,应当将整个卷四的主题视作事故,法布里齐奥在卷五开头总结了卷三和卷四,表明后者处理了在那种战斗中“可能发生的各种不同‘事故’的多种环境”(5.1)。第二个关于各种事故的细部位于卷五末尾,出现于总结了与一支未看见但畏惧的敌军作战的列阵与训练之后。法布里齐奥与扎诺比明确指示,这一细部是在传授行军时规避“各种危险事故”(5.107)“这种练习的完满知识”(5.108)。(23)类似地,紧随着处理驻扎的部分,是整个关于如何赢得战争的细部,该细部也被总结成是在讨论“各种事故”(6.231)。最后,关于猛攻和守卫各位置的细部的末尾,似乎也与各种事故相关,因为就在法布里齐奥转向他称之为关于“各种具体攻击”(7.77)(24)的最后一个细部之前,他谈到守卫者们针对“各种事故”,即各种攻击,应当作的准备(7.67)。

退回去看整个军事部分,很明显,在卷一、卷二关于挑选和武装士兵这两个主要部分之后,展现给我们的是这三个主要部分:卷三讨论与一支看得见的敌军作战,卷五讨论与一支未看见的敌军作战,卷六和卷七讨论驻扎,其中每一部分后面都跟了一个关于各种事故的细部。这三个主要部分中的最后一个,即讨论驻扎的部分,出现在法布里齐奥的离题之后,尽管没有跟另外两个部分一起包括在离题部分的提纲中,但驻扎的构成平行于提纲中的两个部分,而且可能也与紧接着的另一个细部平行。事实上,驻扎部分在某种意义上被排除在离题之外,在字面和逻辑上都讲得通,因为,当法布里齐奥开始意识到展现两种军队(及两者各自的训练和行军)之区别的重要性时,不得不将这一要素推后。部署这两种军队是为了对抗两类不同的敌人,看得见的与未看见的。离题部分包含关于“看得见的”与“未看见的”之间重要的新区别的提纲,也为没有放在里面的、对驻扎的处理提供了模型。

现在可以承认,整个军事部分是一个计划好的、秩序井然的整体(参表4),(25)指向看得见的敌人与未看见的敌人这一区分的重要性以及驻扎的重要性,当我们转向新秩序的含义时,两者都将证明是关键特征。

表4 军事部分的总提纲

续表

这一新秩序的意义是什么?基于字面证据去回答这一问题,明智的做法是回到老地方,我们曾从那里开始搜寻有关实际秩序的线索,法布里齐奥也从那里开始偏离自己最初提议的秩序。法布里齐奥离题前后的讨论有什么特征?就在离题之前,法布里齐奥正开始讨论训练,那时他刚重获谈话的控制权,之前科西莫以挑战的姿态戏剧性地使谈话脱轨。科西莫使法布里齐奥面临这一刺耳的事实:与法布里齐奥在武装部分夸口般的断言(blustery claims)相反,实际上罗马并没有征服整个世界,罗马刚进入亚细亚,紧接着一系列惊人的军事失败就迫使罗马停止了自己的征服(2.80)。离题后不久,法布里齐奥进入了马基雅维利所有作品中关于西方的没落最公开反基督教的解释(2.283-316),明确将自己时代败坏的主要责任归在基督教名下。(26)因此,就在离题之前,面对自己的西方典范在东方的失败,法布里齐奥感到在离题之后不得不发起一种不受限制的反基督教的谩骂,并且如前所见,他开始实施离题本身揭示的、重新安排的计划。这一事件序列将表明:(1)法布里齐奥的新军更能对付东方的各种力量,那些力量使罗马军队的各种缺陷暴露无遗;(2)在某种程度上,基督教是那些力量的现代变体(在严格意义上,马基雅维利甚至认为亚细亚是圣经宗教的源头)。(27)

法布里齐奥离题前后的两个时刻,应该与如下区别联系起来考虑:一支在面前看得见的敌军,与一支未看见却总是畏惧的军队。作品的整个军事部分正是围绕这一区别得到重组。这一区别在法布里齐奥的军队扎营(我们将回想起,对此的处理被置换到了作品的新秩序的末尾)的物理方位中最突出。在引入这一特征之前,法布里齐奥明确鼓励我们将他关于这一问题的处理与他的资料来源(珀律比俄斯)作比较。当他开始讨论驻扎时,他说:

