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大众智慧与反智主义的现实

大众智慧与反智主义的现实

时间:2023-08-1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作家詹姆斯·索罗维基曾经提过一个合理的概念叫“集体的智慧”,另外还有一个匪夷所思的概念,指大众是智慧的,因为这群乌合之众里的个体也是智慧的,遗憾的是,人们认为互联网就是一个集思广益的平台,其实就是在混淆这两个概念。面对民众集思广益的挑战,CBS下令调查这篇新闻报道。

大众智慧与反智主义的现实

显然,外行不会总是错的,专家也不会总是对的。曾经就有过那么一个甚为罕见的情况,一个青少年是对的,一个医生团队却错了。专家是很重要,但是没有教授、知识分子和其他饱学之士的建议,普通人每天也还是在努力生活着。互联网,只要应用得当,是能帮外行们相互补充基本信息的,这些信息如果从专业人士那里获取,要么成本高,要么很费劲。事实上,互联网就像股票市场和其他需要集合大众关于一个复杂事物的猜测和预感的机制一样,在某些时刻,普通人的表现会胜过专家。

大量错误的猜测汇总到一起,却脱胎换骨成一个很正确的猜测,这是一个被广为接受的现象。作家詹姆斯·索罗维基(James Surowiecki)曾经提过一个合理的概念叫“集体的智慧”,另外还有一个匪夷所思的概念,指大众是智慧的,因为这群乌合之众里的个体也是智慧的,遗憾的是,人们认为互联网就是一个集思广益的平台,其实就是在混淆这两个概念。

有些时候,一大群没有任何专业知识的人一起对某件事的猜测,可能比其中任何一个人的猜测要准确。尤其是当你把许多的猜测汇总起来,由此得出的一个整体结果可能比任何一个专家的观点还要高明。索罗维基讲述过1906年英国一个乡村集市的故事,集市上大家都要猜一头公牛的重量。大家猜的结果得出的平均值,比任何一个人的猜测都要准确,而且和真正的重量相差无几。[14]类似的,大体上而言,世界上股票的总体交易情况,是比任何一个股票分析师更好的股票风向标。

集体的猜测胜过个人,是有很多原因的,比如一大群人做出猜测,猜测的总量就很庞大,有助于消除一定程度的证实性偏见、误解或若干其他的错误。而且这样一来,只有片面信息的人还能为这个问题略尽绵薄之力,帮助解决问题,这就像1000个人能完成一个巨大的拼图一样,尽管每个人手中只有几块拼图。

举个例子,群众公正的眼光,就曾让美国最著名的记者之一丢了饭碗。2004年,美国大选达到高潮之际,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的老牌新闻主播丹·拉瑟(Dan Rather)和他的制片人播出了一个关于在任总统乔治·W.布什从军记录的一个新闻。CBS声称握有20世纪70年代初的文件,证明布什逃过一个空中国民警卫队部队的兵役,并且从来没有完成自己的服役任务。布什,美国的三军总司令,把美国拖入两场大规模战争,而他的竞选对手参议员约翰·克里(John Kerry),是一个授勋的战争英雄,当时的竞选主要聚焦在军事议题上,所以这样的指控可谓群情沸腾。

布什的支持者提出反对,说消息来源可疑,报道草率,但最终打倒这个故事的不是愤怒的忠贞分子,而是普通网民。民众没有新闻报道的经验,但花了大量时间在电脑上,结果发现文件的前面和微软Word软件生成的文件非常接近。显然,1971年空军用的是打字机。微软及其旗下的软件在那个时候还不存在。这个文件是伪造的。

面对民众集思广益的挑战,CBS下令调查这篇新闻报道。最终电视网否定了文件和报道。这个节目的制片人被解雇,而丹·拉瑟至今还相信自己是对的,其他人都是错的,离职之后起诉了自己的老东家,最终败诉。

所以,谁需要专家呀?如果我们反复追问同一个问题,或是安排足够多的人手去应付一个主题,为什么不靠着他们集体的智慧,还要去向一小撮自封的智者寻求有瑕疵或有偏颇的意见?如果一个人是聪明的,那100个人就更聪明,能即时进行交流的10亿人一定智商爆表了。

网络百科全书维基百科的粉丝和其他人都说过,未来得靠这种集体知识,而非专家对参考资料和信息的审查。理论上来说,一个公共开放的百科全书,谁都能上去出点儿力,每个条目都有很多人看过,就凭这庞大的人群基数,应该就能剔除错误和偏颇。如此看来,这些条目的编纂应该会迎合普通人的好奇心,而非一部分学者或编辑的个人趣味。条目的准确度会稳步上升,而且内容也会真正贴近读者,而不是一堆深奥知识的系统总结,虽然全面有条理,但没什么用。

可惜,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维基百科很好地示范了借力互联网取代专家的局限性。事实证明,要围绕很多复杂的主题编写条目,比猜一头牛的重量要难多了。虽然很多人完全是出于好心到维基百科上编辑条目,贡献了自己的时间,但是,也有人是受雇于企业和名人公关公司,所以他们是别有用心的,会让百科全书上的条目以他们想要的样子呈现给大众。(维基百科的撰稿人十个里面有九个是男性,如果读者知道这一点的话,也有可能引起读者的警觉。)

外行和专家之间有一点区别往往被人忽视:志愿者做事情凭兴趣,时间不受限制,而专家每天都在运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所以即便初衷再好,像维基百科这样众筹点子的项目也会因此掣肘的。兴趣不同于职业。有一句话应该是英国作家阿拉斯泰尔·库克(Alastair Cooke)说的:“专业就是即便你不喜欢也会尽全力去做。”业余爱好者的热情是不稳定的,无法取代专家的判断。

