汕头市聿怀初级中学 郭嘉

相较于郭沫若最广为人知的作品《女神》，入选人教版初中语文教材的《天上的街市》明显呈现出不同的风格，或者说其诗风有些迥异于郭沫若大部分的作品。读过话剧《屈原》的人都能从剧中诗化的语言里感受到作家澎湃的热情，特别是屈原那段电闪雷鸣似的激昂独白，那种蕴藏在戏剧表演中狂飙突进式的蓬勃情感似乎才是郭沫若的特性，但这些在《天上的街市》中都归于短小的诗行，诗中以清新的笔触，呈现出一种简练洁净、天然去雕饰的质感。

这首诗歌可分为四个诗节，每节四句，节奏明朗，从现代汉语拼音的角度看，诗中的偶句最后一字在韵母上或相近或相同，因而音韵更显和谐，诵之朗朗上口，极具音乐美。

“远远的街灯明了，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平淡的起笔，貌不惊人。《红楼梦》第五十回“芦雪庵争联即景诗”中，凤姐起头的一句“一夜北风紧”，看似不过一句粗语，但众人听了却相视笑评“这话虽粗，不见底下的，这正是会作诗的起法，不但好，而且留了多地步与后人。”这段话用来品评《天上的街市》的起笔也可算恰当，因为，我们很快就会发现远远亮起的街灯不过是个引子。“天上的明星现了，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诗人借街灯与明星的共同之处，自然引发联想，焦点从现世不着痕迹地转移到了天上，地上的街灯与天上的明星对接，地上的街市便引出了天上的街市，诗歌所歌咏表现的主体部分也由此拉开帷幕。其间联想自然，转换巧妙，诗人手法圆融，构思精巧，一笔呵成。

“我想那缥缈的空中，定然有美丽的街市。街市上陈列的一些物品，定然是世上没有的珍奇。你看，那浅浅的天河，定然是不甚宽广。那隔河的牛郎织女，定能够骑着牛儿来往。”第二、三诗节顺理成章由实入虚，展开想象，由天上的美丽街市，到街市上的珍奇物品，再到隔着浅浅天河来往的牛郎织女，诗人用凝练简洁的笔墨，勾画想象中的画面轮廓，渲染优美神幻的环境氛围，是为了给读者描摹天上一派繁荣、富足、热闹而自由的街景。这种天上的生活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它既没有苏轼笔下不胜寒冷的琼楼玉宇，也没有李白所说的“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的巍峨磅礴，它是平实的生活，俚俗的风景，世情的风貌，还带着点老百姓们千百年来淳朴的美好愿望——那神话里被西王母划下银河分隔两岸的牛郎和织女也能生活在一起。虽是想象的图景，但诗人用“定然”“定能够”等词语加强了肯定语气，意在明确地表达“我相信一定是这样的”“我相信想象中的一切终能成为现实”。与其说诗章中那么美好的生活图景来自诗人浪漫的想象，不如说，在写作这首诗歌的时候，诗人是怀抱着一种坚定信念的，他深信天上美好的生活定然能够实现。(www.daowen.com)

诗人在最后的诗节还刻意改动了神话中牛郎织女的故事结局。“我想他们此刻，定然在天街闲游。不信，请看那朵流星，那怕是他们提着灯笼在走。”从银河浅浅可渡，到以一颗流星为灯，想象牛郎织女骑牛提灯漫游街市，天上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生活美满幸福，令人向往。

梦想之所以存在，往往是因为现实里有不尽人意的地方，在这一点上，郭沫若的《天上的街市》和陶渊明的《桃花源记》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天上的街市》写于1921年，正是新文化运动的浪潮逐渐消退，中国社会的革命形势尚未明朗的黎明前的黑暗时期，个人在时代车轮之前仿似螳臂当车，一碾即碎，然而总有那么一些人在风雨如磐的暗夜里仍仰望星光，苦候希望。王尔德说：“我们都身在泥淖，但仍有人仰望星空。”现实固然可憎，然而灵魂总要在高处，信念若不灭，希望就永在。“诗缘情”“诗言志”，诗歌的创作是为了表达思想感情，诗人忧愤于心，身在异国，心系故土，虽有对军阀统治旧时代的强烈不满，但仍心怀美好梦想，渴望并坚信人间幸福和平的生活最终会到来，因此才会在诗中用笃定的语气去虚构一个令人向往的美好缥缈的天上街市。

（插图：汕头市金园实验中学 颜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