在我的这番讲述中,我一直想效仿罗马人,因而我不会在他们的驻扎模式方面背离他们。虽然我并非因此而事事无不从其模式,但我采纳其中在我看来适合当今的部分……他们在驻扎时也遵从这模式,如你自己能在那些就其事务写作的人那里读到的。因此,我不打算对你们细述他们究竟如何驻扎,而只打算告诉你目前我会以什么模式驻扎我的军队,然后你们就会认识到我从罗马模式采纳了哪个部分。(6.18,20;强调由笔者所加)

在整部对话中,法布里齐奥没有在其他任何地方如此坚决地让我们注意他的描述与他的前基督教源头之间的不同,也没有在其他任何时候更明确地坦承,他根据自己的时代环境,修改了各古代作家提供的材料。几乎紧接其后,关于营地面朝何方,他引入了一个奇妙的革新。在珀律比俄斯那里,营地面朝水草最丰盛的方向。(28)法布里齐奥说:

由于我相信此系审慎,而且由于罗马人多半这么做,我会将武装人员与非武装人员分开,并且分隔辎重人员与非辎重人员。我会让所有或大部分武装人员驻扎在东部,使非武装人员和辎重人员驻扎在西部,使东部成为前沿。(6.27-28)

这一营地一完成,就被称作像“一座移动城市”(6.84)。在下一卷讨论各城市的守卫时,法布里齐奥建议,当一座城市(可能是移动的也可能是固定的)不习惯于见到进攻的敌军时,应当在敌人打算攻击的方向部署“坚强的人,他们只会慑于武装而非意见”。马基雅维利军队的武装人员将总是面朝东方,且不为自己军队的“糟糕表现”所动,他们将强迫敌人以德性而非单纯的“名声”占领城市(7.73-74)。如果一个人想要从作为马基雅维利资料来源的珀律比俄斯那里撤退,希望从韦格蒂乌斯那里得到帮助和安慰,以此逃避这一修改的含义,那么他将会发现一场埋伏正等着他。因为,关于营地应该面朝的方向,韦格蒂乌斯说:

但被称作praetoria的[营]门,要么应该朝东,要么应该面朝敌人的方向,要么应该(如果在行军中)面朝部队前进的方向。(29)

如马基雅维利所为,通过坚持军队始终采用相同的阵式(6.11-17)且面朝东方,他向韦格蒂乌斯的读者们指出,敌人事实上永远(in perpetuo)在东方,而他的军队会继续朝那个方向行军,也许是无限期地行军。因此,无疑,法布里齐奥的军队面朝的方向,与那时欧罗巴各教堂面朝的方向相同;如果不据此推断两者出于相同的理由而面朝相同的方向,反而会显得几乎不合常理,这一相同的理由就是:那一看不见却始终可畏的上帝,其象征性的家就在东方。

我们现在回到法布里齐奥离题之前的段落。这一部分总结了关于武装的部分,位于法布里齐奥离题的开头附近、关于训练的部分之前。前面已经提到过,科西莫在这里迫使或怂恿法布里齐奥承认,罗马人并没有真的征服世界,而是被阻在亚细亚。听了法布里齐奥看重步兵甚于骑兵的诸理由之后,科西莫说:

我起了两个疑惑:其一,我知道帕提亚人在战争中只用骑兵,然而他们与罗马人分占世界;其二,我想要你告诉我,骑兵如何能由步兵抵挡,还有后者的优点(virtù)和前者的弱点(debolezza)从何而来。(2.80)

对此,法布里齐奥回答:

我告诉过你或我曾打算告诉你,我对战争事务的谈论不超过欧罗巴范围。在这么做的时候,我无须论说在亚细亚的惯例。(2.81-82)

这似乎是一种巨大的难堪和退缩,因为直到现在,在我们的预期中,法布里齐奥可能都不会容忍对“他的罗马人”(1.30)的任何批评。

然而,很多迹象(比如法布里齐奥在引介罗马人时,将他们的最终毁灭强加进去[1.17])可能使我们对此已有思想准备:承认罗马人作为一种典范不够充分。更加说明问题的是,尽管法布里齐奥并不曾告诉(他声称告诉过或曾打算告诉)科西莫和其他人他不会“论说”亚细亚事务,但当他谈及骑兵时,他用的是信仰而非论说的语言;我们如今不只是怀疑,骑兵是欧罗巴内部的亚细亚存在的某种象征。(30)在前文引用的问答中,科西莫表达了他关于帕提亚人的疑惑,而在这之前的那次问答是信仰语言最引人注目的例子。科西莫将话题从步兵的安排和重要性引开,问道:“关于骑兵,我们切望了解,在你看来哪个被武装得更骁勇:我们的还是古人的?”对此法布里齐奥答道:

