汕头市聿怀初级中学 黄春馥

鲁迅的《阿长与〈山海经〉》是一篇颇有意思的文章。他在文章里，一反惯有的辛辣、冷峻、深刻，以让人忍俊不禁的幽默，塑造了普通的劳动妇女——粗俗又善良的阿长形象。

阿长并不是一开始就被迅哥儿接纳的。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有杀死隐鼠的恩怨，有主仆的差别，也有文化的隔膜。这个不认得字的劳动妇女，怎么也得不到年幼少爷的欢心，鲁迅特别用两个动作来写阿长的“俗”。

第一个动作——竖手指头。“最讨厌的是常喜欢切切察察，向人们低声絮说些什么事，还竖起第二个手指，在空中上下摇动，或者点着对手或自己的鼻尖。”她喜欢传播小道消息，口水横飞，故作神秘，显示自己的无所不知和重要性。为了引起别人注意，还不惜竖起手指头，动态地指点鼻尖。这种大惊小怪、小题大做，成为阿长的商标之一。

她为什么这么热爱传播小道消息？她是中年的寡妇，是大家族里的“下人”。她连真实姓名都被人不客气地忘掉，她随时处于被淘汰边缘，随时会失去微薄的收入，被命运的狂风刮到饥寒的泥坑里，像很多无依无靠的女子一样悲惨死去。所以她必须想方设法巩固地位，保住随时会丢掉的饭碗。可是她没有别的长处，只能随时随地向主人报告小少爷的行踪和其他琐事，来显示她忠于职守，拉近跟别人的关系，让自己尽量不可代替。

“我的家里一有些小风波，不知怎的我总疑心和这‘切切察察’有些关系。又不许我走动，拔一株草，翻一块石头，就说我顽皮，要告诉我的母亲去了。”她的“切切察察”应该也有对少爷的关心。虽然方式不当，她相信是为小主人好。从下文她煞费苦心为少爷买《山海经》来看，她对迅哥儿的感情其实比很多所谓的亲戚都要深得多。年幼无知的迅哥儿，是很难体会阿长的危机感和苦心的。(www.daowen.com)

正如小孩子总喜欢用夸张的动作来证明自己存在一样，阿长这个充满喜剧性的动作，何尝不是她缺乏自信的表现，何尝不是她悲剧处境的写照。

另外，阿长的精神生活极端匮乏，她的日子里充满了枯燥的劳作和千篇一律的琐事，传播小道消息在她心里，既满足了虚荣心，填补了空虚感，又得到跟人分享的乐趣。“乐”也是她贫瘠生活的悲剧体现。

另一个动作是“一到夏天，睡觉时她又伸开两脚两手，在床中间摆成一个‘大’字，挤得我没有余地翻身，久睡在一角的席子上，又已经烤得那么热。推她呢，不动；叫她呢，也不闻。”我曾用简笔画把阿长的睡相画在黑板上，引得学生哄堂大笑。她喜剧的睡相下，是没有文化束缚和劳累生活的写照。作为劳动者，他们整天为衣食担忧，哪里会理会什么“高雅”呢？高雅是小姐、太太的特权。卑微而没有文化的阿长，只知道睡觉是她忘却人间烦恼的解脱。清醒的时候，小心翼翼、瞻前顾后已经够累了，一睡也许就可以解千愁了吧？

细节是人物性格和命运最自然的流露，最真实的写照。鲁迅就是通过这两个典型动作，以乐写悲，生动地刻画了年幼的他对保姆的最初印象，从而让后面的逆转成为读者记忆中不可抹去的风景。而这两个动作，也把暗含的妇女的悲剧处境写得含蓄动人。

（插图：汕头市汇翠小学 倪诗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