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闻名海内外的音乐家周大风先生,我有幸从半个世纪之前就与周大风相识,那时候他已经是有名的作曲家了。但是,在与他的相识、相处中,我一直觉得他从来没有大作曲家的架子,很好相处。我不但得到了他的许多指教和关心,并且有幸曾经成为他的邻居。在我心目中,大风先生是令我敬佩的著名音乐家,也是一个非常亲民的音乐家。
早在浙江省艺校读书时,每逢大风先生来校讲课,大家都早早地坐在小礼堂,专心听他讲授。大风先生讲课生动活泼,博古通今,时而歌唱,时而吟诵,谈笑风生,口若悬河,再加上他一口宁波官话让大家倍感亲切,课堂气氛非常融洽。大风先生说音乐,不是高高在上的高台教化,而是脚踏实地深入浅出,接地气的交谈。听起来懂,且做起来简单。所以他的讲课,很受同学们的喜爱,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记得他在课堂上,常常勉励大家一定要打好文化功底,他说,文化是根基,学艺术没有文化底蕴不行!他还对搞音乐的同学说:音乐的根在民间,要多接触民间歌曲、民间音乐,特别是戏曲的曲牌、板腔;学作曲的同学们,更要多唱民歌和戏曲。浙江的民歌、戏曲十分丰富,加上全国各地的,一辈子都学不完。民歌是音乐的源泉,肚子里装满民歌旋律,曲调便随口而来……他常说:熟读唐诗300首,不会作诗也会吟。你把民间音乐搞熟了,音乐根基也就站住了。
20世纪70年代,大风先生住在杭州延安新村,那段时间我与他是邻居,因此常有接触。凡向他请教,他总是有问必答,不吝赐教。他还对我的演奏、教学多次点拨,一针见血,切中肯綮,如醍醐灌顶,没齿不忘,真是受益匪浅。我还多次看他撸起袖子,或调试钢琴,或制作提琴。有一次看到他在做木工活,制作书架,觉得很奇怪,便问缘由。他说:买来的书架格子不够高,有的书放不进去;人坐久了,站起来动动筋骨,也能锻炼身体;而且,自己做的书架结实牢固,大小尺寸合适。听他说了几点道理之后,确实感到大风先生是一个非常讲求实际效果,且有很强动手能力的人。不久,看到大风先生家中的书架紧贴一边墙,占位比较少,利用率很高,书架已触顶了,满满当当的全是专业书、各家文集和音响磁带。真可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渊博的知识,由此而来,敬仰之心油然而生。
大风老师还是一名伯乐式的音乐家。早在50年代,浙江文工团招人,专业上必须要通过大风先生这一关。好多名人都是经大风先生面试,才进到团内。到团里还得培训、排练、实践,再精细排练、正式演出。那个时期,我们多次观摩浙江越剧二团的《风雪摆渡》《斗诗亭》《金鹰》等剧目演出,完全为乐队高超的技艺、整齐划一的演奏风格所吸引。灵活的时候各显神通,整齐的时候严丝密缝,在当时受到文艺界的一致赞誉,这就是大风先生调教出来的乐队。他首先自己身先士卒,以身作则,不断进行戏曲乐队的改革创新、提高、创造。与此同时,他培育了很多音乐能人,就在这样的乐队里,飞出了多只金凤凰:像著名作曲家何占豪老师、著名打击乐教授李民雄老师以及许多浙江籍的演奏家、作曲家等。