我相信,在现时代,因为有未经古人使用的拱形马鞍和马镫,一个人在马背上坐得比那时更稳。我相信,一个人[现在比那时]更安全,以致如今一支重骑兵队因为分量那么重,抵抗它要比抵抗古代骑兵难。然而,尽管有这一切,我仍然判断不应当比古代更重视骑兵。(2.72-75)

马基雅维利的法布里齐奥显示出对当代骑兵力量相当大的敬重。清楚的是,当代欧罗巴骑兵比古代骑兵还要强大,而罗马在古代骑兵面前已显得如此脆弱。当代骑兵在多大程度上更强,法布里齐奥的军队就至少在多大程度上偏离了古代罗马典范。事实上,法布里齐奥对罗马典范的很多背离,其中有些甚至产生于科西莫提出自己的疑惑之前,背离中表现出对骑兵,尤其是当代骑兵之重要性的承认。比如,在装备和战术方面,与罗马的偏离就相当大。因为除火绳枪之外,步兵装备中,法布里齐奥作了有效利用的唯一当代创新是长矛,它可用于防御新的、更好的骑兵,尽管在瑞士人那里长矛的主要目的是进攻。(31)科西莫要么没意识到,要么没准备好,他并没有完全理解法布里齐奥。

法布里齐奥与科西莫之间的这次问答,在结构上非常重要,引出了法布里齐奥与所有年轻对话者的关系这一总体问题,这一问题已在学界引起一些注意;(32)也引出了对话者本人在那一关系中的呈现这一个别问题,这个问题尚未引起任何注意。在科西莫的疑惑、法布里齐奥的离题以及对西方毁败的反基督教解释之后不久,对话者们和法布里齐奥开始明确呈现为一支军队的司令或首领。在卷三、卷四和卷六开头,每个年轻人轮流扮演法布里齐奥的提问者,而后者戏谑并(为这部相对朴素的对话)详尽地就指挥的头衔、荣誉或责任发表了意见。每个人在展示了得体的异议之后,都完全接受了法布里齐奥给他们的任务。(33)这些年轻人,“对伟大壮丽之事怀有火热的情感”(1.3以及1.11),处于一支潜在规模无限大(参6.158;但比较6.164)的军队前头,这支军队由于最初秩序的改变,正远离家乡,一直向东行军。

此外,法布里齐奥与其他对话者的对话关系,可以就上文讨论的秩序改变得到理解。不止一位批评者注意到,在对话过程中,法布里齐奥的道德口吻发生了变化,在对话早期,他听起来更加虔敬、道德或克制,后期则更像马基雅维利。(34)秩序的改变和口吻的改变似乎与以下做法有关。最初,法布里齐奥意在就适用于军事事务的“公民人文主义”作一次正统的呈现——也许是对人文主义者布鲁尼的《论军事》(1422年)(35)的一种恰当更新。这种呈现本可倚重一个“理想化的”罗马共和国,而与基督教情感达成通常的和解。但一旦科西莫施加压迫,提出帕提亚骑兵优于罗马步兵的问题后,法布里齐奥先是推诿,声称未准备好解释亚细亚事务;但是,然后他做了调整,动员他们的军队向某些他声称无须解释的力量开战。法布里齐奥已然变得谦卑(had come to humanize),但他表明自己在受到压迫时能够为马基雅维利身后出版的诸作品开辟道路,马基雅维利在那些作品中踏上了任何人都未曾涉足的路途。

事实上,再次考察作为整体的军事部分的秩序,我们可以发现,法布里齐奥的改变([译注]指秩序的改变和口吻的改变)使他得以将对一支秩序井然的军队的诸要素的静态讲述,转变成一场进攻性的(也许称得上是谨慎的)言辞战争(war-in-speech),针对一支从未命名的东方敌军。因为军队一旦在卷四学会与一支看得见的敌军作战,并掌控与这样一场战斗相关的各种事故,它就会在卷五继续向一支未看见的敌军行军。当法布里齐奥转而处理针对这支敌军的各种事故时,他以自己楷模们的方式清楚表明,他们面临的是非西方的军队,他们在东方骑兵面前极其脆弱(尤参5.157-158)。等到法布里齐奥处理完驻扎这一主题之后,我们才发现他为何将这一处理推后,放到处理完行军时的作战之后。因为,驻扎证明是一块通往“结束战争”的跳板,而不只是军队在艰难劳累之后的休息(6.166;比较6.8)。而且,与法布里齐奥最初唯独专注于野战(1.115;2.329)不同,新秩序促使并容许他面对这一事实:这类战斗只不过是一次总体战的部分而已。除了打击任何留在战场上的敌方部队,这还意味着在可疑的城镇确保自己安全并占领敌方城镇。因此,猛攻和守卫城镇这一主题,从他的军队在部分征服的敌方领土内行动这一视角来处理。占领这类城镇这一主题拓出另一个领域,法布里齐奥在其中必须承认,而且在一件事上公开承认今人远胜古人:攻城火炮。因为,尽管在军队近距离遭遇的战场上,火炮的用处经常无足轻重,但在占领完整的城镇时,火炮有着极大的重要性(7.133以下,7.75-76;比较《李维史论》卷二,第17章)。

