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职业人士或专家觉得,之所以有那么多自称万事通的人在他们办公室里指手画脚,而且比比皆是,都是互联网造成的,其他人把24小时滚动新闻播报归为另一个罪魁祸首,在这样快速连轴转的新闻轰炸下,人们根本来不及吸收那些故事和事实。就人们对互联网的控诉而言,这些抱怨都是合情合理的。美国人现在看新闻的时候,都当自己在白宫战况室呢,紧跟每一条新的资讯,感觉他们接下来就要研判是不是要发动战争。(CNN为了迎合观众的虚荣心,甚至把下午的节目命名为“军情观察室”。)
但是这也解释不了为什么美国人还是误以为自己对屏幕上充斥的种种问题比专家还在行。为此,我们得更细致地研究一下20世纪70年代以后公众和媒体的关系是如何发展的。水门事件、滞胀和越战失败的那10年是一个分水岭,不仅是因为这10年是有线电视这样的新技术面世的当口,还因为新技术的发展刚好遇上美国人对政府和其他机构的信任崩塌。媒体新形态的发展和信任的陷落都与专家之死息息相关。
人们原以为电视会在20世纪50年代取代广播,成为大多数节目的载体。不管怎么说,AM调幅电台统领了音乐和体育节目,听众广泛,但只有微弱的单声道。这种低劣的音质无法抗衡一个很明显的问题,长了两只耳朵的人类更喜欢听立体声。FM调频电台就能提供更优的音质——就像斯迪·丹乐队(Steely Dan)的热门歌曲《FM》里面承诺的一样,“完全无杂音”——但FM电台广播的听众数直到1978年才超越AM。同时,电视因为在报道中添加了视觉效果,就取代广播成为新闻和其他美国人喜闻乐见的节目载体。
然而,广播未死。尤其是AM波段上的电台节目有着电视所没有的优势:互动模式。相对来说,AM节目播出时间上没什么限制,而且节目制作成本低,谈话电台的想法很简单:给主持人一个麦克风,把听众电话接进来,让他们聊聊新闻和自己的观点。有些娱乐节目会受电视或音质更有层次的FM吸引,但对于想制作平价节目的电台来说,AM显然更适合它们。
谈话电台拥有巨大的政治影响力,同时也为之后社交媒体上对专业知识的攻击奠定了基础。要说是谁把谈话电台推到上风,没有人比得过拉什·林博(Rush Limbaugh),他在20世纪80年代改变了人们周日早晨通过电视掌握权威意见的常态。林博不是谈话电台第一人,至少从50年代起,谈话电台就遍布美国,只不过通常都被放逐到晚间和深夜的时段。但是,林博却独树一帜,把自己打造成对抗美国其他媒体、听众获取事实真相的一个源头。
在林博开始广播的头几年,全国有600多个电台可以听到他的节目。他告诉听众,媒体和国家电视网在一个自由派的回音室里密谋,尤其是那些坚定拥护比尔·克林顿总统新政府的人。这些指控并非全都公正,但也不是全错,林博能够从每天的媒体报道中挖掘到偏见的例子——其实有很多——然后加以运用。通过实实在在三个小时的不间断放送,林博的优势是在有线电视问世前电视所无法企及的。
因为允许听众打电话进来表达支持,林博和其他谈话电台主持人也建立起了全国范围内的忠实听众群。这些热线电话是经过筛选的,据林博早期一个联播电台的经理说,这是因为林博认为自己不擅长辩论。不过辩论不是目的,目的是要在意见趋向一致的这群人当中营造出集体感和归属感。后来,抵制主流媒体的人通过互联网找到组织,不过这一现象其实始于电台。(www.daowen.com)
电视网和纸媒意外地发现,不仅有数百万人收听电台节目,这些听众还调转矛头抵制传统新闻渠道。1970年,副总统斯皮罗·阿格纽(Spiro Agnew)指控媒体偏向自由派[由演讲稿撰写人威廉·萨菲尔(William Safire)执笔]:媒体充斥着“喋喋不休的否定者”。不过后来他收回了这句经久不衰的名言。20年后,谈话电台做出了同样的指控,而且没有撤回。
当然,讽刺的是,林博和其他保守派的电台主持人很快也成了主流。到了21世纪初,广播电台市场再次低迷,但林博还是坐拥2000万听众。2008年,他签下高达4亿美元的合约,仅次于谈话节目主持人“电台大嘴”霍华德·斯特恩(Howard Stem)与天狼星卫星广播签订的5亿美元合约。在电视问世初期,视频几乎把电台挤出市场,但很快,电视和谈话电台就成了互相补充的两种媒体,而非竞争关系,因为电台的顶级明星去了有线电视,反之亦然。
自由派的谈话电台在这个领域没什么竞争力,而且影响力也逊色很多。自由派人士可能会说,这是因为他们不愿意堕落到竞争对手的地步。[进步电台主持人兰迪·罗兹(Randi Rhodes)2008年在进步的美国天空广播电台(Air America,现在已经不复存在)直播中说希拉里·克林顿是“大(脏话)婊子”,这说明至少有一些自由主义者还是愿意走到这一步的。]而保守派声称,在一个被自由派媒体主导的国家,自由派已经有很多发声的地方,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问题,那有没有自由派的谈话电台其实差别不大。不管什么原因吧,进步的电台主持人从来都没什么吸引力。比如,最受欢迎的进步电台主持人艾伦·科尔姆斯(Alan Colmes)也只是从林博或科尔姆斯前搭档肖恩·汉尼提(Sean Hannity,在电台和福克斯新闻都有节目)的听众群里分一杯羹。
公众本来就普遍认为现有的媒体是不诚实、不可靠的,谈话电台的崛起更是强化了这样的信念,从而更加威胁到专家的角色。电台主持人不仅攻击既有的政治信念,他们攻击一切,把听众拽入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主持人认证的事情才是事实,否则皆不可信。2011年,林博把“政府、学术圈、科学界和媒体”称为谎言的四角,这计划把除林博之外的所有人都涵盖进去了。
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格伦·贝克(Glenn Beck)曾经告诉自己的听众,奥巴马政府的白宫科学顾问约翰·霍尔德伦(John Holdren)提倡强制堕胎。(其实霍尔德伦并没有,但这个说法仍在流传。)汉尼提和其他电台主持人还抓住一个流言不放,说埃及政府准备将恋尸癖合法化。(林博还问过谁可能会给这种情况提供避孕套。)据《基督教科学箴言报》(Christian Science Monitor)驻外记者丹·墨菲(Dan Murphy)说,这完全就是“胡说八道”,但又怎样。
有一种说法倒是合情合理: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的电视与纸媒在政治上沾沾自喜,意识形态上单调乏味,而且太自我中心,对此现象,那个时期的谈话电台就是必要的解毒剂。正如阿格纽攻击媒体的一句名言所说,林博和他的效仿者并没有点燃美国中产阶级对媒体的怨恨和怀疑,这些电台主持人只是添了柴,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了。最终,谈话电台也变成了它们口口声声要取代的文化:武断和片面,也许保守派电台主持人能提议进行一些往往会被主流电视网所忽略的辩论,但他们也会强化另一群人的声音,这群人认为一切皆是谎言,专家不比其他人聪明,甚至要虚伪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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