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看过一个视频,国内最火的历史学者、“百家讲坛”主讲易中天参加撒贝宁的“开讲啦”节目,谁知遭到台下一位青年代表的无情质疑。
青年代表:易中天老师,您频频出现在电视节目上,这样刷存在感是不是不务正业?
易中天:我是利用我的业余时间参加节目的。在我参加“百家讲坛”的时候,我没有耽误一节我在学校的课。今天参加这个节目,我已经退休了啊!我是用人家钓鱼的时间来参加节目的,这有错吗?还有,我参加节目,这叫不务正业吗?这只是叫不务专业吧?又有哪一条法律规定我们必须做自己专业的事情呢?(转头对撒贝宁)你说他是播音主持专业出来的吗?
(撒贝宁掩面低头,观众大笑)
最后,易中天大声说:“谢谢你兄弟,这口气我憋了好多年了!”
其实这口气我也憋了好多年了,今天居然让易中天先生帮我说出来了。因为我也曾被指为“不务正业”的老师。
二十年前,我给自己班上的孩子上音乐鉴赏课。当时就有人说:一个语文老师给学生上音乐鉴赏课,这不是抢音乐老师的饭碗吗?也有人引用某些专家的话说:语文老师做这些事情,是“种了别人的田,荒了自己的地”。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给孩子们开设这门课。
是的,我并不是音乐老师,而是语文老师。那时候,我刚担任一个高一班的班主任,我们的学校是大山里小镇上的一所子弟学校,学生英语水平普遍较差,作为班主任,有责任和义务帮助科任老师开展教学,为了给英语老师提供帮助,我想到了教学生唱英语歌这个点子,因为这其实也是我当年学英语的一个秘诀。
于是我带上了我的吉他,在每周的班会课上,有关事务讲完之后就教学生唱英语歌。从Edelweiss到Yesterday Once More,从Careless Whisper到Right Here Waiting,十几首歌教下来,学生的英语水平还真得到了一些提高。而这时候有学生更表现出了对音乐的浓厚兴趣。于是我想,为什么不把这个活动继续下去,甚至干脆开成一门课程呢?
那时候我才二十多岁,跟学生年龄差距不大,成天跟孩子们打得火热,下课基本上都称兄道弟。我觉得好朋友之间,好的东西是应该互相分享的,于是我告诉他们,从现在开始,我们将开设一门特别的课,这门课不考试,也无关分数,但是却是我觉得最应该跟好朋友分享的东西,这就是音乐。
而且,美的东西一定是相通的,音乐、中文、英语都是美好的,而这些美好用歌曲的方式联结起来,让人既能感觉到音乐的美好,又能感受到文字的美好,这有什么错呢?
很多年后,我创办了“夏昆人文艺术讲坛”,免费给社会公众讲唐诗宋词,在讲坛里面,我也借用了这种方法,每次讲座几乎都会给观众演奏、演唱与古典诗词有关的音乐或者歌曲,深受观众喜爱和欢迎。
可是在二十年前,这种做法还是令很多人不理解。曾经有学校的长者找到我,语重心长地告诫我不要玩这些花样,教书就老老实实教书。我出于礼貌没有驳斥,但是我心里在想:我认认真真寻找更受孩子们喜欢的教学方法,将其他领域的知识引入语文教学,难道是错的吗?