更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可以看到法布里齐奥为何改变秩序,他最初声称(在他拒绝论说东方事务之前),他在原秩序中处理的很多要素,将使一支军队能在战场上“击败任何敌人”。他坚持自己的主要目标——展示如何击败任何敌人,包括未看见的敌人。但法布里齐奥意识到,一旦自己清楚地知道,在这群马基雅维利的年轻朋友间,自己必须展示如何至少牵制亚细亚甚或击败亚细亚,事情就将变得更加复杂。

我至少试图说明,与表面看起来的相反,马基雅维利的《兵法》是一个经仔细安排的整体;安排原则是看得见的敌人与看不见的敌人之间极具暗示性的区分。我以如下主张证实那一暗示性的区分:马基雅维利至少戏谑地呈现——或提议了——针对尚未见到却总是可畏的圣经上帝的某类战争。重要的是精确理解这一暗示的特殊性。尚有争议的,是某种比以下总体问题更细节化的东西:马基雅维利对基督教或教会在西方的败坏和“世界的积弱”(36)中的作用的解释;以及某种不同于下述问题的东西:他反对基督教、教会或两者的政治影响的动机。这里的暗示无关乎马基雅维利为何以及何故(why and wherefore)反对,而是关乎他是否会,以及(在一种较低的程度上)会如何试图反对基督教或基督教的终极原则。

马基雅维利强调与一支未看见的敌军开战,他的军队永远朝向圣经上帝象征性的家,该军队的言辞统帅(captaincy-in-speech)由他自己文学圈内的年轻朋友们担任,这支军队为了一场无限持久的战争向着东方陆地不断深入运动,这些都暗示(尽管绝没有证明)了这一点:他视自己的文学活动为智识战争(intellectual warfare)。由法布里齐奥的罗马楷模们面临的挑战(由东方的无论什么力量造成)引出的反基督教的公开谩骂,使这一暗示显得更加确凿。这场战争该如何进行,将取决于《兵法》中描述的这支军队的不同要素(尤其是步兵、骑兵和火炮那些要素)的符号价值。法布里齐奥勉强但最终彻底承认,当代骑兵和火炮优于古代骑兵和火炮,也承认需要组建自己的军队以涵括那些当代要素,探讨这类承认的意义,扫清了之后判定那些要素的符号价值的道路。对马基雅维利而言,现代人(moderni)总是意味着基督徒。不管马基雅维利可能将什么基督教要素吸纳进自己的军队——没法证明这些要素会是什么——清楚的是,这些要素需要成功地挑战或掣肘教会的权威,挑战或掣肘宗教信条跨越国家甚至文明边界而蔓延的能力。我们可以期待,对《兵法》的深入考察会取得更大进展,从而进一步判定马基雅维利如何指控这一运动。

(1) 新的校勘本是《兵法:次要政治作品》(L’Arte della guera:scritti politici minori),J.J.Marchand,D.Fachard和G.Masi编,Rome, 2001,下文提及时称为《法》;新译本是《兵法》(Art of War),C.Lynch,Chicago, 2003,下文提及时称为《兵法》。本文引《兵法》时提及的卷数和行码来自这两个版本并随文标注(比如1.2指的是卷一第2句;除非另加说明,本文所引均为Lynch译本,英文本行码对应Marchand等人编辑的意大利文本行码)。南美出版的是《兵法》(A arte da guerra),P.F.Aranovich编,São Paolo, 2006。[译注]中译参马基雅维利,《用兵之道》,前揭,该译本即据Lynch译本译出,并标有Lynch译本行码。

