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张中行全集民贵文辑:说梦楼谈屑、谈文论语集

张中行全集民贵文辑:说梦楼谈屑、谈文论语集

时间:2023-08-1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生前集考证杂文百余篇,编为《一得集》,至1989年始由齐鲁书社出版。这是下卷《四部丛刊影印宋本尔雅疏跋》中有关吴让之的一些活。在太平军占据江南时,文物图书贱如土苴,麓樵得间(读去声),则派人以舟运粟至扬州搜罗旧书。因上述让翁评定善本甲乙,偶忆及其逸事,附记之。以上的所知是旧有的,看了陈老先生这篇跋文,又增添了虽不多而颇为有意思的新知。人逝了,还留下旧影,我们除了把它藏在心里以外,还能做什么呢?

张中行全集民贵文辑:说梦楼谈屑、谈文论语集

我的师辈陈保之(名邦怀)老先生为古文字学家、古史学家,镇江人,晚年多住天津,于1986年在北京作古,享寿九十。生前集考证杂文百余篇,编为《一得集》,至1989年始由齐鲁书社出版。又五年,我由其哲嗣治文兄手中获得一册。得见恨晚,于是挤时间赶紧读。内容方面广,但可以总而言之,是许多迷离恍惚的古事,经老先生举证解说,我们会觉得如雾消云散,瞥见本来面目。古事,距离我们过远,又苦于文献不足加鲁鱼亥豕,难解者不少,变难解为可解,要有大本领,即既博又精的学识。这学识,表现为文集中的多篇文字,我读,真有“从山阴道上行,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的感觉。颇想说说。继而一想,不妥,因为即使有能力撮要,也嫌说不胜说。不得已用大事化小之法。只说我在读的过程中,涉览几行,忽而感慨系之的一个小地方。这是下卷《四部丛刊影印宋本尔雅疏跋》中有关吴让之的一些活。先抄原文:

清咸、同间,江苏泰州姜堰镇有刘麓樵者,家有田宇,爱好善本书籍。在太平军占据江南时,文物图书贱如土苴,麓樵得间(读去声),则派人以舟运粟至扬州搜罗旧书。评甲乙、定去取者为吴让之。粟易得钱,为买书之资本及酬报让翁(原注,让之有此印)之谢仪。……吴让之善四体书,兼工绘画,尤精刻印,久为艺林所推重。著有《通鉴地理今释》,深于史地之学,则鲜有知者。余幼时闻舅氏吴杏楼广文(府县学官)云:“扬州兵火之后,吴让之先生寄居僧寺,自书楹联榜于室:‘有子有孙,鳏寡孤独。无家无室,柴米油盐。’其苦恼之情,可悯叹矣。”因上述让翁评定善本甲乙,偶忆及其逸事,附记之。

我手头没有《吴让之印谱》,不知道这方记谢仪的印是怎么刻的。以下说我自己知道兼有些感触的。(www.daowen.com)

吴让之(1799—1870)是清朝晚期的书法家、篆刻家,本名廷飏,后改名熙载,字让之,号晚学居士,江苏仪征人。我当年杂览,书法方面由包世臣《艺舟双楫》和康有为《广艺舟双楫》入手,包偏重讲清代,康偏重讲碑学,因而对于邓石如一系的人物和书法就(曾经)相当重视。重视的结果是多看,看介绍、评论以及作品;阅市,遇见合适的(合作而价不昂)就酌量买些。吴让之是邓石如一系的重要人物,因而对于他,为人和所能,我就像是略有所知。但也只有略有。想由实物方面说说这个略有。他能篆书,风格似邓石如,我见过不少,所收只一件,长联。他能隶书,也学邓石如,笔画不像邓那样老辣,我也收一件,屏,四扇。他还能画,我也收一件,两张方形纸上画松柏长青,不愧为书家画,笔画挺拔流利而气韵生动。他精于篆刻,像是还不限于治印,记得昔年追寻高南阜《砚史》(自己刻砚铭的砚谱),原拓本(包括影印)不易见,有清朝晚年翻刻本,据说其中一部分就是吴让之刻的。吴让之师事包世臣,用笔比包世臣轻灵,也许就是因此,楷书似逊于包。我见过包世臣为仪征某寺写的一篇碑文手迹,风格酷似欧阳通《道因法师碑》,整幅装裱,其上就有吴让之的收藏章。以上的所知是旧有的,看了陈老先生这篇跋文,又增添了虽不多而颇为有意思的新知。其一是他还通舆地之学,继宋王应麟《通鉴地理通释》之后,写过《通鉴地理今释》,我没见过这部书,想当于胡三省注之外,还有所发明。其二是还通目录、版本之学,所以不只识善本,还能定去取,评甲乙。可惜没有这方面的著作传世,与比他晚生十二年、晚死一年的莫友芝(有《郘亭知见传本书目》传世)相比,就算是时运不济了(莫曾入曾国藩幕)。这时运不济更明显地表现在靠卖知识技能为生以及老年的孤苦无依,寄居僧寺,过“鳏寡孤独”“柴米油盐”的生活。这使我想到世风加老境,就不能不感慨系之。关于世风,只说一点,以他的书法造诣,如果生在商业吞噬一切的现代,也就可以随大流,定润笔为每字五百元,因而很快就大发特发了吧?关于老境,就一言难尽,因为我也老了,同病相怜,就不能不,张目,想到很多人,闭目,想到自己。语云,虱子多不咬,账多不愁,人太多,事太多,愁苦太多,也就只好都不说了。但是有一点像是不该漏掉,是对于有些古人,即如吴让之,我一直以为所知不少,及至看到陈老先生这篇跋语,才知道实际是所知很少,也就不能不感到惭愧。

惭愧来于读《一得集》,也就又想到陈老先生。仍想对比,而一对比,就感到现在当下,不少挥笔(或按电脑)夸夸其谈的(当然包括我自己),其实并没有实学。这认识还带来感伤,是前两天的黄昏之后,我搭便车由沙滩回燕园,路过学院路近北端路西原地质学院,七十年代末有个时期,陈老先生是依附语言研究所,住在那里的,我想到多次进谒,辞出时陈老先生坚持送到院门,那清瘦谦和的风度,连带还想到吴让之、高南阜等人,就不禁默诵老成凋谢,逝者如斯。人逝了,还留下旧影,我们除了把它藏在心里以外,还能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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