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始，男生戴睿分享塞缪尔·厄尔曼的作品《青春》，伴以披头士的乐曲Hey Jude。

夏昆（下简称：夏）：在语文的学习中，我们会发觉，有很多人，好像他们七八十岁了还很年轻，在他们二三十岁时，还很冷静，纵观他们的一生会发现，他们始终是一个斗士，一直在奋斗。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可能会摔跟头，但即便是摔了跟头，他们仍然会爬起来，继续奋斗。这让我想起了“青春”，以及今天我们要讲的一个人：李白。请大家翻开书，一起把这首诗读一下。

学生齐读：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庐山秀出南斗傍，屏风九叠云锦张，影落明湖青黛光。金阙前开二峰长，银河倒挂三石梁。香炉瀑布遥相望，回崖沓嶂凌苍苍。翠影红霞映朝日，鸟飞不到吴天长。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好为庐山谣，兴因庐山发。闲窥石镜清我心，谢公行处苍苔没。早服还丹无世情，琴心三叠道初成。遥见仙人彩云里，手把芙蓉朝玉京。先期汗漫九垓上，愿接卢敖游太清。

夏：大家还不是很熟悉，有一些字词，我们一起来看一下。

夏：解决字词后，我们再来读一遍，这一次，有一个问题，这首诗里面有一个关键词，你认为是什么？带着这个问题，我们再来读一遍。

学生齐读第二遍

夏：又有一个字出了问题。“手把芙蓉朝玉京”，是“zhao”还是“chao”啊？“zhao”是什么意思？

生：早上。

夏：对，早上玉京啊？所以应该是“chao”，朝拜。“序八州而朝同列”，我们在《过秦论》中学过。

夏：这首诗在李白的诗歌里不算特别有名，我们经常听到他的《蜀道难》《将进酒》，这首诗就刚刚读了两遍。那么你们觉得在这首诗里，它的关键词是哪一个？

生：狂。

夏：狂！为什么？

夏：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李白在第一句里就说自己是“狂人”。回忆一下，我们所知道的李白，他狂不狂？举个例子。

生：狂。“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夏：还有“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即使是郁闷到极点的时候，他还在悲叹“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下面还有“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有一年的假期，我与几个小孩讲到李白，就谈到他那首《将进酒》。

生：“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夏：你想一下，如果有人邀你一起喝酒，你说没钱，那个人就让你把你们家房子卖了、车卖了，儿子、女儿一起卖了，给我换酒喝。那是一种什么感觉？这个感觉可能不是太好。

所以说，在诗歌史上，李白一直是一个很狂的人。“狂”，是什么意思啊？

生：嚣张、放荡、无视、张扬……

夏：还有没有？

生：屌丝。（全班笑）

夏：我觉得屌丝不能叫作狂，如果屌丝觉得自己是个高帅富，那才叫狂。还有没有？

生：随心所欲。

夏：好。这样，我这里有一个以前的资料，是对狂的介绍。

夏：狂，在字典里有这么几个解释，第一个就是“疯狂”。实际上，“狂”是从“犬”变来的，“王”是其声旁，“犬”是形旁，其实指的就是一种病。（全班笑）什么病？

生：狂犬病。

夏：疯狗，就是狂。那么第二个意思呢，就是指自然界的失常状态，它实际上是由前面一个意思引申过来的。比如：狂风、狂雷等。第三个：狂妄，没大没小，做出一些有失本分的事情来。第四个很有意思，正常人在理智支配下的高级精神状态。（全班哗然）(www.daowen.com)

你们觉得这还叫狂吗？

生：不叫，这是境界。

夏：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在字典的解释中，“狂”也指一种高级的精神状态，是一种智慧，也是一种很高的智商。那么，我们来看一下“狂”到底是什么意思。

夏：孔子曾经说过一句话：“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这句话什么意思？中行，就是孔子所说的中庸之道，如果找不到这些践行中庸之道的人交朋友，我还不如找那些狂狷的人。狂者，是什么人？狂者进取，狂者是不断进取的人。这跟刚才戴睿同学所说的“青春”是一个道理，哪怕是八十岁了，也仍然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幻想、好奇。而狷者有所不为呢，则是指“狷”这种人，对人们普遍具有的某些价值观念，会表现出不同的见解。