(2) M.Colish,《重审马基雅维利的〈兵法〉》(“Machiavelli’s Art of War:A Reconsideration”),载于Renaissance Quarterly,51,1998,页1151-1168;Fredérique Verrier,《马基雅维利与〈兵法〉中的法布里齐奥》(Machiavelli e Fabrizio Colonna nel’Artedella querra:Il polemologio sdoppiato),载于Machiavelli:Politico storico letterato,Jean-Jacques Marchand编,Rome, 1996,页175-187;Harvey C.Mansfield,《马基雅维利的德性》,前揭,页191-218。另参对马基雅维利《兵法》的文艺复兴对话形式的一般研究,代表文献有:David Marsh,《15世纪对话》,前揭,页121注20及页16-18;Peter Burke,《文艺复兴时期的对话》(“The Renaissance Dialogue”),载于Renaissance Studies,3,1989,页3;Virginia Cox,《文艺复兴时期的对话:社会和政治语境下的文学对话》,前揭,页19-21。

(3) 《兵法》,页3-23、376-390;比较Fachard Denis,《〈兵法〉的政治含义》(Implicazioni politiche nell’Arte della guerra),收于Machiavelli politico storico letterato,Jean-Jacques Marchand编,Rome, 1996,页172。

(4) G.Frenguelli,《马基雅维利〈兵法〉注》(Note sull’Arte della guerra di Machiavelli),收于S.Mauro,G.Frenguelli和M.Massimiliano,Scrittori di fronte alla guerra,Rome, 2003,页97-119。

(5) M.Colish,《重审马基雅维利的〈兵法〉》,前揭,页1151-1168,将这部作品置于科隆纳与奥尔西尼两大家族在罗马的竞争(因为跟美迪奇家族与索德里尼家族在佛罗伦萨的竞争有关)这一背景下,认为《兵法》也跟教宗及萨沃纳罗拉党在佛罗伦萨的残余有关;另参Mikael Hörnqvist,《马基雅维利与佛罗伦萨1506年的民兵》,前揭,涉及马基雅维利要组建一支15年后在《兵法》1.148-90及1.220-60中讨论的民兵的努力。

(6) T.J.Lucks,《军事化的马基雅维利重估军事思考》,前揭,页1089-1108;Christopher Lynch,《疏论》,前揭,页200-212;Fachard,Denis,《〈兵法〉的政治含义》,前揭,页149-173;可能令人惊奇的是,尽管《兵法》对Hörnqvist Mikael所论的主题十分重要,但他只对《兵法》进行了少量处理,见氏著,《马基雅维利与帝国》(Machiavelli and Empir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4,页84、164-165、189。

(7) 只提一下近来最具影响力和总结性的一些研究:Felix Gilbert,《贝尔纳多•鲁切拉伊与奥里切拉里花园》,前揭;Hans Baron,《意大利文艺复兴早期的危机》(The Crisis of the Early Italian Renaissance),Princeton, 1966,尤参页430-432;J.G.A.Pocock,《马基雅维利时刻》,前揭,页183-218;Quentin Skinner,《现代政治思想的基础》,前揭,卷1,尤参页173-175;《文艺复兴时期的公民人文主义》(Renaissance Civic HumanismReappraisals and Reflections),J.Hankins编,Cambridge, 2000,尤参P.Rahe,《定位马基雅维利》(Situating Machiavelli),页270-308,涉及框住马基雅维利知识背景的一般问题;另参P.Rahe,《卢克莱修的阴影》(“In the Shadow of Lucretius:The Epicurean Foundation of Machiavelli’s Political Thought”),载于History of Political Thought,28(1),2007,页30-55。另参《敌对行动中的政治:马基雅维利的〈兵法〉》,前揭。

(8) Piero Pieri,《意大利作家笔下的战争与政治》,前揭;Felix Gilbert,《马基雅维利:兵法的复兴》,前揭;Michael Mallett,《马基雅维利的共和国的军事理论和实践》,前揭。另参Lucks,《军事化的马基雅维利:重估军事思考》,前揭,页1089,页1098-1099,页1102,以及Lynch,《兵法》“导言”,前揭,页25-31,以及《疏论》,前揭,页180-195,为了恢复马基雅维利的军事声誉,前者主张马基雅维利出于修辞和政治原因被迫损及军事效率,后者主张马基雅维利的批评者们误读了他,事实上他的处方与时俱进,他的各项军事原则即使在战术和武器系统的较低层面也基本合理;比较Allan H.Gilbert,《马基雅维利论火器》,前揭。

