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索里尼自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独裁者，但论侍奉皇室，他也深谙其道。然而到头来，惊人的事实表明他和国王共事多年，竟有多么貌合神离，更令人惊讶的是，原因出自墨索里尼膨胀的权力野心触及到国王的权益。两人对待彼此都是虚与委蛇，这为后来共同垮台埋下了祸患。

社会主义报刊教会了墨索里尼政治学，他到最后都是一个政客，将外交规则玩弄于股掌，知道它们在何处有用，首要用于发展壮大他本人和他的人民。他精于为自己索求政治目标，呼吁强军和军队现代化建设，还在鼓吹之下兼任了海陆空三军的部长。可他军事素养低下，认识不到意大利军队外强中干的事实。无论对外形象还是意识形态上，他都是希特勒的朋友，可后者坐拥的军事权力和成就又令墨索里尼眼红不已，他之所以投身于军事冒险并最终可悲地葬送自己的生涯，很大程度上也是嫉妒心作祟。

我开始同墨索里尼有进一步密切接触时，他的健康和权力都过了巅峰期，他对追随者的绝对信任在衰减，他再想当机立断，却已力不从心，越来越需要幕僚帮他做决定。带着那点可怜的缩水的权力在加尔达湖畔东山再起后，他愈发沉迷于空洞的哲学思辨。他不再是一个独裁者，只是阅尽人生百态，短暂尝过万人之上是什么滋味的普通人。其实仅凭这个原因，他本不至于落得那样一个众叛亲离的残酷结局。

希特勒以德国人民的领袖之姿崛起时，德国还深陷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动荡的余波。从1921年到1945年，他首先以军人自居，深信国内政治欣欣向荣，这就是为什么他要求党组织统一着装，为什么要兴建一支外表耀眼、内部高效的国防军。在他非凡的宣传机构运作下，他确实成为大众膜拜的偶像。无怪乎久而久之，他也当自己举世无双、无可取代，命中注定要献身于德国的伟大事业，无论何时都要捍卫她。这一使命必须在上天赐予的有生之年里完成，因他从不认为自己是长命百岁之人。然而也正是这个人，这个在早期将一个空前疆域呈给他的战士和臣民的人，却随着深陷战争泥沼而变得判若两人。他认定幕僚们没有按他希望的方式效劳，后来又认定大部分幕僚不再理解自己，他感到被抛弃、被背叛。在心理方面值得玩味的一点是，在很多领域确实出类拔萃的他却怀有自卑感，所以他憎恶一切直抒己见，迫害任何疑似的或真正的反对者。他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负担了太多，结果不堪重负，导致那出了名的突然歇斯底里和冒然拍板决定，其后果往往是可怕而残忍的。

所以说，抛去相似本质中的那些核心差异，希特勒和墨索里尼都沦为个人权力欲望和毫无节制的独裁统治的受害者。若是像希特勒曾打算过的那样，在国家元首之上再设一个上议院作为监督机构，那也不够—有道是“绝不迈出第一步”，这种最基础的权力控制需要一开始就建立起来，即使世界上最伟大的统治者们，为了自身和人民的利益也应这么做。如果无视外部和内在规律，那么极权统治无论以什么面貌示人，最终都是昙花一现，自取灭亡。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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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作者注：希特勒玩了一手双轨并行体系，这里便有一个完美范例：直到战后我才知晓，希姆莱（党卫军首领—译者注）在罗马安插有情报部门和间谍，他们只向希特勒和希姆莱汇报，而瞒着我和德国大使馆。

[2]时任意大利海军部长。

[3]时任意大利外交部长，没有资料显示他有过元帅军衔。

[4]时任罗马城防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