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杜甫的《阁夜》，最难理解“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一联，这两个句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关键问题是要理解“寂寥”是何意？“寂”是寂静无声、沉寂虚无的意思。“寥”是宽阔无形，辽远空旷之意。两个词语组合起来，就应该有沉寂、空旷、虚无、空落的意思。这个词语用于描述诗人的感受，自然点出了诗人的内心情感。接下来，要思考，诗人何以感到“寂寥”？或者说诗人为什么而感到“寂寥”？结合这两句来看，应该有三个原因，一是历史原因，“卧龙跃马终黄土”，无论是像诸葛亮这样神机妙算的一世英雄，还是像公孙述那样乘乱称帝的一代枭雄，不管他们在历史上何等威风，何等声名煊赫，谁都逃不脱岁月的淘汰、历史的淹没，总归走向死亡，走向虚无，名人尚且如此，更可何况我们这些普通百姓呢？诗句流露出人生无常，世事无常，一切虚无的感慨。诗人为此感到“寂寥”。二是“人事”的原因，“人事”又是何意？宽泛而言指人世间的事情，结合杜甫的交往来看，当指多位亲朋故友去世，比如严武、高适、李白等，知交零落，生命无常，令人感到“寂寥”。三是“音书”，音讯、书信，诗人漂泊流离，寓居夔州，远离故乡，久别亲人，孤苦伶仃，不能与亲人互相慰藉，这也令诗人倍感“寂寥”。第一个原因是从历史的角度来看，第二、三两个原因是从现实的角度来看。所以说，杜甫是为历史和现实，为古人和今人，为他人和自己而感到“寂寥”。

问题是“寂寥”前面加上一个修饰语“漫”，“漫寂寥”是什么意思呢？陡然感到寂寞、悲凉、空虚。换句话说，诗人自觉，多愁善感，毫无作用，白费心思！似乎透露出一点超脱、豁达之感，同时更让人感到诗人内心的沉重、无奈、苍凉。“漫寂寥”亦可理解为，任他寂寥，随它去，这表明诗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恰好表现出诗人内心的沉重、悲凉与无奈。

接下来，可以追溯一个问题，结合诗歌前面三联来看，诗人为何心情如此沉重，如此悲凉呢？前面三联写景，可以说句句写悲，字字含愁，何以见得，且看慢慢品读。首联“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说时令，年关岁末，昼长夜短，光阴荏苒，人生易老；尤其落一“催”字，给人以岁月逼人，生命易老之感。此为一悲。第二句点出地点“天涯”，暗含诗人漂泊西南，辗转流离，远离家乡，久别亲人，自然心怀思乡念亲之悲。要是将“天涯”换作“夔州”，只是交代地点，少了“天涯”飘零、无依无靠之意味。霜雪茫茫，夜半凄冷，烘托诗人内心的清冷寒凉，此为一悲。

颔联“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先说拂晓时分，击鼓之声，号角之声，破空而来，久久回荡在清冷的夜空，回荡在寂静的山城，暗示军营之中调兵遣将，有所行动，也暗示战争可能发生，百姓面临危难，诗人忧心如焚。再说星月朗照，投影江河，水流汹涌，星河动荡。画面宏阔，景象壮观。但是，如此动荡，如此激烈，似乎暗示国家危难，社会动荡。此为诗人伤时忧国之悲。(www.daowen.com)

颈联“野哭千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写战乱消息传来，荒郊野外千家万户哭声一片，响彻天地。诗人巧用夸张，极言战争带给人民的痛苦和灾难，令人揪心。诗人悲百姓陷入战乱，安危不保。写当地渔夫、樵夫唱起凄凉、哀怨的歌谣，表达他们对战争的不满与控诉，侧面揭露战争给边远地区少数民族带来灾难与痛苦，完全打破了少数民族和平、安宁的生活。这是战乱之悲。

全诗前面三联，均是写景，景中含悲，寓悲于景，情景交融，浑然一体。关于诗句“夷歌数处起渔樵”，如何理解，向来争议较大。这里牵涉两个关键词语“夷歌”与“渔樵”，先说“夷歌”，四川境内少数民族歌谣，传达人们的喜怒哀乐之情，这里偏重指情感悲切、哀怨、痛苦之类的歌谣。再说“渔樵”，一指打鱼的、砍柴的普通百姓，山里人；二指那些远离世俗，隐居山林的隐士。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隐士，唱起了夷歌，声音悲凉，感情哀怨，自然是对战争的控诉与反对，可见战乱波及偏远、荒凉的少数民族地区，对他们安宁、平静的生活造成了冲击和破坏。诗人深表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