(9) 例如,参Sydney Anglo,《详论马基雅维利》,前揭,页131-138、152-153、157;以及Sydney Anglo,《作为军事权威的马基雅维利》(Machiavelli as a Military Authority),收于Florence and Italy:Renaissance Studies in Honour of Nicolai Rubinstein,P.Denley和C.Elam编,London, 1988,页322、323;W.Goffart,《韦格蒂乌斯〈论军事〉的日期和意图》(“The Date and Purpose of Vegetius’s‘De re militari’”),载于Traditio,23,1977,页92-93。学者们迅速认识到,《兵法》取自很多其他古代资料,尤其是弗龙蒂努斯的《谋略》和珀律比俄斯著作卷六的军事部分。在作品前段,马基雅维利用韦格蒂乌斯比弗龙蒂努斯多得多,整体来看则只是稍多一点。对马基雅维利在《兵法》中明显使用的古代资料的详尽整理,参L Arthur Bund的《马基雅维利〈兵法〉的资料来源》,前揭。对作为整体的作品结构的语言分析,参G.Frenguelli,《马基雅维利〈兵法〉注》,前揭,页99-103。

(10) 更具体地说,韦格蒂乌斯从招募这一主题直接移到个别训练士兵的问题,又直接转向对武装和扎营等主题的简单处理。法布里齐奥则从招募这一主题直接转向武装士兵的长篇大论,然后处理对个人和小团体的训练,他处理了大量韦格蒂乌斯从未讨论的主题,之后,直到作品快结束时才谈论扎营这一主题。

(11) 场景设置(1.1-19),该作品的戏剧问题建立在指控和辩解之上(1.20-44),对雇佣军的政治和道德含义的谈论(1.45-112),都与展示马基雅维利意图的较早部分(献词)相对立。主体部分(或军事部分)结束于7.195,这时法布里齐奥终于开始回应科西莫在1.36针对他的指控。

(12) Machiavelli,《李维史论》(Discorsi sopra la prima decade di Tito Livio),见《作品全集》(Tutte le opere),M.Martell编,Florence, 1992,页76。

(13) 参“……这一素材……”(1.114);“……[因为我们]想使征集的这第一个方面在此有个位置。在我往下说到别的方面以前……”(1.259-260);“不过,让我们返回我们的秩序。顺着这操练问题……”(2.139);另参1.220处科西莫对讨论的各个方面的明确追踪:“然而,在你进入另一番说理前……”

(14) 应当注意,这两种秩序都与韦格蒂乌斯遵循的秩序不一致。

(15) 注意这一点很重要:法布里齐奥没有提供任何十分合理的实际理由,来解释他最终为何以那种方式处理自己的各个主题。比如,他没有表明,在展示如何训练一支军队之前,先展示这支军队作战会更有用,这样可以在讨论之前就能知道训练效果。但即使他提供了这种解释,也无法解释为何会发生从一种秩序到另一种秩序的改变。正是这一改变这个事实,促使人们为改变的原因寻找一种解释。

(16) 另一个困惑是,为何法布里齐奥认为他的读者或听众会想要他首先处理驻扎。一种解释是,通过采用珀律比俄斯对行军、驻扎和作战——法布里齐奥称之为军队的“三类主要行动”(3.44)——的强调,他的听众或读者会期待他遵循珀律比俄斯的秩序(参珀律比俄斯6.26)。

(17) 只有13个句子:2.159-171。

(18) 2.172:“这番说理让你离题甚远”[译文经过调整]:questo ragionamento vi abbia alquanto transportato。

(19) 卷五一开始(5.1)就清楚表明,法布里齐奥将卷四的全部内容视为“与一支见到的敌军作战”下的一个子目。既然卷四是一个子目,那么,没有在“离题”中给出卷四的提纲,在严格意义上就不影响“离题”成为一份真实的提纲。

(20) 下文会解释,法布里齐奥的离题如何一方面未能为剩下六卷书中的三卷提供一份提纲,另一方面仍能为全部六卷书的安排提供钥匙。

(21) 按最初的提纲的术语来说,就是以小阵列训练和以大阵列训练。

(22) 法布里齐奥一开始的语言几如神谕般难解。也就是说,他没有立即澄清这一点(事实上,他秘而不宣直到卷五):“他没有见到但畏惧的”敌人,字面上指的是一支他尚未见到却害怕遭其攻击的军队——更何况这支军队有强烈的攻击你的动机,因为你入侵了他们的领土,这一点在卷五开头得到揭示(5.2,5.12和5.14)。

