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唐宋大诗人的物候歌咏

唐宋大诗人的物候歌咏

时间:2023-08-0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国唐、宋的若干大诗人,一方面关心民生疾苦,搜集了各地方大量的竹枝词、民歌;一方面又热爱大自然,善能领会鸟语花香的暗示,模拟这种民歌、竹枝词,编成诗句。对于物候的歌咏,唐宋大诗人是有杰出成就的。这在许多唐、宋人的诗中我们可找到答案的。从唐、宋诗人的吟咏看来,杨柳要算是最受重视的了。唐、宋诗人对于候鸟,也给以极大注意。

唐宋大诗人的物候歌咏

我国古代相传有两句诗说道:“花如解语应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但从现在看来,石头和花卉虽没有声音的语言,却有它们自己的一套结构组织来表达它们的本质。自然科学家的任务就在于了解这种本质,使石头和花卉能说出宇宙的秘密。而且到现在,自然科学家已经成功地做了不少工作。以石头而论,譬如化学家以同位素的方法,使石头说出自己的年龄;地球物理学家以地震波的方法,使岩石表白自己的深度;地质学家和古生物学家以地层学的方法,初步地摸清了地球表面,即地壳里三四十亿年以来的石头历史。何况花卉是有生命的东西,它的语言更生动,更活泼。像上面所讲,贾思勰在《齐民要术》里所指出那样,杏花开了,好像它传语农民赶快耕土;桃花开了,好像它暗示农民赶快种谷子。春末夏初布谷鸟来了,我们农民知道它讲的是什么话:“阿公阿婆,割麦插禾。”从这一角度看来,花香鸟语统是大自然的语言,重要的是我们要能体会这种暗示,明白这种传语,来理解大自然,改造大自然。

我国唐、宋的若干大诗人,一方面关心民生疾苦,搜集了各地方大量的竹枝词、民歌;一方面又热爱大自然,善能领会鸟语花香的暗示,模拟这种民歌、竹枝词,编成诗句。其中许多诗句,因为含有至理名言,传下来一直到如今,还是被人称道不止。明末的学人黄宗羲说得好:“诗人萃天地之清气,以月、露、风、云、花、鸟为其性情,其景与意不可分也。月、露、风、云、花、鸟之在天地间,俄顷灭没,而诗人能结之不散。常人未尝不有月、露、风、云、花、鸟之咏,非其性情,极雕绘而不能亲也。”换言之,月、露、风、云、花、鸟乃是大自然的一种语言,从这种语言可以了解到大自然的本质,即自然规律,而大诗人能掌握这类语言的含义,所以能编为诗歌而永垂不朽。物候就是谈一年中月、露、风、云、花、鸟推移变迁的过程。对于物候的歌咏,唐宋大诗人是有杰出成就的。

白居易乐天)十五岁时,曾经写过一首咏芳草(《古原草》)的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诗人顾况看到这首诗,大为赏识。一经顾况的吹嘘,这首诗便被传颂开来。这四句五言古诗,指出了物候学上两个重要规律:第一是芳草的荣枯,有一年一度的循环;第二是这循环是随气候为转移的,春风一到,芳草就苏醒了。

在温带的人们,经过一个寒冬以后,就希望春天的到来。但是,春天来临的指标是什么呢?这在许多唐、宋人的诗中我们可找到答案的。李白太白)诗:“春风又绿瀛州草,紫楼江城觉春好。”王安石(荆公)晚年住在江宁,有句云:“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据宋洪迈《容斋续笔》中指出:王荆公写这首诗时,原作“春风又到江南岸”。经推敲后,认为“到”字不合意,改了几次才下了“绿”字。李白、王安石他们在诗中统用绿字来象征春天的到来,到如今,在物候学上,花木抽青也还是春天的重要指标之一。王安石这句诗的妙处,还在于能说明物候是有区域性的。若把这首诗哼成“春风又绿河南岸”,就很不恰当了。因为在大河以南开封洛阳一带,春风带来的征象,黄沙比绿叶更有代表性,所以,李白《扶风豪士歌》便有“洛阳三月飞胡沙”之句。虽则句中“胡沙”是暗指安史之乱,但河南春天风沙之大也是事实。

