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吸烟，听烟君子说，有时候，卖烟有搭配之法，比如你喜欢吸甲牌号的，想买一条，可以，但必须同时买两包乙牌号的。显然，这乙牌号的是滞销货；滞销有原因，通常是味道不佳。我本诸同情之心，问怎么处理这搭配的两包，答复是，少半是捏着头皮吸，多半是扔。我没有佛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雄伟修养，常为自己的因不吸烟而得逍遥于搭配的法外而得意。万没想到，这搭配法还会蔓延，由香烟而蔓延到书香，我，就说是一次吧，也就难得逍遥法外了。

这是不久前，听说清朝有名的女诗人顾太清的诗词集出版了。我不为自己讳，买书舍得花钱，买优秀著作更舍得花钱。于是托年轻人代劳，不久送来。看书脊是：长白丛书二集　顾太清诗词　吉林文史出版社。再看封一，变了，是：顾太清诗词　桃花流水捕鱼人诗文。当然想知道这位捕鱼人是谁，看作者简介才知道，原来是生于清光绪、卒于五十年代、在吉林某中学任职的一位男士。对于这位男士的鸿文，以及全书编注的质量，我不想说什么话；只说这样的合印法，恕我不客气，专看封面，就会与人以驴唇不对马嘴之感。

何以这样说？由合印说起，这不只是古已有之，而且，至少是其中的大部分，确是以合印为好。这有多种情况。一种是补充校订性质的，如《十三经注疏》附校勘记，张惠言《词选》附董毅《续词选》，如果不合印，读者必感到美中不足。一种是连类而及的，如郭绍虞《诗品集解》附《续诗品注》，《本事诗》附《本事词》，合印，读者会拍掌称快。还有一种是有连属关系的，如《唐女诗人集三种》（李冶、薛涛、鱼玄机），《明清笑话四种》（《笑赞》《笑府》《笑倒》《笑得好》），合印，俗话说，既在江边站，必有望海心，估计读者不会反对。此外，为了凑篇幅，还可以把关系不很密切的撮合到一起，有如旅店把不相识的张三和李四安置到一间房里，如《丛书集成》一五〇八号收《长物志》《洛阳名园记》《艮岳记》三种就是这样。这多种情况的合印，都顺理成章，因为有一条“合情理”的线穿着。从反面说是不得胡来，仍以旅店为喻，比如把虬髯客和红拂安置在一间房里，那就成为胡来。(www.daowen.com)

我看合印《顾太清诗词》《桃花流水捕鱼人诗文》为一本就是胡来。两个人时代不同，性别不同，所作质量不同（我并不认为顾的成就真可以同于清代的男性大家，但比这位捕鱼人总是高多了），尤其声名，更是相差太多，为什么要合印呢？除了模仿香烟的搭配法之外，实在找不出另外的理由。从一个方面看，这办法相当巧，其意若曰：你不是想买顾太清吗，不零售，这捕鱼人的自然就随着卖出去。结果真就胜利了。

但也可以从另一个方面看，至少是我觉得，还会带来不利，或简直说是祸害。这有对读者和对编辑出版的人和单位两种。读者如我，受害，一是多花了钱，事小；二是浪费了一些翻阅的时间；三是书加厚，要多占一些本已少得可怜的地盘，事大。编辑出版的人和单位受害，是不少读者难免有这样的印象：一本书，可以清纯而弄得非驴非马，可谓得不偿失；还有，书香事业竟至用了搭配法，可谓既可怜又可叹，那就所失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