(23) 也要注意对他们的主题的类似描述,这一主题存在于5.1(circumstanze)和6.166(circumvenuto)处的“被各种事故(或被法布里齐奥定义为行军即impedimenti时的各种事故)围困”之中。

(24) 7.77:“但让我们返回我们的论述,来谈论各种具体的攻击。”

(25) 比较Lynch,“提纲”,见《兵法》,页43-45。

(26) 我们可以认为,这里甚至比《李维史论》卷二第2章更公开地反基督教,因为后者还提供了以下掩护:

这世界因此看来比较娘娘腔,天国也解除了武装,形成这样的局面无疑主要源于某些人懦弱的行径,他们解释我们的宗教只讲懒散而不谈德性。如果他们考虑到宗教容许我们壮大并捍卫祖国,他们将会明白宗教盼望我们热爱、推崇并随时准备保卫祖国。(《作品全集》,页150)

(27) 参Lynch,“疏论”,页217-219。

(28) 珀律比俄斯,6.27。

(29) 韦格蒂乌斯,《兵法简述》(Epitome of Military Science),N.P.Milner译,Liverpool, 1993,页23(卷一,第23节)。

(30) 以下事实也能说明这一点:雇佣军首领(法布里齐奥是其中的一名代表,但他试图不在其中)率领各重装骑兵连,且是神父们的必要补充;参Machiavelli,《君主论》,见《作品全集》,页276:

这样一来,意大利几乎全部落在教廷和一些共和国手里,而组成教廷的神父们和支配共和国的公民们都由于不谙军事而开始雇佣外国人。

(31) A.Jones,《西方世界的兵法》(Art of War in the Western World),Oxford, 1987,页175-178。

(32) M.Colish,《重审马基雅维利的〈兵法〉》(“Machiavelli’s Art of War:A Reconsideration”),载于Renaissance Quarterly,51,1998,页1151-1168;Fredérique Verrier,《马基雅维利与〈兵法〉中的法布里齐奥》(Machiavelli e Fabrizio Colonna nel’Artedella querra:Il polemologio sdoppiato),载于Machiavelli:Politico storico letterato,Jean-Jacques Marchand编,Rome, 1996,页175-187;Harvey C.Mansfield,《马基雅维利的德性》,前揭,页191-218。另参对马基雅维利《兵法》的文艺复兴对话形式的一般研究,代表文献有:David Marsh,《15世纪对话》,前揭,页121注20及页16-18;Peter Burke,《文艺复兴时期的对话》(“The Renaissance Dialogue”),载于Renaissance Studies,3,1989,页3;Virginia Cox,《文艺复兴时期的对话:社会和政治语境下的文学对话》,前揭,页19-21。

(33) 比较1.251-257以及《李维史论》卷三第24章关于指挥权的轮换和延长。

(34) M.Colish,《重审马基雅维利的〈兵法〉》,前揭,页1163;Harvey C.Mansfield,《马基雅维利的德性》,前揭,页193-198、214-218(比较页212-213);Fredérique Verrier,《马基雅维利与〈兵法〉中的法布里齐奥》,前揭,页182-187。比较Felix Gilbert,《马基雅维利:兵法的复兴》,前揭,页24;以及Lynch,《兵法》“导言”,页25和Lynch,《疏论》,前揭,页224-226。

(35) 对布鲁尼的《论军事》以及从布鲁尼到马基雅维利的民军传统的延续(以及文本本身的延续)的全面解释,参C.C.Bayley,《文艺复兴时期佛罗伦萨的战争和社会》,前揭;比较H.C.Mansfield,《布鲁尼和马基雅维利论公民人文主义》(Bruni and Machiavelli on Civic Humanism),收于Renaissance Civic Humanism,Hankins编,页223-246。

(36) 对此,考察马基雅维利,《李维史论》卷一,“序”;卷二,第2章;《佛罗伦萨史》卷五第1章以及上文讨论过的法布里齐奥的反基督教解释(2.283-316)。

西方传统:经典与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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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哲学的悖论 [美]郝岚 著

神话诗人柏拉图 张文涛 选编

阿尔喀比亚德 [古希腊]柏拉图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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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威罗伊论《王制》 [阿拉伯]阿威罗伊 著

