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都市文明研究:反制性观看与现代性隐喻

都市文明研究:反制性观看与现代性隐喻

时间:2023-08-1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事实上摩天轮作为现代工业和科技的产物,它的空间价值伦理是一个双向生产的过程,一方面作为观看装置它制造了现代性的奇观和城市乌托邦梦想,另一方面它又在被看的位置上成为反制性观看的对象,逆向地表达着人类对现代化进程的反思,隐喻着现代性孤独和城市梦想的幻灭。以摩天轮为现代性隐喻,作者揭开了一个农民现代工业梦想破灭的缘由,也写出一个工人对农业社会的忧伤回望。

都市文明研究:反制性观看与现代性隐喻

事实上摩天轮作为现代工业和科技的产物,它的空间价值伦理是一个双向生产的过程,一方面作为观看装置它制造了现代性的奇观和城市乌托邦梦想,另一方面它又在被看的位置上成为反制性观看的对象,逆向地表达着人类对现代化进程的反思,隐喻着现代性孤独和城市梦想的幻灭。文学以极强的个体性、精神性和精英化特征承担了后者,它不能苟同商业和资本逻辑下对摩天轮的鼓吹和美化,那种把大众淹没在非理性的旅游狂热中的类似宗教一样的东西。它也不能认同那些借着神话名义制造的庸俗的想象与隐喻,比如“转动的风火轮”“爱情的魔盒”“来自天堂的惊喜”等。文学的义务是摧毁这些假象的一个“除魅”过程,还原现代性生活本身冷漠、残酷与孤独的真实面目。

学者王晓明曾说:“主流意识形态的最有力的反抗者是现实生活,是人的现实的生活经验。”[11]从这个意义上讲那些揭示摩天轮虚幻性最成功的作品是能够写出现实生活经验的不堪,与现代性象征物摩天轮的美轮美奂形成巨大反差,从而构成对现代性神话的解构和颠覆,薛舒的《摩天轮》就是其中之一。它借助一个摩天轮操作员王振兴的三十年人生的回顾,反思了由传统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过渡的现代性生产过程,呈现了一个农民变成产业工人的身份裂变必然要经历的撕裂、阵痛和生命不能承受之沉重。以摩天轮为现代性隐喻,作者揭开了一个农民现代工业梦想破灭的缘由,也写出一个工人对农业社会的忧伤回望。但现实是已经走上现代化道路的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必须在卑微、琐碎、平庸、焦灼的人生中挣扎并找到一条出路。这种现实生活的挫折困顿与他作为摩天轮操作员所驱动的壮丽人生画面形成巨大反差与断裂,从裂隙中裸露出虚无、怪诞、扭曲的现代主义情绪,嘲弄讽刺着盲目的都市化进程、混乱的娱乐产业和失范的道德伦理秩序。小说以王振兴三十年来不能亲自坐一回免费的摩天轮这个心结结构全篇,既象征着底层工人卑微的生存处境,也暗示出现代工业机械的异化本质,它把人从土地和艰辛的劳动中解放出来,却使他们陷入另一种贫困的束缚,或者把他们悬在自卑、惶惑、没有安全感的涡旋之中。小说的结尾意味深长的强化了这一主题,在游乐场兢兢业业工作了三十年的王振兴知道自己在公司改革过程中要被辞退面临失业了,他第一次违规操作自己开动了摩天轮,然而他体验到的不是惊险刺激的感觉,看到的并非期盼已久的美景,而是残酷的现实和破碎的梦想:通过望远镜,他看到不算漂亮的妻子在家门口的市场抢购廉价的鱼,为了明天他要带的盒饭;他家的阳台晾着蓝色的工服,而这明天就用不上了;楼下园林局长的夫人正和情人私会闹矛盾,而这个养尊处优的女人是每天老婆和他怄气的导火索;他的堂兄因为被游乐场辞退转而有了事业的转机,现在是蔬菜基地的总经理,购豪宅、开名车、包二奶,现在正被老婆跟踪而来,他是对一个规规矩矩工作在流水线上的工人王振兴的巨大反讽……生活和道德无序的混乱包围着这个即将失业的工人,就在这时摩天轮出现故障不动了,他被悬在城市的半空。小说结尾充满象征性:

