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樵不仅是艰苦卓绝的编辑实践家,而且尤其是一位空前杰出的编辑理论家。郑樵的编辑理论,集中表现于以下三方面:
1.独树一帜的史志学
郑樵的史志学理论,集中论述于《通志总序》中;核心的一点,便是他所提出的“会通”说。《总序》开宗明义:“百川异趣,必会于海,然后九州无浸淫之患;万国殊途,必通诸夏,然后八荒无壅滞之忧。会通之义,大矣哉!”接着就是历数孔子如何“总《诗》、《书》、《礼》、《乐》而会于一手”,如何“贯二帝、三王而通为一家”;司马迁又如何“会《诗》、《书》、《左传》、《国语》、《世本》、《战国策》、《楚汉春秋》之言,通黄帝、尧、舜至于秦、汉之世”。由此可知,所谓“会通”,就是会经史、通古今。
(1)会集经史,务在博雅
郑樵提出:“然大著述者,必深于博雅。”所谓“博雅”,包含两层意思:“博”,指资料的占有。郑樵认为,修史的首要功夫便是广博;广博的先决条件,就是广泛占有第一手资料,“而尽见天下之书,然后无遗恨”。“雅”,指资料的消化。马克思说过:语言是思想的外壳。对资料的消化,必然在语言上表现出来:如果对史料生吞活剥,其语言必然驳杂而不纯正;只有对史料融贯烂熟,其语言才能臻于雅正(顺便指出:郑樵对“雅正”的追求也是由崇尚《尔雅》而来的)。
在博雅问题上,郑樵对自己最敬佩的司马迁也不满意:“所可为迁恨者,博不足也”;“所可为迁恨者,雅不足也”!
(2)贯通古今,力求通达
郑樵主张通史,反对断代。他这个思想,显然是继承司马迁《史记》“通古今之变”来的。所以,他说:“自《春秋》之后,惟《史记》擅制作之规模,不幸班固非其人,遂失会通之旨。”这是由于司马迁《史记》是通史,而班固《汉书》则是断代史。郑樵又说:
孔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此言相因也。自班固以断代为史,无复相因之义,虽有仲尼之圣,亦莫知其损益。会通之道,自此失矣!
郑樵这里对班固断代的指责自然不无偏激,但他欲“通古今之变”的意向却是值得肯定的。
(3)融会贯通,自成一家
郑樵所谓“会通”,并不止于表面的会经史、通古今而已,还有更深一层含义:融会贯通,自成一家。郑樵不光继承了司马迁的“通古今之变”的思想,而且继承了他的“成一家之言”的抱负。他说:“凡著书者,虽采前人之书,必自成一家之言。”他的《通志略》,可以说是这个思想的最好注脚,以致郑樵敢于宣称:“臣之二十略,皆臣自有所得,不用旧史之文。”并称:“其五略,汉唐诸儒所得而闻;其十五略,汉唐诸儒所不得而闻也。”
2.标新立异的目录学
目录学从来都是古典编辑学的主干之一,而郑樵的《艺文略》则堪称目录学史上的一朵奇葩。在《通志总序》中,郑樵指出:
学术之苟且,由源流之不分;书籍之散亡,由编次之无纪。《易》虽一书,而有十六种学:有传学,有注学,有章句学,有图学,有数学,有谶纬学。安得总言“易类”乎?《诗》虽一书,而有十二种学:有训诂学,有传学,有注学,有图学,有谱学,有名物学。安得总言“诗类”乎?……故作《艺文略》。
由此可见,郑樵在目录学上特别注重分类学,而其分类讲求细密、考究源流。具体来讲,郑樵的目录分类在下述几方面标新立异:
(1)精益求精,贵在细密
郑氏的图书分类较之通行的分类方法,最显著的特点是细密。下面,我们将郑樵《艺文略》十二类分类法跟《汉书·艺文志》六略分类法和《隋书·经籍志》四部分类法做一个粗浅的对比:
①《隋书·经籍志》“集部”后附录“道经佛经”,《艺文略》收入“诸子类”。(www.daowen.com)
(2)有分有合,明于类例