《王制》要义 刘小枫 选编

柏拉图的《会饮》 [古希腊]柏拉图 等著

苏格拉底的申辩(修订版) [古希腊]柏拉图 著

苏格拉底与政治共同体 [美]尼柯尔斯 著

政制与美德——柏拉图《法义》疏解 [美]潘戈 著

(法义》导读 [法]卡斯代尔•布舒奇 著

论真理的本质 [德]海德格尔 著

哲人的无知 [德]费勃 著

米诺斯 [古希腊]柏拉图 著

亚里士多德注疏集

亚里士多德《政治学》中的教诲 [美]潘戈 著

品格的技艺 [美]加佛 著

亚里士多德哲学的基本概念 [德]海德格尔 著

《政治学》疏证 [意]托马斯•阿奎那 著

尼各马可伦理学义疏 [美]伯格 著

哲学之诗 [美]戴维斯 著

对亚里士多德的现象学解释 [德]海德格尔 著

城邦与自然——亚里士多德与现代性 刘小枫 编

论诗术中篇义疏 [阿拉伯]阿威罗伊 著

哲学的政治 [美]戴维斯 著

普鲁塔克集

普鲁塔克的《对比列传》 [英]达夫 著

普鲁塔克的实践伦理学 [比利时]胡芙 著

阿尔法拉比集

政治制度与政治箴言 阿尔法拉比 著

马基雅维利集

君主及其战争技艺 娄林 选编

莎士比亚绎读

莎士比亚的历史剧 [英]蒂利亚德 著

莎士比亚戏剧与政治哲学 彭磊 选编

莎士比亚的政治盛典 [美]阿鲁里斯/苏利文 编

丹麦王子与马基雅维利 罗峰 选编

洛克集

上帝、洛克与平等 [美]沃尔德伦 著

卢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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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博蒙书 [法]卢梭 著

政治制度论 [法]卢梭 著

哲学的自传 [美]戴维斯 著

文学与道德杂篇 [法]卢梭 著

设计论证 [美]吉尔丁 著

卢梭的自然状态 [美]普拉特纳 等著

卢梭的榜样人生 [美]凯利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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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堡剧评 [德]莱辛 著

关于悲剧的通信 [德]莱辛 著

《智者纳坦》(研究版) [德]莱辛 等著

启蒙运动的内在问题 [美]维塞尔 著

莱辛剧作七种 [德]莱辛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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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引论 [德]施特格迈尔 著

尼采与基督教 刘小枫 编

尼采眼中的苏格拉底 [美]丹豪瑟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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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与现时代 [美]朗佩特 著

动物与超人之间的绳索 [德]A.彼珀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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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僭政(重订本) [美]施特劳斯 [法]科耶夫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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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经典与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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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说义/[清]宋翔凤 撰

周易古经注解考辨/李炳海 著

浮山文集/[明]方以智 著

药地炮庄/[明]方以智 著

药地炮庄笺释•总论篇 [明]方以智 著

青原志略/[明]方以智 编

冬灰录/[明]方以智 著

冬炼三时传旧火/邢益海 编

《毛诗》郑王比义发微/史应勇 著

宋人经筵诗讲义四种/[宋]张纲 等撰

道德真经藏室纂微篇/[宋]陈景元 撰

道德真经四子古道集解/[金]寇才质 撰

皇清经解提要/[清]沈豫 撰

经学通论/[清]皮锡瑞 著

松阳讲义/[清]陆陇其 著

起凤书院答问/[清]姚永朴 撰

周礼疑义辨证/陈衍 撰

《铎书》校注/孙尚扬 肖清和 等校注

韩愈志/钱基博 著

论语辑释/陈大齐 著

《庄子•天下篇》注疏四种/张丰乾 编

荀子的辩说/陈文洁 著

古学经子/王锦民 著

经学以自治/刘少虎 著

从公羊学论《春秋》的性质/阮芝生 撰

刘小枫集

民主与政治德性

昭告幽微

以美为鉴

古典学与古今之争[增订本]

这一代人的怕和爱[第三版]

沉重的肉身[珍藏版]

圣灵降临的叙事[增订本]

罪与欠

儒教与民族国家

拣尽寒枝

施特劳斯的路标

重启古典诗学

设计共和

现代人及其敌人

海德格尔与中国

共和与经纶

现代性与现代中国

现代性社会理论绪论

诗化哲学[重订本]

拯救与逍遥[修订本]

走向十字架上的真

西学断章

编修[博雅读本]

凯若斯:古希腊语文读本[全二册]

古希腊语文学述要

雅努斯:古典拉丁语文读本

古典拉丁语文学述要

危微精一:政治法学原理九讲

琴瑟友之:钢琴与古典乐色十讲

译著

普罗塔戈拉(详注本)

柏拉图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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