20世纪70年代末,大风先生还筹建了“西湖民乐社”。在1980年首届“西湖之春”音乐会之前,多次亲临我们在杭州杂技团原团部江南丝竹排练现场指导我们排练。在大风先生的倡导下,《小霓裳》《龙虎斗》《灯月交辉》(以上为杭州民间乐曲),以及《春江花月夜》《三六》《欢乐歌》等相继排练成功,与观众见面之后反响十分强烈。给我们印象特别深刻的是大风先生提倡一种江南丝竹特有的排练法:不用分谱,大家都先演奏同一主旋律,在反复排练、反复演奏过程中,各乐器根据自己的特点和需要,围绕主旋律,采用“你进我出,我进你出”“你繁我简,我繁你简”等这样的“你我手法”,有高低、轻重、正反、长短、异同、分合等,经过不断地排练磨合,很自然地产生了支声复调,不但形成了一种能够发挥各自乐器特色的默契,而且演奏起来十分惬意自得,真可谓演奏者的自我陶醉,而听众一同享受,从而达到了大风先生所提出的“熟能生巧,巧能生韵,韵久成型,型而成格”的要求。自然地展现了江南丝竹的通俗易懂、优雅绮丽、流畅华彩、雅俗共赏特色和“花(华彩)、细(纤细)、轻(轻松)、小(小型)、活(灵活)”的演奏风格。当时江南萧王宋景濂老先生等都竖起大拇指说:“大风老师是江南丝竹元老,是大专家,大行家……也是江南丝竹真正的知音。”在大风老师的鼓励下,当时的江南丝竹乐队还排演了《文将军》《云庆》《中花六板》《四合如意》等。在他指导和支持下,还成立了“西湖民乐社江南丝竹研究会”,由宋景濂先生任组长。半个多世纪以来,我深深感到,哪里有了周大风,哪里音乐就有特色,就出人才,就会兴旺。
大风先生也十分关心音乐教育,可以说为浙江的音乐教育事业贡献了一辈子。他不但到我们浙江艺术学校授课、开讲座,对学校的全面建设也常挂心头,他为学校教学大纲、人才培养出谋划策,提出合理化建议,他把自己讲课用的文稿、专著教材刻印出来,送给学校和老师无偿使用,他的《采茶舞曲》是学校的永久性教材,并成了学校出访演出的金名片。大风先生还捐出一架三角钢琴给学校。当时他经常到社会艺校上课和听课,无论是大课或中课(多则几十人,少则十几人),大风先生都耐心细致地一个班一个班地听课。并经常在课后与任课老师交谈,听意见,提建议,大家集思广益,从而促进老师们努力认真上好每一堂课,为提高课堂效率,提高教学质量,更上一层楼。
大风先生在任省音协主席时,还创办了《中小学音乐教育》和《浙江音乐》等刊物,使全省中小学音乐教师和音乐爱好者普遍受益。他所关心的大关小学更是音乐的摇篮,培养出一批又一批的音乐苗子。他创建的社会艺校,面向社会青年招生,配合全社会素质教学。我还有幸在社会艺校兼课,为培养青年音乐爱好者出力。当1978年大风先生获悉我要调回艺校当老师之后,他专门找了一些资料让我阅读,并详细谈了“为师之道”,还专门对我讲了“半桶水和一桶水”的道理……(www.daowen.com)
作为民乐人,我印象很深刻的是大风先生对民乐的关心,可以说无微不至。比如,我们浙江省民乐学会成立以来,他一直是我们学会的顾问,凡是我们学会几位同志一起到他那里去拜望、请教时,他总是会滔滔不绝地说到深夜。又比如1993年,由文化部教科司主办,浙江艺术学校承办的全国音乐艺术院校琵琶教学研讨会在杭州举行。来自全国八大音乐学院及40多所艺术院校琵琶专家老师欢聚一堂,研讨琵琶教学的发展前景。大风先生在百忙中特意抽出时间参加了研讨会的开幕式和闭幕式音乐会,对浙江琵琶事业的发展作出推动的作用。
///周大风(左)、黄大同(中)和骆介礼(右)。
有一次,大风先生跟我说,要送我一幅字。我连说好,好。大风先生的墨宝,我想都不敢想,一会儿他把写好的墨宝“乐情、乐意、乐人、乐己”送到我手中,我如获珍宝,这是大风先生对一个琵琶教师的期望,也是对广大音乐工作者的鞭策和鼓励。
如今“斯人已去不复还,无尽想念永不断”。我以此来缅怀我们敬爱的大风先生,要继承他的事业,弘扬他热爱人民、热爱音乐事业,把音乐献给广大民众的平凡而高贵的思想。
(作者为著名琵琶演奏家、浙江省民族管弦乐学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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