郑樵对于传统的图书分类体系,并非一味再做细分,而是当分则分,当合则合;分合的依据,则是他个人对义类的独特理解。例如经部,郑樵将其一分为四,究其实质,是把礼、乐、小学从经部中独立出来。这里既有质的考辨,也有量的考量。例如“小学类”,从性质上考察,很明显不同于“经类”,因为所谓“小学”,乃是古典语文学。把“小学类”独立出来,实质上就是把语文学从经学附庸的地位中解放出来。郑樵的这个远见卓识,在整个漫长的封建时代[7]里是不多见的。又如“礼类”的独立,显然有量的考虑:“礼一类分七家,七家有五十四种书”[8],兵多将广,自成一部理所当然。此即当分则分。
当合则合。例如将“兵书”并入“诸子”,那就极有道理:从量上看,兵书数量有限,根本就不足以自成一大部类;从质上看,所谓“兵家”,正是诸子百家之一。
(3)除旧布新,合乎时宜
随着时代的变迁、学术的演进,必然会有旧的品种衰亡、新的品种生长。这些变动,必然要求在图书分类上得到反映。对于图书品类的消长,郑樵是很敏感的。所以,在其《艺文略》里,传统所有的部类有的分化消解了,传统所无的部类创生了。例如《汉书·艺文志》的兵书略、数术略、方技略,作为大的部类就瓦解了;同时,独立的小学类、医方类、类书类却确立了。
尤其“类书类”的独立,堪称郑樵在目录学上的一大创举。我国最早一部类书是三国魏的《皇览》,《隋书·经籍志》把它归入子部杂家,已经不伦不类,因为它是杂采经传而成,按其内容应当归入经部;至于《四库全书》仍然把类书归入子部杂家,那就更不成体统了,因为后来历代类书取材有经、有史、有子、有集。总之,类书的归类历来是目录编制上的一个难题。而郑樵干脆将类书独立一类,可谓别出心裁。
3.前无古人的校雠学
郑樵《艺文略》的图书分类法对于他著录群书的编辑实践来说是一种理论框架,但对于他创建《校雠略》的古典编辑学理论体系来说又是一种实践基础。因此,《艺文略》和《校雠略》是互为表里的实践和理论的关系。
郑樵的古典编辑学理论的主体,是其《校雠略》。这里的“校雠”是广义的,实际上就是古典编辑学的概念。郑樵的校雠学,其实就是古典编辑学。
我们称郑樵的古典编辑理论为“前无古人的”,乃是基于下述判断:
(1)《校雠略》是第一部古典编辑学专著
我们的校雠实践历史悠久,校雠理论也是由来已久的,但在郑樵《校雠略》之前,还不曾出现过一部校雠学专著,所有的只是序跋之类的零篇断简、只言片语。唯有唐代刘知几的《史通》堪称专书,但也只是一种历史编辑学,其范畴限于史籍,其旨趣在于史评。所以,郑樵叹云:“校雠之司,未闻其法。”[9]
我国有史以来首部堪称“校雠学”或古典编辑学的专著,还得算郑樵的《校雠略》。对此,章学诚曾指出:
校雠之学,自刘氏父子渊源流别,最为推见古人大体;而校订字句,则其小焉者也。绝学不传,千载而后,郑樵始有窥见,特著校雠之《略》。[10]
张舜徽先生也指出:“自从郑樵在编述《通志·二十略》时将校雠写成一《略》,于是校雠的成为专门学问,在中国学术史上被肯定下来。”[11]由此可见,郑樵的《校雠略》标志着中国古典编辑学的奠立。
(2)郑樵校雠学是第一个古典编辑学体系
郑樵不仅破天荒第一次在形式上写出了《校雠略》这样一部专著,而且在实际内容上首次建立了一个古典编辑学体系。在这个体系里,郑樵全面地探讨了古典编辑理论的重大问题。对此,本文后面四大部分将有详细评述。
基于上述,我认为:郑樵确是一位空前的编辑学家,《校雠略》确是一部前无古人的编辑学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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