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三日,家康在外出回归骏府途中,路经相模一个叫中原(神奈川县内)的地方时,突然手下前来报告说有人有十万火急的情况要求汇报。
德川家康亲自接见了这个在大久保忠邻手下当家臣,名字叫作马场八左卫门的人,想听听他究竟有些什么要紧的事情。
“启禀大御所,大久保忠邻大人,有不轨之心!”
“什么不轨之心?”家康一听这话顿时就来了兴趣。
“忠邻大人和丰臣家有着秘密的勾结往来,并打算趁着您这回经过他居城附近的时候,发兵奇袭,将您暗杀!”
大久保忠邻的居城是小田原城,就在中原边上一点。
面对这场没有证据,没有动机,只有污点证人一名的控诉,家康的表现相当让人感到意外: “忠邻那家伙……果然是有异心么?”
“是的,此人异心由来已久。”
“嗯,我知道了。”家康摸着胡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副准备动手的模样。
对此,我只想说一句:当时大久保忠邻其实并不在小田原,而是在京都出差公干。
他一定是打算通过随意门突然出现在家康面前然后将其一刀拿下,嗯,肯定的。
因为此事太过于扯淡,所以在江户的秀忠闻讯之后星夜火速赶往相模,打算为忠邻求情。
父子相见,还没来得及寒暄,秀忠就急忙说道: “父亲大人,听说您要处置大久保忠邻?”
“是的,这家伙很可能有二心。”家康并不否认。
“父亲大人,恕孩儿直言,大久保忠邻乃是家中无人能及的忠臣!您这样无根无据地就认为他有不轨之心,是不是太……”
当说出无根无据的时候秀忠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所以更难听的也就不往下说了。
“你是想说我过分?”
“孩儿不敢。”秀忠连忙低下头去, “只是,孩儿根本无法理解忠邻为何要有二心。”
家康很淡定地表示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人嘛,真要疯癫起来鬼才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因,反正大久保忠邻最近这些日子一直眼神迷茫恍恍惚惚的,我一看就知道他有反革命倾向。
看着老父亲神神叨叨地在那里解释大久保忠邻最近神神叨叨的原因,秀忠基本上也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敢情这老头儿是想整人呢。
“事情是这样的。”一旁的本多正纯估计是觉得家康这么扯淡实在是无法服人,于是便挺身而出代主解释, “自从大久保忠常大人过世之后,大久保忠邻大人的情绪就变得极为不稳定,已经不止一次有人前来报告说他的行为举止非常怪异,很有可能对将军大人不利。”
这里的将军大人特指德川家康,本多正纯常年在家康身边伺候,在称呼老爷子的时候往往喜欢拣自己说着顺口且对方听着顺耳的词儿,结果这时候却一个没留神地给当着秀忠的面说出了口。
而大久保忠常则是大久保忠邻的长子,也就是当年第一个跑去给德川秀忠通报竹千代出生喜讯的那个,虽说这人才华横溢性格温和深受秀忠的喜爱,可遗憾的是,他早在庆长十六年(1611)的时候就已经因病去世,过早地离开了我们。
老年失子,这无疑是人生中最为悲痛的事情之一,忠邻为此而情绪不稳那可说是人之常情,他若真的一副没事儿人的模样,那才叫可怕呢。
这事情说到底就是本多正信和本多正纯两人打算趁着大久保长安事发的东风把大久保派赶尽杀绝,于是找来了马场八左卫门当污点证人,再随口将大久保忠邻丧子之痛当作动机,以此作为攻击手段,整个事件可以说是相当没有技术含量,基本和中学生打小报告属一个级别。
但家康却信了,与其说他信了,不如说老爷子是确有此意想扳倒大久保忠邻,所以才会相信了如此没有营养的说辞,打算以此来治忠邻的罪。
秀忠是个聪明人,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已经全然明白了前因后果,也知道接下来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将无济于事,所以他选择了放弃,缓缓地抬起了头,先看了一眼家康,再将目光移到了正纯的身上: “正纯。”
“在。”
“你听好了,在如今的天下,所谓的‘将军大人’,只有我一个。”
他是真的生气了。
本多正纯听完之后浑身不由猛地一颤,而德川家康却依然淡定自若,仿佛根本没听到儿子的这句话: “来人,去一趟京都,让板仓胜重去处理这件事吧。”
当胜重拿着家康的手谕来到大久保忠邻的住处时,他正在和自己的家臣下棋。(www.daowen.com)
两人自年轻的时候便是交好的朋友,所以胜重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忠邻执子,落子。
“胜重,有什么事情等我下完这盘棋再说吧。”忠邻笑着说道。
板仓胜重的脸色很难看,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以后,这就是我唯一的乐趣啦。”忠邻手里捏着一枚棋子说道。
这盘棋最终以他的胜利而告终,因为对手非常明白板仓胜重来此作甚,故而早已心慌意乱,没了下棋的心思。
“胜重,你有事就说吧。”大久保忠邻连头也不抬,只顾着用手把下完的棋归拢起来放入盒中。
“上谕。大久保忠邻,因近年来突然出现诸多不当行为,经幕府上下一致讨论,认为此人不再适合担任要职,故,决定没收其全部领地,流放至近江栗太郡中村乡,交由井伊直孝看管,但念其多年来为幕府尽心尽力,故,授予其每年五千石俸禄用于养老,以上。”
以上这两字在这里的意思大致等同于中国圣旨中的钦此。
就此,本多派和大久保派的三场较量全部结束,前者以一平二胜的成绩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而大久保派则从此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可能会有人感到不解:对于家臣之间的争斗,家康向来讲究的是平衡二字,可这一回却为何要把大久保那一派给如数尽灭,放任本多派一家独大?