好在后来我看到了于尔克·舒比格与贝尔纳合著的《当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我被书里最后一段话深深地打动了:
洋葱、萝卜和西红柿,不相信世界上有南瓜这种东西。它们认为那是一种空想。南瓜不说话,默默地成长着。(www.daowen.com)
于是我决定也不说话,默默地生长。
不久,我又推出了第二门课:电影鉴赏课。
我精选了十余部中外优秀电影,利用班会或者晚自习的时间给学生放映,并在观影后以讨论会或者周记的方式对电影进行探讨。于是便出现了这样的情景:晚自习,整幢教学楼的孩子都跋涉在书山题海中的时候,我们的教室却关着灯,老师和同学们一起沉浸在电影的美好世界里。
2012年9月,当我任教的2014级刚刚开始高二学年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位出版社编辑的电话,她得知我十多年一直在高中开设电影课,想约我写一本关于此主题的书,我也正有此意,因此一拍即合。于是就以当时我们正在进行的电影课为蓝本开始了写作。这是国内第一本在高中阶段系统开设电影课的专著,内容包括开设电影课的缘起、电影课的开设方法、选片原则、观影准备、观影过程。而我觉得最重要的一个部分,是在每部电影观看之后学生们写的数十篇影评。
整个2012——2013学年,我们的电影课照常进行着,我们的书也随着电影课的进展而生长着。2013——2014学年上学期,我们师生共同写作的电影鉴赏课书——《教室里的电影院》终于出版了。此时孩子们刚上高三。
一天早晨,我走进教室,手上拿的不是厚厚的试卷,也不是如山的练习册,而是几摞崭新的书,每本书我都签上了我和学生的名字,一本本发到学生手中。我告诉他们:这是我们共同写作的一本书,也是我给他们的毕业礼物。我相信,这样的礼物是别致的,也是珍贵的,必能让我和学生一生珍惜……
而几乎与此同时,我还开设了另外一门课:学生们自己主讲的诗词鉴赏课。
我利用每节课开始的五到十分钟时间,让学生们自己选择诗词,自己阅读分析,自己抄写到黑板上,然后讲给大家听。这种活动很多老师都在做,但是也许有的老师并不清楚,这对老师自身的要求是极高的。因为鉴赏的诗词都是孩子们自选的,事先我也不知道他们鉴赏的篇目,但是按惯例每次鉴赏之后我都会进行点评,这对我的诗词储备是一个严峻的考验。另外,有部分学生因为各种原因在抄写、分析诗词的时候会出错,这时候我必须对错误进行纠正,以免以讹传讹,这就逼着我闲暇时恶补诗词。
如果说,二十年前用作业本抄写诗词是我写作《唐诗的江山》的缘起的话,那么给学生开设诗词鉴赏课则是我写作的直接触发。当诗词鉴赏课开设近十年的时候,2007年,《唐诗的江山》问世,这本书2015年再版,改名为《在唐诗里孤独漫步》,同时出版了姊妹篇《温和地走进宋词的凉夜》。我想这是对无数站上讲台为大家鉴赏诗词的同学的回报,也是对我们师生近十年来共同努力的回报。也就在那时候,我真切地理解到了“教学相长”的含义。
可能会有更多的人认为我“不务正业”,不过似乎我也就这样“不务正业”下去了。与易中天先生的观点一样:我认为不务专业与不务正业是两回事,而且,我更认为,一个人只有立足于本专业,同时将眼光放到专业以外的广阔世界,从广阔世界中寻找资源为自己所用,才能称作一名好老师。
“不务正业”并不意味着放弃学习,恰恰相反,这需要教师用更开阔的眼界来学习,用更宽阔的心胸来学习。
最近,有人提出了“斜杠青年”(“斜杠中年”)的概念,我起初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后来才明白,原来这就是跨界的另一个表达。其实跨界古已有之:亚里士多德是哲学家、教育家和思想家,苏格拉底是哲学家、教育家,伽利略是物理学家、天文学家,丘吉尔是政治家、军事家,还是获诺贝尔奖的文学家,孔子是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司马迁是史学家、文学家、思想家,鲁迅是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
也许可以这样说,跨界不仅是一种学术结果,而且是一种人生态度。这表明他们对世界充满了可贵的好奇与兴趣,对所有的东西都灌注了自己的热情,而跨界又使他们的眼光超越了自己专业的藩篱,从而看到更广阔更精彩的世界,而这与众不同的眼界则决定了他们思维的广阔、思路的灵活与思想的深邃。
其实,所谓“界”,本来也是不存在的。学科逐渐固化了,学习者思维逐渐僵化了,“界”也就出来了。跨界不仅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反而是今天的学者们必须要做的一件事。世界在缩小,距离在缩短,若还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故步自封,那么这样的界,恰恰应该是必须跨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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