所以，我们发现，似乎孔子也很赞赏“狂”这种态度。而晋代的何晏引包咸的话说：“狂者进取于善道。”“狂人”实际上是不断地向着“善”这个方向进取、发展的。宋代朱熹则说：“狂者，志极高而行不掩。狷者，知未及而守有余。”中国人，向来主张韬光养晦，有什么事儿不能锋芒毕露，要低调低调再低调，但朱熹就认为，狂人的志向很高，而且不屑于向谁掩饰，不会装。而现代学者杨伯峻先生则说了，孔子所谓的“狂简、斐然成章”是指“志向高大得很，文采又都斐然可观”。所以，要当一个“狂人”是非常不容易的，首先，他志向要很高，然后，要有很高的才能，要很有文采。

所以我们会发觉，李白一开始说的“我本楚狂人”中的“狂”，就跟我们所说的“狂”不一样了。事实上，唐代是一个比较开放、自由的时代，所以才有可能出现那么多的狂人。你们知道唐代还有哪些狂人吗？杜甫是不是狂人？

生：不是。

夏：怎么不是呢？你想一想，杜甫家里穷成那个样子，“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结果他下一句来个什么？

生：“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夏：自己都穷成那个样子了，还想着拯救世界。如果换个语言环境看，这个人是不是疯子啊？是不是个狂人啊？而且他自己也说自己是狂人啊。“自笑狂夫老更狂”，越老越狂。其他人呢？

夏：陆游，狂不狂？他临死的时候，还想着要收复中原。辛弃疾，大呼“杀敌”而死。还有很多很多，比如之前讲过的苏东坡，被贬惠州、黄州，自己老的时候说“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自己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被贬了三次。他狂不狂啊？

唐朝，包括宋朝，都是一个狂人辈出的年代。我们回到“狂”的本意上来看，什么是狂？

生：目中无人。

夏：比如，现在你们谁站出来说：“夏昆，你怎么怎么样！”可能有人就会觉得他很狂。但假如说，一个学生站起来说另一个学生怎么怎么样，大家就不会觉得很狂，这是为什么？在这个教室里面，我跟另一个学生的区别在哪？

生：老师和学生。

夏：所以，“狂”它其实有一个意思，它是发生在不同辈分，不同身份的人之间。要看谁批评谁？“下”批评“上”，才叫作“狂”。这种例子很多。

我们刚说了杜甫，杜甫晚年的时候，严武接济他在草堂住，他在喝醉的时候瞪视严武说“严挺之乃有此儿”，严挺之是严武他爹，在古代，直呼别人爹的名字，那是极其不礼貌的，完全可以杀你的头的。

夏：好，回到这首诗上，李白对谁狂？

生：孔夫子。

夏：对。孔夫子有这么一个故事。孔子到楚国去的时候，楚国有个狂人叫“接舆”，也有说法说这个人没有名字，“接舆”是指靠近其车子的意思，这个我们暂不去考证。这个人啊，是个著名的疯子，他就到孔子的车前唱歌，“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我们从注释里可以看出，他其实是对孔子进行讽刺和龟鉴。言下之意就是说，政治不是拿给你玩的，当心玩着玩着把自己也玩完。

但这里李白就把自己比作“楚狂人”“凤歌笑孔丘”，为什么称其“狂”人？结合注释看一下，这个地方“孔子”代表的是什么？

生：政治。

夏：至圣先师，万世师表，我们都知道儒学是中国文化最重要的支撑部分，从某种角度来讲，它也象征了统治与皇权。李白所笑的，实际上就是政治、政权，或者说，笑的是权力。换言之，他敢在阶级社会蔑视皇权。我们再来读第三遍，思考这个问题，当我们对一个东西持反对意见时，势必会在心中有一个与之相反的东西，来支撑你的反对，没有无缘无故的反对。我们来思考，什么东西在支撑他的反对？李白笑权力，那么他喜欢的又是什么？读第三遍。

全班齐读第三遍。

夏：有没有同学想到，李白不喜欢当官，他喜欢什么？

生：一生好入名山游。

夏：他喜欢旅游、隐居、喝酒。在后面漫长的篇幅里面，他讲了很多，很多名词，我们不理解的名词，但结合注释看，诸如“还丹”“九垓”，这些实际上是与“道家”相关的词汇。在政治与自己的爱好，以及与宗教之间，我们可以发现，不同的人他的取向是不同的。当有些人可以反对大多数人都崇尚的价值判断的时候，往往是因为在他的心里面有一个更永恒的价值判断。这个判断，可能是多方面的，我们没必要去判断它是对是错，我希望大家明白一点就是，这个世界，实际上有很多种说法，没有谁可以说，我能够确定地说出这个世界确定的、唯一的价值观。我想，这个是我们在下节课需要解决的问题。好，下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