树木抽青是初春很重要的指标,这是肯定的。但是,各种树木抽青的时间不同,哪种树木的抽青才能算是初春指标呢?从唐、宋诗人的吟咏看来,杨柳要算是最受重视的了。唐王昌龄《闺咏》诗:“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是一首很有代表性的受人传颂的作品。杨柳抽青之所以被选为初春的代表,并非偶然之事:第一,因为柳树抽青早;第二,因为它分布区域很广,南从五岭,北至关外,到处都有。它既不怕风沙,也不嫌低洼。唐李益《临滹沱见蕃使》诗:“汉南春色到滹沱,杨柳青青塞马多。”刘禹锡在四川作《竹枝词》云:“江上春来新雨晴,瀼西春水縠文生,桥东桥西好杨柳,人来人去唱歌行。”足见从漠南到蜀东,人人皆以绿柳为春天的标帜。柳树作为物候指标的另一好处,是它的花子到暮春被风吹扬,到处飞腾,引起大家的注意。苏轼(东坡)《密州五绝》之一:“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所以同是一株柳,柳绿可以作为迎春的物候,柳絮可以作为送春的物候。

唐、宋诗人对于候鸟,也给以极大注意。他们初春留心的是燕子,暮春初夏注意的在西南是杜鹃,在华北、华东是布谷。如杜甫(子美)晚年入川,对于杜鹃鸟的分布,在诗中说得很清楚:“西川有杜鹃,东川无杜鹃,涪万无杜鹃,云安有杜鹃。我昔游锦城,结庐锦水边,有竹一顷余,乔木上青天,杜鹃暮春至,哀哀叫其间。……”

南宋诗人陆游(放翁),在七十六岁时作《初冬》诗:“平生诗句领流光,绝爱初冬万瓦霜。枫叶欲残看愈好,梅花未动意先香。……”这证明陆游是留心物候的。他不但留心物候,还用以预告农时,如《鸟啼》诗可以说明这一点:“野人无历日,鸟啼知四时:二月闻子规,春耕不可迟;三月闻黄鹂,幼妇悯蚕饥;四月鸣布谷,家家蚕上簇;五月鸣雅舅,苗稚厌草茂。……”像陆游可称为能懂得大自然语言的一个诗人。

我们从唐、宋诗人所吟咏的物候,也可以看出物候是因地而异、因时而异的。换言之,物候在我国南方与北方不同,山地与平原不同,而且古代与今日不同。

物候南方与北方不同 我国疆域辽阔,在唐、宋时代,南北纬度亦相差30余度,物候的差异自然很分明。往来于黄河长江流域的诗人已可辨别这点差异,至于放逐到南岭以南的柳宗元(子厚)、苏轼,他们的诗中,更反映出岭南物候不但和中原有量的不同,而且有质的不同了。

秦岭地理上是黄河、长江流域的分水岭,在气候上是温带和亚热带的分界,许多亚热带植物如竹子、茶叶、杉木、柑橘等等统只能在秦岭以南生长,间有例外,只限于一些受到适当地形的庇护而有良好小气候的地方。白居易于唐元和十年,从长安初到江西,作有《浔阳三题》诗,并有序云:“庐山多桂树,湓浦多修竹,东林寺有白莲花,皆植物之贞劲秀异者……物以多为贱,南方人不贵重之……予惜其不生于北土也,因赋三题以唁之。”其中《湓浦竹》诗云:“浔阳十月天,天气仍湿燠,有霜不杀草,有风不落木……吾闻晋汾间,竹少重如玉。”白居易是北方人,他看到南方竹如此普遍,便不免感到惊异。

