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也是最让人忧心忡忡的就是,西方民主社会的公民,尤其是美国人,不再理解民主的含义了。或许这才是腐蚀专家和民众关系的罪魁祸首。专家和民众的关系不是“民主式的”。所有人不是,也不可能是有同样天赋的,或有相同才智的。可是,民主社会总是引诱大家愤愤不平地去坚持这份平等,这其实是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无知。
可悲的是,现代美国就是如此。民众不再理解民主是意味着一种政治平等,在这种状态下,人人都有投票权,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美国人现在认为民主是一种实际上的平等,关于普天之下的任何话题,每个人的观点都是一样好的。感觉比事实重要:如果人们认为疫苗是有害的,或者如果他们认为美国一半的预算都投入对外援助了,而你反对他们的观点就是“不民主的”或者“精英主义的”。
这不是什么新问题,也不是美国独有的问题。英国作家C.S.路易斯很久之前就提出过警示,当人们不再能区分政治平等与实际平等的时候,就会对民主造成威胁,这句话出自他1959年的一部非常生动的小说,他在这部小说中创作了一个著名的文学形象——聪明而邪恶的魔鬼赛诸葛(Screwtape)。
赛诸葛是地狱最资深的官僚之一,地狱有一个培训新魔鬼的学校,赛诸葛受邀为毕业典礼致辞。在演讲中,赛诸葛没有谈在他看来很沉闷的诱惑个人灵魂之事,而是纵览全球格局。当他被人类的进步(包括法国和美国革命,以及取消奴隶制等等)击退,他看到了巨大的希望——地狱的希望,而不是人类的希望,利用这样的时机扭曲民主的概念,让它远离原本高尚的内涵。
“民主这个词,你必须用它牵着人类的鼻子走”,赛诸葛兴高采烈地建议毕业生们,然后他承诺,只要把“民主”这个词“单纯当作咒语一样使用”,人类就很容易被愚弄,不仅会去相信一个很显而易见的谎言,还会把这个谎言视如珍宝,从而助长这个谎言的滋生:
我所说的这种感觉,当然是能触发一个人说出“我和你一样好”这种话的。
说出“我和你一样好”的人内心其实不是这样想的。如果他是这么想的,就不会说了。伯纳德从来不会对一只玩具狗说这句话,学者也不会对一个傻瓜说这句话,有工作能力的人也不会对一个流浪汉说这句话,漂亮的女人不会对相貌平平的人说这句话。除了严格的政治领域外,只有自我感觉在某些方面不如人的人才会声讨平等。这句话表达的其实是人类的一种渴望、刺痛和扭曲的意识,明明知道自己不如别人,却不肯接受现实。(www.daowen.com)
怨恨由此而生。是的,他们憎恨其他人身上任何的优越之处,对其加以诋毁,希望这种优越灰飞烟灭。[23]
何塞·奥尔特加·加塞特(José Ortega y Gasset)在1930年写《大众的反叛》(The Revolt of the Masses)时就发出了同样的警告:“大众碾碎任何不一样的东西,只要是优秀、独特、合格以及出类拔萃的,大众都要毁灭。任何人,只要与众不同,思维方式独特,都有被消灭的风险。”[24]
“我和你一样好,”赛诸葛在演讲结尾大笑着说道,“是毁灭民主社会的有效手段。”
的确如此。当愤愤不平的普通人要求所有成就的标志,包括专业知识,都要以“民主”和“公平”之名实现平均和平等,那民主或公平就都无望了。一切都被观点绑架,所有观点都要以平等之名拉到最低的共同标准上去。因为无知的人不愿意给孩子注射疫苗,导致百日咳爆发,是包容的迹象;因为狭隘的孤立主义者在地图上找不到其他国家,导致与外国同盟关系破裂,是平等主义的胜利。
民主,21世纪初在美国实施的时候,已经成了充满怨恨和愤怒的事业。自恋的大学生怀揣玻璃心,电台谈话节目的死忠粉丝在自我认同上感到愤懑不平、伤痕累累,玻璃心碰上了自我认同,这些人还都要求被其他人同等认真对待,无论他们的观点多么极端或无知。专家被当作精英主义者嘲弄,在大众的认知里,精英主义者就是压迫“我们人民”的众多团体中的一个,大多数情况下,“我们人民”这个词现在已经被选民随意用来表示“我”自己。专家建议,或任何普通人眼中的精英在获取大量信息后所展开的思考——那就几乎是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了——都要被拒绝,这是个原则性问题。民主不会是这个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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