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用比喻,可以说是傣族诗歌的一个突出特点。正如《论傣族诗歌》作者,一位德高望重的祜巴勐(统管全勐佛教事务的大长老)在他的论著中所说:“无论是祝福词、民间歌谣,或叙事诗,最显著的共同点之一,就是我们在讲叙事诗的特点时讲到的比喻手法。”这些比喻“把我们这绚丽多姿的叙事诗打扮得五彩缤纷,芳香四溢”。
首先,在审美观方面,正如汉族诗歌常以“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佞”一样,傣族诗歌也常以宝石、孔雀、鲜花比喻正面人物,以秃鹰、怪鸟、魔鬼比喻反面形象。
其次,在语言运用方面,傣族诗歌常常用自然界的美来比喻、象征人物性格的美,以物喻人、婉转含蓄,把自己和理想、情操、祈望寄寓于自然界的各种美好事物之中,极富色彩的美。
我们不妨举几个例子了解傣族诗歌是如何运用比喻的表现手法来彰显诗句之美的。诗歌《召树屯》(孔雀公主)片段:
密密丛丛的树林里,
有一个镜子般的金湖碧波荡漾,
美丽的凤凰在那里栖息,
多情的金鹿望着水中的情郎。
……
静静的湖水、美丽的凤凰、多情的金鹿,勾勒出一幅色彩鲜明、意蕴美好的图画。这样的描写,使画面变活了,而且自然界中这些美好的事物,正是傣族人民理想、性格的最好象征。
再看看婻玛诺娜(孔雀公主)对召树屯唱的一首歌:
愿你像一棵椰子树,
树高根深,
我会天天坐在树下,
觉得快活凉爽。
……
椰子树是亚热带特有的一种挺拔俊秀的树,用它比喻召树屯的英俊健美,是再恰当不过的了。愿椰子树“树高根深”,寄托着婻玛诺娜对召树屯的一片深情和对美好生活的憧憬。“我会天天坐在树下,觉得快活凉爽”,又隐喻了社会生活中傣族妇女同丈夫之间相濡以沫、长久相伴的关系。
召树屯在追赶婻玛诺娜的长途跋涉中,他是这样表达对婻玛诺娜的爱情忠贞的:
我死了也会化为一阵风,
要是她的门是朝北边开,
我就会吹进她的屋里,
要不然我会变为一朵白云,
飘到她的屋顶。
……
这些诗句是那样的富于情感,用傣族地区极富特色的自然景物,象征主人公的性格,抒发内心的感情,显得十分自然贴切。
再如《求爱情歌》片段:
男:美丽的菩提树啊,
叶子又嫩又青,
青嫩的叶子有千万片,
不知哪片是姑娘的心?
女:善良的小鸟啊,
夕阳已落下山岗,
你的孩子正在家里哭泣,
你的爱妻正在家里盼望,
你为何还在田野上飞翔?
男:池塘里的荷花啊,
你时时散发着幽香,
花瓣是你的面颊,
荷叶是你的衣裳,
阿哥想采一片荷叶带回去,
又怕把你损伤。
池塘里的荷花啊,
你时时散发着幽香,
泥土护着你的根基,
浮萍绕在你的身旁,
阿哥不如泥土也不如浮萍,
只得远远地向你张望。
女:阿哥啊阿哥,
你的歌声像泉水,
淙淙地流进了阿妹的心,
你的笑容像彩云,
轻轻地飘进了阿妹家的竹林。
……(www.daowen.com)
正如我们看到的,在整首歌中,男女之间互相试探、询问,表达爱慕之情,不论是小伙“青嫩的叶子有千万片,不知哪片是姑娘的心”的求爱,或“阿哥想采一片荷叶带回去,又怕把你损伤……阿哥不如泥土也不如浮萍,只得远远地向你张望”的想求爱又不敢求爱的矛盾心情;还是姑娘“善良的小鸟啊,夕阳已落下山岗,你的孩子正在家里哭泣,你的爱妻正在家里盼望,你为何还在田野上飞翔”的探询,以及姑娘“阿哥啊阿哥,你的歌声像泉水,淙淙地流进了阿妹的心,你的笑容像彩云,轻轻地飘进了阿妹家的竹林”的接受求爱的心意。整个过程中,小伙把求爱的心隐藏在赞美对方的语言当中。同样的,姑娘也把接受求爱的心意,隐藏在赞美对方的语言中。双方温柔含蓄,既不显山不露水地倾诉了爱意,又表达了接受求爱的心意。正是采用了比喻(明喻)的表现手法,才使得言语、文采得到了升华,优美、含蓄、真挚、朴实的情感语言展露在人们面前。
再次,采用连环比喻,语言文句精练、优美。如《祝福歌》中老人为一对新人祝福的词句:
今天是日月星辰最闪亮的吉日,
今天是宇宙空间最晴朗的吉日,
今天,天神撒下谷种;
今天,仙女撒下鲜花;
今天,善良战胜邪恶;
今天,智慧放射出光辉;
今天,大象走出森林;
今天,金树结下金果;
今天,相亲相爱的人结为夫妇;
……
九宽十宽不如芭蕉叶宽,
九绿十绿不如粽子叶绿,
九尖十尖不如稻禾叶尖,
九音十音不如蝉叫的声音,
九象十象不如洁白的神象,
九天十天不如今天美好又吉祥。
该诗句采用了大量美好、形象的比喻和连环比喻,分别赞美婚礼的吉日及对新人的祝福。诗句看起来似乎很啰唆、烦琐,但经过字词的加工,比喻的应用,读起来朗朗上口,质朴、自然、优美,富于形象和色彩。
最后,比喻贴切,语言文句精练、简洁,具有韵律美。如诗歌《相勐宗布》的诗句:
无边的坝子翠绿如茵
淙淙的溪水
绕着竹楼人家
密密的椰树顶着蓝天
高高的佛塔挂满彩霞
……
还有对婻西里宗布的描写:
她有花朵的芬芳
她有金鹿的善良
她的名字像洒满阳光的翅膀
飞旋在一百零一个国家的土地上
……
这些优美的诗句,长诗的比喻用得十分出色。两段诗句中应用“翠绿如茵”“顶着蓝天”“挂满彩霞”“花朵”“金鹿”“阳光”等一系列比喻,非常形象而又贴切地赞美了傣乡的美丽,表现出婻西里宗布美好的外貌和内心。读后使人如沐春风,感觉一种强烈的节奏感和韵律美。
英叭神累了
不想再操劳
躺在云层里
闭目静悄悄
……
这既是傣族民间的普通口语,又是明朗简洁的诗句;既让人一目了然,又包含着许多意境。以英叭神“躺在云层里”,“闭目”修饰“累了”“不想再操劳”,不禁让人联想到傣族农民在田野里干了一天活计之后,累得筋疲力尽,躺在大树下闭目休憩的情景,文字精练简洁。
再如《拴牛魂歌》一段诗句:
公牛魂呀,母牛魂呀
大大小小的牛魂呀
田犁完了,秧栽完了
今天解下牛铃
今天扯下牛鼻绳
用金银线拴在你们的角上
保住你们的魂
让你们又肥又壮
恢复体力更健康
……
诗句尽管不长,但以其精练的语言,一言道明了给牛拴魂的目的、作用及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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