苏轼生长在四川眉山,是南方人,看惯竹子的,而且是一个热爱竹子的人。青年时代进士及第后不久,于宋嘉祐七年到那时的京北路(今陕西省)凤翔为通判,曾亲至宝鸡、盩厔、虢、郿四县,在宝鸡去四川路上《咏石鼻城》诗中有“……渐入西南风景变,道边修竹水潺潺”之句。竹子确是南北物候不同很好的一个标志。

秦岭是我国亚热带的北界,南岭则可说是我国亚热带的南界,南岭以南便可称为热带了。热带的特征是:“四时皆是夏,一雨便成秋。”换言之,在热带里,干季和雨季的分别比冬季和夏季的分别更为突出。而五岭以南即有此种景象,可于唐、宋诗人的吟咏中得之。柳宗元在柳州所作《二月榕叶》诗:“宦情羁思共凄凄,春半如秋意转迷,山城过雨百花尽,榕叶满庭莺乱啼。”意思就是二月里正应该是中原桃李争春的时候,但在柳州最普遍的常绿乔木榕树,却于此时落叶最多,使人迷惑这是春天还是秋天?苏轼初到惠州时,也有诗记惠州的物候:“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妨长作岭南人。”(《惠州一绝》)苏轼后贬海南岛儋耳,作了不少关于海南岛物候的诗。他尝说,在岭南“菊花开时乃重阳,凉天佳节即中秋”(广州菊花、桂花终年可开),不能以日月来定物候。1962年春分前一周,广州越秀山下的桃花早已凋谢,而柳叶却未抽青。但在韶关、郴州一带,正值桃红柳绿之时。可知五岭以南若干物候,是和长江流域先后相差的。(www.daowen.com)

还有一个重要的物候,即梅雨的时期,在我国各地也先后不一。这在唐、宋诗人的吟咏中,早已有记载。柳宗元诗:“梅熟迎时雨,苍茫值小春。”柳州梅雨在小春,即农历三月。杜甫《梅雨》诗:“南京(即当时的成都)犀浦道,四月熟黄梅。”成都梅雨是在农历四月。苏轼《舶趠风》诗:“三旬已断黄梅雨,万里初来舶趠风。”苏轼作此诗时在浙江湖州一带,三旬是夏至节后的十五天,即江浙一带梅雨是在农历五月。现在我们知道,我国梅雨在春夏之交,确从南方渐渐地推进到长江流域。

物候山地与平原不同 在大气中从地面往上升则气温下降,平均每上升200米,温度要降低1摄氏度,因此,在海拔高的地方,物候自必较迟。对于这一点,在唐、宋诗人吟咏中也有反映。唐宋之问《寒食陆浑别业》诗:“洛阳城里花如雪,陆浑山中今始发。”白居易《游庐山大林寺》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正盛开。”按大林寺在今庐山大林路,据庐山植物园同志供给材料,那里海拔在1100至1200米,估计平均温度要比山下低5摄氏度,春天物候比山下可能有20天之差。高度相差愈大,则物候时间相离愈远。在长江、黄河流域的纬度上,海拔超过4000米,不但无夏季,而且也无春秋了。李白《塞下曲》:“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这是纪实。我国西部的天山、阿尔泰山、昆仑山祁连山均巍然高出云表,但山坡有不少面积能培植森林,放牧牲畜,可资利用,物候学在我国西部山区正大有可为。

物候古代与今日不同 陆游《老学庵笔记》卷六引杜甫上述《梅雨》诗,并提出一个疑问说:“今(南宋)成都未尝有梅雨,只是到了秋天,空气潮湿,好像江浙一带五月间的梅雨,岂古今地气有不同耶?”卷五又引苏轼诗:“蜀中荔枝出嘉州,其余及眉半有不。”陆游解释说:“依诗则眉之彭山已无荔枝,何况成都。”但唐诗人张籍却说成都有荔枝,籍所作《成都曲》云:“锦江近西烟水绿,新雨山头荔枝熟。”陆游以为张籍没有到过成都,他的诗是闭门造车,是杜撰的,以成都平原无山为证。但是与张籍同时的白居易在四川忠州时作了不少荔枝诗,以纬度论,忠州尚在彭山之北。所以,也不能因为南宋时成都无荔枝,便断定唐朝成都也没有荔枝。

