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词写“清秋景”，抒“离别情”。景是萧瑟惨淡的深秋哀景，情为肝肠寸断的离别悲情，景中寓情，情中见景，情景浑一，水乳交融。离别之前，词作重在勾勒实景。时当秋季，景已萧条；且值天晚，暮色阴沉；而骤雨滂沱之后，又继之以寒蝉凄切：所见所闻，无不凄凉！寒蝉声凄欲断，犹能发出鸣叫；离人生离死别，反倒“无语凝噎”。空中暮云收尽，风雨刚刚停歇，天色趋于霁朗；离人执手相看，早已泪流如注，更是愁云满面。凄切蝉声反助凄凉，疾风骤雨更添凄清。离人“对长亭晚”，早已百感交集，悲涌心头。“长亭”向来是迎来送往、离恨天涯的代名词，王实甫《西厢记》云：“听得道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庾信《哀江南赋》有“十里五里，长亭短亭”之句，李白《劳劳亭》有“天下伤心处，劳劳送客亭”的描绘……可以想见，“长亭”对于才华横溢而又多愁善感的词人来讲，该会引起多么幽深而广阔的联想，多么沉痛而酸楚的记忆。“晚”字不仅点明暮色降临，天色已晚，而且显示离别在即，依依不舍，更可以想见离人白日登程，延挨至晚，不忍离别却又不得不别的窘迫艰难。一个跨越时间，凝固空间的“晚”字定格了一幅枯淡肃穆、醉不成欢的送别图。

离别之时，词作重在渲染虚景。“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既曰“烟波”，又曰“暮霭”，更曰“沉沉”，着色一层浓似一层，烘托离人心绪浩茫，愁情弥漫；既曰“千里”，又曰“楚天”，更曰“阔”远，前程一程翻出一程，凸显游子浪迹天涯，漂泊不定。如此浓密深沉的暮霭，如此辽阔迷茫的空间，反衬出游子孤身只影的渺小落寞，折射出离人相聚无缘的渺茫惆怅。老杜有诗“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以天地的空阔无边反衬诗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悲恸至极，让人目断神枯；柳永以千里江天为空间，以暮云沉沉为时间，时空交融，浑然一体，其浩渺空阔，其昏漠无边，反衬出词人一叶孤舟流落江湖的凄惨无奈。杜诗色调明朗，境界空灵，悲在明处；柳词色调昏暗，境界浑茫，痛在心里。(www.daowen.com)

离别之后，词作重在摹绘行程。“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萧萧疏柳，习习晓风，弯弯残月；孤舟靠岸，词人酒醒梦回，挥之不去的仍然是千盅愁苦，万斛相思。柳永别具匠心地选用孤舟冷月，清风杨柳编织一幅江月泊舟图，其境清幽，其情冷落，其意绵邈。酒醒，暗示“举杯销愁愁更愁”，明点梦回现实，似醉非醉，离愁无限，印证了欧阳修“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的体验。孤舟，若隐若现，漂泊不定，近岸则止，暗示词人万里奔波，前途未卜，传达词人失魂落魄之痛。杨柳，缠缠绵绵到天涯，关涉悲欢离合苦。晓风，冷清清，凉飕飕，凄神寒骨。残月，残缺不全，孤悬天空，象征离人分手，聚会无期。每一种景物都是一道凄美的风景，每一段行程都是一次绝望的挣扎。比之上片结尾二句，虽同样是写景，写离愁，但前者仿佛是泼墨山水，一片苍茫，豪兴淋漓；这里却似工笔小帧，无比清丽，落寞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