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在发挥全球主导作用时应认识到政治地理仍是影响国际事务的关键因素。据说拿破仑曾指出,了解一个国家的地理就懂得了这个国家的外交政策。但我们必须根据实力的新现实调整我们对政治地理重要性的理解。
在国际关系史上,领土控制是大多数政治冲突的焦点。自从民族主义崛起以来,大多数血腥战争不是起源于同扩大领土有关的民族自我满足感,就是起源于因丧失“神圣”领土而产生的民族的被剥夺感。毫不夸张地说,领土要求一直是驱使民族国家采取侵略行动的主要动力。精心策划夺取和占据重要地理资产,如直布罗陀海峡、苏伊士运河或新加坡,也曾是建立帝国的途径。这种地理资产在帝国控制的体系中起着关键的枢纽作用。
纳粹德国和日本帝国是民族主义与领土占有之间的联系的两个最极端的例子。建立“千年帝国”的目标远不止是在政治上重新统一所有讲德语的人民,它还包括控制乌克兰“大粮仓”和其他斯拉夫语系国家,让那里的人民为帝国提供廉价的奴隶劳动力。日本人也同样坚信只有直接占领中国东北,而后占领重要的石油产地荷属东印度群岛,才能实现日本增强民族力量和取得全球地位的目标。同样,俄国几个世纪来一直把俄罗斯民族的伟大同领土的占有等同起来。甚至到了20世纪末,俄国仍坚持认为必须继续控制车臣人。后者不是俄罗斯人,但有一条重要的石油管道从他们居住的地区通过。俄国的理由是:控制车臣是保住俄罗斯大国地位的必要条件。
民族国家仍是世界体系的基本单位。尽管大国民族主义的减退和意识形态的淡化已减少了全球政治中的情感成分,核武器又大大地限制了武力的使用,基于领土考虑的竞争仍在世界事务中占主导地位,只是现在的方式往往比过去文明了一些。在这种竞争中,地理位置仍是民族国家对外政策优先目标的出发点。国家领土面积的大小也仍是衡量其地位和力量的主要标准。
但对于多数民族国家来说,领土占有问题的重要性近来已有所下降。虽然领土争端仍是决定一些国家外交政策的重要因素,但这种争端更多地表现为据说被剥夺了加入“祖国”的权利的民族兄弟对不能实行自决的不满,或少数民族由于他们所称的受到邻居的粗暴对待而产生的怨恨,而不是一种通过领土扩张提高民族地位的要求。
处于统治地位的民族精英越来越认识到,一些与领土无关的因素更能决定一个国家国际地位的高低或国际影响的大小。经济才能及其向技术发明的转换也可以是一种判断实力大小的重要标准,在这方面日本是个极好的例子。尽管如此,地理位置往往仍能决定一个国家的近期优先目标。一个国家的军事、经济和政治力量越强,它在重要地缘政治利益、影响和参与方面超越其近邻的覆盖面也就越大。
直到最近为止,有影响的地缘政治分析家们还在争论陆地力量是否比海洋力量更重要,以及欧亚大陆的哪个具体地区对控制整个大陆最为关键。最有名的分析家之一哈罗德·麦金德(Harold Mackinder)是关于这一问题的讨论的先驱。他在20世纪初就提出一些相连的欧亚“支轴地区”(据说包括全部西伯利亚和大部分中亚地区)概念,稍后又提出中东欧“中心地带”概念。这些地区被认为是取得欧亚大陆主宰地位的重要跳板。他的中心地带概念通过以下著名格言得到广泛传播:
谁统治了东欧谁就可以控制中心地带;
谁统治了中心地带谁就能控制世界岛;(www.daowen.com)
谁统治了世界岛谁就能控制世界。
一些著名的德国政治地理学家也用地缘政治学为他们国家的“向东进军”(Drang nach Osten)政策辩护,特别是卡尔·豪斯霍费尔(Karl Haushofer)根据德国的战略需要调整了麦金德的概念。阿道夫·希特勒在强调德国人民对“生存空间”的需要时,也使用了这个概念的一种粗俗化说法。在20世纪的前半叶,另一些欧洲思想家曾预料地缘政治重心将向东转移,而太平洋地区,具体地说是美国和日本,将取代日益衰落的欧洲成为世界的主宰者。为了防止重心东移的发生,法国政治地理学家保罗·德芒戎(Paul Demangeon)和其他一些法国地缘政治学者甚至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就提倡欧洲国家更紧密地联合起来。
今天,地缘政治问题已不再是欧亚的哪个地理部分是控制整个大陆的出发点,或陆地力量是否比海洋力量更重要。随着控制整个欧亚大陆成为取得全球主导地位的主要基础,地缘政治已从地区问题扩大到全球范围。目前,来自欧亚大陆之外的美国占据世界的首要地位,美国的力量直接部署在欧亚大陆的三个周边地区,并从那里对处于欧亚大陆内陆地区的国家施加强有力的影响。但正是在欧亚大陆这个全球最重要的竞赛场上,美国的一个潜在对手可能在某一天崛起。因此,在为长期掌管美国在欧亚的地缘政治利益制定美国的地缘战略时,出发点必须是特别注意最重要的赛手并恰当地评估这一地区的情势。
为此需要采取两个基本步骤:
第一,认明在地缘战略方面有活力和有能力引起国际力量分配发生潜在重要变化的欧亚国家,并弄清它们各自的政治精英的基本对外政策目标,以及谋求这些目标可能造成的后果;确定具有地缘政治重要性的欧亚国家是哪些,这类国家的地理位置和/或存在的本身,对更活跃的地缘战略国家或对地区的状况起着催化剂的作用。
第二,制定美国的具体政策,抗衡上述国家的影响,有选择地吸收它们加入联盟和/或控制它们,以便维护和促进美国的重要利益,同时形成更全面的地缘战略概念,在全球范围把较为具体的美国政策互相联结起来。
总之,对于美国来说,欧亚地缘战略涉及有目的地管理在地缘战略方面有活力的国家,并审慎地对待能引起地缘政治变化的国家,以维护美国的两种利益:在近期保持美国独特的全球力量,将来逐步把这种力量转化为机制化的全球合作。用古老帝国统治下更蛮横的时代流行的话来说,帝国地缘战略的三大任务是:防止附庸国家相互勾结并保持它们在安全方面对帝国的依赖性;保持称臣的国家的顺从并维持向它们提供的保护;防止野蛮民族联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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