杜甫的《杜鹃》诗说:“东川无杜鹃。”在抗战时期到过重庆的人都知道,每逢阳历四五月间,杜鹃夜啼,其声悲切,使人终夜不得安眠。但我们不能便下断语说:“东川无杜鹃”是杜撰的。物候昔无而今有,在植物尚且有之,何况杜鹃是飞禽,其分布范围是可以随时间而改变的。譬如以小麦而论,唐刘恂撰的《岭表录异》里曾经说:“广州地热,种麦则苗而不实。”但七百年以后,清屈大均著《广东新语》的时候,小麦在雷州半岛也已大量繁殖了。到如今,海南岛试种小麦虽然尚未成功,但我们若抱定“人能回天”的信心,使小麦在海南岛驯化,普遍种起来,也是很可能的。

自然,我们不能太天真地以为唐、宋诗人没有杜撰的诗句。我们利用唐、宋人的诗句来研究古代物候,自然要批判地使用。看来可能的错误,系来自下列几方面:

1.诗人对古代遗留下来的错误观念,不加选择地予以沿用,如以柳絮为柳花或杨花。李白《遥寄王昌龄左迁》诗:“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实际柳絮是柳的果实中的种子,果实成熟后裂开,种子带有一簇雪白的长毛,随风飞扬上下,落地后可集成一团。

2.盲从经书中的传说和注解。唐钱起《赠阙下裴舍人》诗:“二月黄鹂飞上林,春城紫禁晓阴阴……”按黄鹂是候鸟,要到农历四月才能到黄河流域中下游。唐代的二月,长安不会有黄鹂。《礼记·月令》:“仲春仓庚鸣”,注中错误地把仓庚当作黄莺,钱起以误传误地用于诗中。

3.诗人为了诗句的方便,不求数据的精密。如白居易《潮信》诗:“早潮才落晚潮来,一月周流六十回。”顾炎武批评他说:“月大有潮五十八回,月小五十六回,白居易是北方人,不知潮候。”实则白未必不知潮信,但为字句方便起见,所以说六十回。

4.也有诗人全凭主观的想法,完全不顾客观事实的。如宋和尚参寥子有《咏荷花》诗:“五月临平山下路,藕花无数满汀洲。”有人指出,“杭州到五月荷花尚未盛开,要六月才盛开,不应说无数满汀洲。”他回答说:“但取句美,‘六月临平山下路’,便不是好诗了。”

5.也有原来并不错的诗句,被后人改错的。如王之涣《凉州词》:“黄沙直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这是很合乎凉州以西玉门关一带春天情况的。和王之涣同时而齐名的诗人王昌龄,有一首《从军行》诗:“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也是把玉门关和黄沙联系起来。同时代的王维《送刘司直赴安西》五言诗:“绝域阳关道,胡沙与塞尘,三春时有雁,万里少行人……”在唐朝开元时代的诗人,对于安西玉门关一带情形比较熟悉,他们知道玉门关一带到春天几乎每天到日中要刮风起黄沙,直冲云霄的。但后来不知在何时,王之涣《凉州词》第一句便被改成“黄河远上白云间”。到如今,书店流行的唐诗选本,统沿用改过的句子。实际黄河和凉州及玉门关谈不上有什么关系,这样一改,便使这句诗与河西走廊的地理和物候两不对头。

从上面所讲,可以知道,我国古代物候知识最初是劳动人民从生产活动中得来,爱好大自然和关心民生疾苦的诗人学者,再把这种自然现象、自然性质、自然规律引入诗歌文章。我国文化遗产异常丰富,若把前人的诗歌、游记、日记中物候材料整理出来,不仅可以“发潜德之幽光”,也可以大大增益世界物候学材料的宝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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