维基百科最初也因为质量不稳定和缺乏监督而饱受困扰,不过集体做的家庭作业不就是这样吗?有一名研究员研究了这些趋势,建议2007年之后的维基百科应该更新座右铭,从“任何人都可以编辑的百科全书”,改为“任何理解词条规范,适应社交方式,能接受半自动化的系统警告和拒绝通知,依旧愿意贡献自己时间和精力的人可以编辑词条”[16]

最终,维基百科会施加更严格的编辑控制措施,但是那些限制反过来又打消了新用户的积极性。麻省理工《技术评论》(Technology Review)2013年的一篇文章指出,打造维基百科并且“必须捍卫它不受破坏和恶意篡改”的志愿者人数,“自2007年起,已经缩水超过1/3,并且仍在萎缩”。即便如此,维基百科在维持自身品质方面还是显得捉襟见肘,即便按照它自己的标准来看也是如此:(www.daowen.com)

另一个尚未解决的重大问题是偏颇的词条,比如维基百科上关于宠物小精灵和女艳星的条目是综合全面的,而关于女性小说家和撒哈拉以南非洲的条目,则是粗略的。一些条目甚至仍然是难理解的、简略的,甚至是过时的。其中的1000条志愿者编纂的词条,组成了维基百科的核心,而其他大多数的词条,甚至没有达到维基百科自己要求的合格标准。[17]

维基百科也有一些“特色条目”,必须是“精心编写的”“全面的”“研究透彻的”,“对相关文献做过彻底和有代表性的调查”,提出的主张已经通过“优质可靠的资源”的验证。

换句话说,维基百科真正想要的,其实是让它的精选条目像经过同行互审的知识学问——只是没有用到真的同行。同行互审还是头难驯服的野兽,就算创造一个最佳的环境,也改变不了其本质,编辑要努力分配好监督任务,把监督发挥到极致,还要避免专业人士之间的竞争和其他利益冲突。在一个百万人参与却只有极少监督的项目中,要把同行互审揉进去,这是个异想天开的目标。给维基百科做同行互审,真要实践起来,那这个世界上每个主题的专家都得愿意像保姆照顾婴儿一样去照拂每个条目。

当然,如果从读者角度衡量的话,维基百科还是可圈可点的。在一些条目上,维基百科是一个很有用的信息源。就像麻省理工的文章所指出的,维基百科的词条倾向于“西方的科学技术,以男性感兴趣的内容为主”,所以在一些确切的——更重要的是,无争议的——信息上,维基百科成功地以稳定可信赖的格式汇总了大量资讯。(就我个人而言,我喜欢维基百科的一点就是,如果你想了解几乎任何一部电影的剧情,都可以去查维基百科,无论内容多简短,或是介绍多模糊。)如果你想知道是谁发现了锶,谁参加了2015年的华盛顿海军大会,或是对去年诺贝尔奖的简介,维基百科优于其他搜索引擎

一旦牵扯到政治,事情就变得不那么确定了。比如说,维基百科上化学武器沙林的词条就成了一个角斗场,对叙利亚政府是否对自己的人民使用了沙林持不同观点的人在上面混战。就连基础科学都受到了攻击。身处伦敦的分析师丹·卡泽塔——我在上一章提到的沙林专家,因为帮助一个大学生而吸取了沉痛的教训——在2015年末告诉我:

如果谁想要借助现在的维基百科来获取关于化学战争毒剂沙林的信息,他们看到的会是半真半假的内容和大量模糊的表述,而且没有文献的支撑,从而被误导。维基页面上的有些信息,从技术上来讲,是正确的,但措辞方式很有迷惑性,有些表述还是错误的。

卡泽塔还补充说:“在叙利亚2013年使用沙林之后,我花了很多时间来纠正大家对沙林的误解,误解从何而来,毫无疑问,很多都要归咎于维基百科相关页面上的错误和半真半假的表述。”

人们对维基百科和其他网络资源以及大众的智慧有误解,以为知识就是把一盒看似正确的信息组装起来,或是进行掷硬币式的预测,其实不然,知识远不止这样。事实不会替自己说话。像维基百科这样的信息来源,作为一个实时更新的年鉴,提供基本资讯,还是很有价值的,但是在更为复杂的问题上,并无太多建树。

集体的智慧是存在的。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大众的选票说了算。互联网制造了一种假象,让人觉得很多人的观点就等于“事实”。病毒是怎么从一个人身上传播到另一个人身上,和猜一猜玻璃桶里有多少软糖,完全是两码事。喜剧演员约翰·奥利弗(John Oliver)曾经抱怨过,你不需要就一个事实搜集别人的观点:“你不妨在民调中问问:‘15和5,哪个数字更大?’或者‘这个世界上有猫头鹰吗?’或者‘世界上有帽子吗?’”

同样,公共政策也不是玩预测的室内游戏,而是对成本和各种选项进行深思熟虑后的长远选择。就一个具体的事件提出问题,让大众像掷飞镖一样地选答案,在政策这个高难度水域很难行得通。回答“叙利亚的巴沙尔·阿萨德会在2013年使用化学武器吗”这样的问题,就像把一个筹码放到轮盘赌的一个颜色上,输赢对半。这是个非黑即白的问题,到了某一时刻,你要么赌赢了,要么赌输了。这跟“巴沙尔·阿萨德为什么会使用化学武器”完全不同,和“如果巴沙尔·阿萨德使用化学武器,美国应该怎么做”这样的困境,差了几光年的距离。但是互联网会把这三个问题合并到一起,把每一个复杂的问题变成民调式的问题,配上一个单选按钮,点击一下,就能迅速给出答案。

人们可以不费力地参与这些问题,甚至有时候普通人的预测是对的,而专家可能还是错的,对于本就抵制专家观点的普通人,这就等于给他们添了一层反智的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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