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化[1]是18世纪最伟大的概念之一,是启蒙运动的伟大理想,也是19世纪精神科学赖以生存的基础。根据伽达默尔的考证,“教化”一词源于中世纪的神秘主义,后来有了宗教内涵,即以上帝的形象为参照塑造人。在德语中,教化使用最广泛的内容是“自然造就”,后与修养联系在一起,意指主动改造并发展自己的天赋和能力的特有方式。最后被赫尔德规定为“达到人性的崇高教化”[2],这就把“教化”一词从道德至善论中提升出来,超越了宗教的束缚,并使之成为精神科学的基础。康德没有在赫尔德的意义上使用“教化”一词,而是使用了“修养”一词。
黑格尔的教化理论把教化与异化相对立,明确了教化不单纯是个人的修养问题,而恰恰是对个人局限的超越,走向普遍性的提升,这是黑格尔规定的教化之本质。黑格尔举了劳动的例子,他认为劳动就是塑造物品,但在塑造物品的同时,也塑造了人自身,这就是实践性的教化。通过教化,人克服了自己的部分私欲,达到了某种普遍性。黑格尔又举了职业的例子,从事某种职业,就必须克服各种障碍,从陌生到熟悉,最后能胜任这种职业,这种职业就不是限制,而是自由。由此,黑格尔的教化理论是以异化为前提的,理论本身就是一种异化,因为理论只是指涉事物,并不是事物本身,与事物处于异化的状态之中。所以有必要进行理论性教化,超越培根所言的洞穴假象,获得普遍性的认识。在《精神现象学》中,黑格尔描述了理论性教化的过程,即从异己的东西出发去寻求普遍,在异己的东西中认识到自身,向自己本身返回,在这个过程中扬弃了人的自然性、个别性和特殊性,成为一个普遍的精神存在,而这本身就是一种异化。从自反性的角度看,只要这种教化始终只是停留在理论的层面,那么理论性教化最终还是一种异化罢了。对于美育来说,真正有启示意义的是实践性教化,美育缺少了实践维度,空谈理论,才是真正的异化。由此,伽达默尔认为教化的本质并非是理论的异化,而是要返回自身,并把教化变成人活动的要素,因为在他看来,教化是精神科学的基础,甚至自然科学也是一种教化过的意识。(www.daowen.com)
伽达默尔讨论了赫尔姆霍茨关于机敏的看法,认为赫尔姆霍茨把机敏当作是一种意外的心智能力,这实际上是不理解机敏的本质。没有教化作为前提条件,这种心智能力是无法培养的。譬如记忆,记忆构成了历史,记忆作为一种能力,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在长期的学习和训练中获得的。如对圆周率的记忆,死记硬背当然记不住,但运用谐音法、联想法并穿插故事情节等方法,可以记住小数点后面几千个数字。赫尔姆霍茨所谓的机敏概念,与记忆力的培养是相同的道理。在审美过程中,需要能发现美的眼睛,可称作“审美的机敏”,对作家而言,似乎是天赋异禀,但伽达默尔告诉我们,天才论简单地把敏感与无意识等同起来,忽视了教化还是“一种认识方式和存在方式”[3]。教化何以能成为一种认识方式?伽达默尔从历史的视角批判了审美抽象理论,认为只有先认识了一个形象,才能了解它。但这种认识并不指向某种确定性的答案,这需要在精神科学的传统中才能理解。机敏还是一种存在方式,因为人的任何活动都离不开它,其本质为不表达性和不可表达性,不表达即不说,不说也是一种机智的表现。不可表达即不能说,只能略过,这需要很高的技巧和修养。所以,机敏保护我们免遭伤害。机敏的感觉不是天生的,而是通过教化产生的。以审美教化为例,如果没有经过长期的审美教育,我们就无法区分美丑好坏,更谈不上欣赏先锋派的绘画。所以,伽达默尔认为教化不是程序或态度,而是关乎存在,通过教化让人具有一种视野,超出自我的局限,克服个人的盲视,这才是教化的本质。教化的传统就是人文主义的传统,这是精神科学之为科学的原因所在。面对自然科学方法论的冲击,精神科学必须从人文主义的教化思想中才能获得真正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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