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我们都见过。他们是我们的同事、朋友、家人,有老有少,有贫有富,有些人受过教育,有些人则靠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或一张图书证行走天下。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虽身为普通人,心里却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知识宝库。他们相信自己比专家更深刻,比教授更渊博,比轻信的大众更有见地,他们是解读者,非常乐意向其他人阐明一切事物,从帝国主义的历史到疫苗的风险,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我们接受这样的人,容忍他们,其中重要的一点,是因为我们知道,他们内心深处的出发点是好的。甚至,我们对这种人还有一点儿喜爱之情。比如,20世纪80年代的情景喜剧《欢喜酒吧》(Cheers)就成功塑造了这样一个经典角色——克里夫·克莱文(Cliff Clavin),波士顿的一个邮递员酒鬼,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克里夫成功还原了现实中这一类人,他每次发表一番言论前,都会用“研究表明”或“众所周知”作为开场白。观众喜欢克里夫,是因为每个人身边都有一个克里夫式人物:假日晚餐派对上的一个怪叔叔,读大一放假回家的大学生。
我们会觉得这样的人可爱,是因为在这个尊重和依赖专家意见的国家,他们是一群特立独行的人。但是,几十年过去,物是人非。各种各样才疏学浅之辈占领了公共空间,日益鱼龙混杂,他们当中很多人自学成才,对正统教育不屑一顾,对经验嗤之以鼻。“如果经验是当总统的必要条件,”漫画家兼作家斯科特·亚当斯(Scott Adams)在2016年大选期间发推文说,“那随便选一个话题,让我接受顶尖专家一个小时的指导,我就不信我拿不下。”说的好像与专家交流多简单,就像把数据从一台电脑拷贝到另一台电脑一样。一种知识界的格莱欣法则(Gresham's Law)方兴未艾:曾经这个法则是“劣币驱逐良币”,现在却是误导信息把知识学问拍倒在沙滩上。
这是很糟糕的。没有劳动分工,不依靠专家、专业人士和知识分子(我暂且会交替使用这三个词),一个现代社会就无法运转。没有人样样都是行家。无论我们志向如何,我们不得不承认,每个人的时间和才能都是有限的,我们逃脱不了这个束缚。我们繁荣昌盛,是因为我们进行专业化,因为我们发展了正式与非正式的机制和实践,让我们信任彼此在各自专业领域的能力。(www.daowen.com)
在20世纪70年代初,科幻小说家罗伯特·海因莱因(Robert Heinlein)写了一句“只有昆虫才搞专业化”,自此这成为名言,常被人引用。他写道,真正有能力的人应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从换尿布到指挥战舰,都不在话下。赞美人类的适应力和弹性,是一种高尚的情怀,但这是错的。曾经有一段时间,几乎所有的宅地所有人都自己伐木建屋,低效不说,成屋也很是简陋。
我们不再沿用这样的模式,是有原因的。我们现在建摩天大楼,需要懂大梁熔铸的冶金学家,会搞设计的建筑学家,能安装玻璃的玻璃工,但我们不会寄望一个人身兼数职,而是大家各司其职。这样,我们才能在百层高楼上眺望城市,将风景尽收眼底。每一个专家,就算彼此的知识偶有重叠,还是会尊重他人的专业能力,精耕自己最擅长的领域。他们精诚合作下的作品,是单打独斗之所得望尘莫及的。
事实上,如果我们不承认自身知识的局限性,不信任他人的专业素养,那一切都无从谈起。我们有时候会抗拒这样的结论,因为这会破坏我们独立自主的感觉。我们唯愿自己有能力包揽所有的决定,如果有人跳出来纠正我们,或是指出我们是错的,或在我们不懂的事情上予以指点,都会令人恼火。这是一些个人的本能反应,但如果这种反应演变成整个社会的共同性格,那就危险了。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