能这么想,说明你脑子着实不坏,只不过还没到德川家康那个地步而已。
在这个世上,所谓的平衡,其实只是一种相对的说法,人类社会那么多年,从来都不曾出现过绝对平衡这么个玩意儿,就算是在神话中也是如此,比如上帝就是男的,但却并未有过女上帝,虽说后人造了个圣母玛利亚,可却又买一送一地添了个耶稣,两男一女,仍然不平衡。
本多派首领本多正纯,这一年七十五岁;大久保派老大大久保忠邻,六十岁;从当时的平均寿命数据上来看,这两位已经都是不折不扣的风烛残年,当然后者因为年龄比较小所以能多蹦跶个十来年,但也不过就是十来年而已。
在此我们不妨来假设一下:假设这两人双双蹬腿之后,本多派和大久保派会变得如何?
本多正信是后继有人的,他那宝贝儿子本多正纯时年四十八岁,多年前就紧随家康以及秀忠的身后,要才华有才华要经验有经验,正是能一展宏图的时候,故而我们有理由相信,这家伙是一定能把本多派发扬光大推向新高潮的。
可大久保忠邻就不同了,他的长子大久保忠常已经死了,而另外的几个儿子不是被送去当了别人家的养子就是尚且年幼不堪大用,也就是说,一旦大久保忠邻有个吹灯拔蜡的闪失,那么大久保派中无论哪个继承人都将毫无疑问地败在久经沙场的本多正纯的手下。
再说得直白一点:只要忠邻一死大久保派就没了。
再再说得直白一点:如果后继无人的大久保派依然留在这个世上,那将造成德川幕府最大程度的不平衡。
所以,德川家康才会将其连根拔除,同时另立一派,能够在不久的未来和本多正纯分庭抗礼,继续保持平衡。
这个被选中的家伙就是土井利胜。
其实还有一个人也被选上了,只不过他是隐藏人物,那便是德川秀忠。
秀忠和忠邻虽说名为君臣,但两人的关系真的很好。每次在他为难的时候,忠邻总是会第一个站出来出手相救,当年还是秀吉一统天下的时候,杀生关白丰臣秀次曾经想过让秀忠也来做丰臣家的人质,幸而有大久保忠邻巧妙地数次赶走了前来迎接秀忠的使者,这才使其幸免于难。
在之后的日子里,无论是德川家继承人地位被动摇还是要挑小老婆,秀忠的身边总是能看到忠邻尽心辅佐的身影,结果现在你愣把这个身影给像擦污垢一般给抹掉了,你说那温厚善良重感情的德川秀忠,会对本多家的人有好感么?
或许这也正是家康老爷子的策略之一吧,为的就是在自己死后能让秀忠狠下心来为德川家来一次大换血?
这些个都是后话,现在就不说了。反正就目前看来,大久保忠邻的时代是真的结束了,再也不会有翻身的机会了,只不过这事儿却还不算完,你得知道那个大久保长安可是个浑身全是宝的主儿啊,无论死活,他的作用都大着呢。
庆长十九年(1614)二月,正当全国人民尚且还沉浸在新年快乐的气氛中时,幕府方面却相当煞风景地开始磨起了刀子。
月初,已经关押了大半年的原大久保长安家臣米津正胜被从牢房里拖了出来,处以了斩刑,与此同时,关于长安的罪名也非常诡异地多出了一条——里通外国,信奉洋教。
洋教就是天主教,在那个年头的日本,信洋教的基本性质等同于信邪教,一旦被知道了,那是要受到严惩的。
不过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那就有必要顺道来扯一扯天主教在日本的那些事儿了。
扯淡之前首先要说明一个问题,那便是虽说天主教,东正教以及新教都可以称之为“基督教”,但至少在中文里,天主教是天主教,基督教是基督教,两者之间就如同丰臣秀吉是丰臣秀吉,德川家康是德川家康那样大不相同,在这里,我们所提及的“切支丹”也好, “伴天连”也罢,指的都是天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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