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民贵文辑:张中行全集–谈文论语集,顺从而不疑

民贵文辑:张中行全集–谈文论语集,顺从而不疑

时间:2023-08-1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还有一种是,说人为万物之灵,也不能算错;但还有愚昧的一面,其表现是有许多胡涂思想,干许多胡涂事,而不问为什么,缠小脚是最典型的例。有些事,如活着不容易,困难不少,苦不少,还舍不得死,可以问为什么,但是必得不到明确而人人满意的答案,也就只好安于不知为不知。且说天之生脚,是用作站立和走路的,加工使之成为三寸,结果就立而不能稳,走而不能快,其不合理是显然的,可是在旧时代,几乎没有人问为什么。

民贵文辑:张中行全集–谈文论语集,顺从而不疑

记不清翻看什么期刊,看到一条消息,是某作家写了一篇以三寸金莲为题材的小说。这篇小说,我没找来看,原因主要是精力少而时间紧,拿不出看小说的闲情,而不是对三寸金莲有什么凝固的成见。说“主要”,说“凝固”,是表示我不是毫无意见。有什么意见呢?举一时想到的。一种是,记得几年以前,我和孙玄翁都看陈寅恪先生的《柳如是别传》,谈起柳如是,玄翁对于她的三寸金莲有微辞,我不同意,说他的意见来自现代主义,对于古人,我们应该历史主义,并在送他返晋南的打油七律中写了这样一句:“清才应羡柳蘼芜”,意思是,纵使小脚,还是无妨羡而慕之。另一种是,男人作八股,女人缠小脚,是国粹中的亲密一对,宋元时期共生,清末民初共死,可是可悲的程度不同,缠小脚更甚。理由之一是,(汉族)女人都缠,男人只有少数作;之二是,八股是敲门砖,门敲开就扔,小脚则须带进棺材;之三是,作八股,被动成分不少,缠小脚,被动成分很少。还有一种是,说人为万物之灵,也不能算错;但还有愚昧的一面,其表现是有许多胡涂思想,干许多胡涂事,而不问为什么,缠小脚是最典型的例。

先说说有关“为什么”的问题。有些事可以不问。如一天三顿饭,惯了,没什么不便,仍旧贯也不坏,就用不着没事找事。有些事,如活着不容易,困难不少,苦不少,还舍不得死,可以问为什么,但是必得不到明确而人人满意的答案,也就只好安于不知为不知。以上两类之外,我们的所思,所做,几乎都可以或说都应该问问为什么,纵使一问就会惹来另起炉灶的麻烦。不问,有可能错,错而不知就成为愚昧。

愚昧多种,可以举缠小脚为例,以一斑窥全豹。脚,尤其女人的,以瘦小为美,为什么,要去问性心理学家蔼理斯之流,这里可以不管。只说这种信念是由来远矣,《史记·货殖列传》说赵女郑姬等卖笑佳人“蹑利屣”,利屣者,尖鞋也,如果跟也高,就同现在踏地发出清脆声音的完全一样。唐朝“平明骑马入宫门”的人物,记得有的书记载着小蛮靴,推想必是尖而短的。其后大概是渐渐变本加厉,传说的南唐窅娘缠脚,纤小屈曲,作新月状,在莲花中跳舞,即使未必可靠,也总可见世风崇尖而小的力量已经逐渐加大。近年发现北宋艺伎(说唱鼓词的)图像,脚尖而短,可证是经过包裹的。其后是由渐变转化为争奇斗胜的速变,到元朝王实甫作《西厢记》,崔莺莺的脚就成为半拆,绣鞋成为三寸。明清当然还是既继承又发展,求小之又小,幸而还有生理、实用等客观条件约束着,小而不至变成零。(www.daowen.com)

且说天之生脚,是用作站立和走路的,加工使之成为三寸,结果就立而不能稳,走而不能快,其不合理是显然的,可是在旧时代,几乎没有人问为什么。不只不问,不少知名之士还火上加油。清客之流如李笠翁不用说了,专说中国文学史上的宝贝人物,蒲松龄写《聊斋志异》,强迫狐仙等精灵缠脚之不足,还让“织成”的脚“细瘦如指”;李慈铭住在北京,一次想纳妾,相看不如意,说“双莲闯然”,也是嫌脚大。还有更不可解的,满清入主中国之后,曾下令男子剃发,女子放脚,男子服了,女子却坚决守旧,据说还有因此自杀的。而清廷也就没有坚持,女子获得胜利。只是可惜,胜利的果实两种,一种是身的残废,另一种是心的愚昧。

治愚昧的唯一的药是问问为什么(当然,也要有明辨是非的见识)。上面说,愚昧多种,小脚以外,还有什么,我们一向信以为是,而本当问问为什么的呢?限于小脚,问的结果要放。小脚以外的呢,问的结果也许同样要放,更广泛的放。放,可能是痛苦的,但总会比长此局促于三寸绣鞋之内好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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