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理论方面说，凡是坚实、平而不滑、不怕水的质料，都可以磨墨，也就都可以充砚材。可是见到的实物，由战国到现在，两千多年，绝大多数是石，少数是石以外的质料。这少数，有金属。以铁为多，我见过宣和年款的铁砚，粗硬，推想是后来仿造。有锡制的，记得高南阜《砚史》收一方，说是官砚，为冬日用，下可用炭火温，不冻，我没见过实物。有玉制的，我见过，块不大，却相当润。人工质料，陶是一大宗：有特制为砚的，早期的陶砚，后来的澄泥砚都是。澄泥砚以山西绛州产的为最有名，上品，其坚实不减于石。陶有改制为砚的，秦汉瓦当，秦汉六朝砖，直到圆明园铺地金砖，都可以制砚。我的经验，这类砚，看看，可以发思古之幽情，不坚实，用就远不如端石。陶质砚以铜雀台瓦（有建安十三年款）为最有名，我没见过真的，推想不会赶上后代的澄泥。人上质料也有瓷制的，我见过的一方，相当润。还有漆砚，古的没见过；只见过清朝扬州卢葵生制的漆沙砚，也润，大优点是轻，出外，科举考试，携带方便，以上多种相加，与石相比，仍是小户，原因很简单，是石既取材容易又适于用。取材容易，因为凡是水成岩都可用。适于用，因为三个条件，坚实，平而不滑，不怕水，具备；而且不只此也，三个条件相加，就成为“润”，即“发墨”（省时而汁细）。石，几乎各地都有，旧时代，用砚的人也是各地都有，所有用为砚材的石，因产地不同而分类，就会多到数不清。又所以看旧砚，除少数有名的砚石，如端、歙、洮河、红丝等以外，断定产地应该安于不知为不知。石，就用作砚材说，也是天之生材不齐，有上上，有下下。有大不齐，如端石与易州石相比，易州石不坚实，柔而不发墨，只得甘居下游，是大不齐。就是端石与歙石比，我个人意见，歙石不如端石坚实，且细腻之下少暗藏的刚，比端石究竟略逊一筹，这也是大不齐。还有小不齐，以端石为例，产于朝天岩者远不如产于大西洞者，这是同为王谢子弟而良莠有别，也是不齐。还有更小的不齐，如同是出于大西洞，石质，花样，也会有上下床之别，这仍是不齐。至此，关于砚材，我们可以总括地说，各类之中，以石为上，各种石之中，以端为上。(www.daowe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