夜色完全降临城市,远处霓虹灯火次第亮起。大上海的中心,正走进灯红酒绿的黄金时段。没有知道,这一夜,城市西区即将毁弃的第一代游乐场里,有一架巨大的叫做摩天轮的游乐器械上,长久地悬挂着一双眺望的眼睛。[12]

这双眺望的眼睛不同于游客看风景的眼睛,它同时在审视自己的城市和生活处境,发现了现代性某种异化的结果。这是主体的挫败感引发的幻象和梦境的破灭,它终将导致这种反制性、去魅式观看,以现代性的孤独撼动着那曾经给人类带来多少幻想和希冀的工业神话和集体梦幻。

摩天轮作为被审视的艺术表现对象还创造了一种独特的摩天轮式叙述结构。它制造了视觉奇观,但它终究要把人送回到地面,这种机械建筑的隐喻功能刺激了无数文学作品的想象力和表现力,成为表达悖论感和异化感的稳定诗学结构。在畅销的职场小说《巴黎没有摩天轮》中,作者把人生体验和建筑空间糅合在一起,把生存之悖论与摩天轮的虚幻作了一个联想比拟,创造了一种意想不到强化主旨的效果,并且整个作品都采用以摩天轮旋转角度不同划分章节的形式颇有创意,显示了建筑空间对文学艺术思维的潜在影响。

文学艺术对摩天轮的审视是对大众文化受制于主流意识形态的一种反制,是对商品拜物教时代视觉政体的有力颠覆。文学不同于科学领域的逻辑论证和理性分析,它游弋于现代人情感和心灵,捕捉到了现代工业材料和高层建筑的坚硬、锐利、冰冷对人柔弱敏感神经的挫伤和梦想的碰撞,对现代人面临“物”的挤压捍卫应有的私人空间和主动思想能力发出强有力的召唤。它引导我们思考自己的对象物,也是在思考我们自己。文学虽有如此强大的现实反思能力,但是在这个被电子信息和视觉影像包围的时代我们亦不能过分的依赖已经日显边缘化的虚构形式。如果我们不能拯救文学,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使文学思维日常生活化,以人类应有的精神性主体警惕一切异化行为,包括把摩天轮过度物化倾向。作为建筑史上的一个奇思妙想,它所凝聚的人类智慧和想象力值得我们沉思,它除了引领我们打量世界,还应该成为人类洞识自己内心的眼睛,它应该穿透表面的、商业化和娱乐化的种种内外迷障,照亮人类的心灵世界和未来之路。

英国伦敦眼摩天轮

天津之眼摩天轮

【注释】

[1]第一个现代意义上的摩天轮由美国人乔治·法利士(George Washington Ferris)在1893年为芝加哥哥伦布纪念博览会设计,目的是与巴黎在1889年博览会建造的巴黎铁塔一较高下。它重2200吨,可乘坐2160人,高度相当于26层楼。正由于法利士的成就,日后人们皆以“法利士巨轮”(Ferris Wheel)来称呼这种设施,也就是我们所熟悉的摩天轮。

[2][日]安藤忠雄:《在建筑中发现梦想》,许晴舒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年版,第54页。(www.daowen.com)

[3]陈晓明:《现代性:后现代的残羹还是补药?(上)》,《社会科学》2004年第1期,第107页。

[4]蔡翔:《酒店、高度美学或者现代性》,王晓明编:《中文世界的文化研究》,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12年版,第181页。

[5][法]居伊·德波:《奇观社会》,[法]雅克·拉康等著:《视觉文化的奇观》,吴琼编,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59页。

[6][美]赫伯特·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研究》,刘继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年版,第6页。

[7]张晓明:《中秋节摩天轮活动多多》,《今晚报》,2010年9月20日。

[8]美国心理学家席齐克森特米哈伊(M.Csikszentmihalyi)在1990年发表了对休闲心理学影响深远的专著《畅:最佳体验的心理学》。此书从心理学的角度对休闲体验的性质作了深入的研究,提出了“畅”(flow)的概念,即具有适当的挑战性而能让一个人深深沉浸于其中,以至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的体验。

[9][日]安藤忠雄:《在建筑中发现梦想》,许晴舒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年版,第67页。

[10]马惠娣、刘耳:《西方休闲学研究述评》,《自然辩证法研究》2001年第5期,第46页。

[11]王晓明:《从建筑到广告》,王晓明编:《中文世界的文化研究》,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12年版,第352页。

[12]薛舒:《摩天轮》,《飞天》2009年第3期,第1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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