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名富贵者,人所共求,趋之若鹜。秦始皇游会稽,项羽见到后,不以为然。“彼可取而代之”(《史记·项羽本纪》)。刘邦纵观秦始皇,喟然叹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史记·高祖本纪》)司马迁塑造人物往往有传神之笔,以项羽的性格,说出这种话丝毫不奇怪,话里话外透着一股霸气。性格决定命运,他给自己一点儿余地也不留。相比之下,刘邦要老到得多,话中绵里藏针,有觊觎之心、必得之志,而讳莫如深。后人评价说,闻二人此言则可预知以后结果。
秦汉之际天下纷攘,人人自以为得时。苏秦从学于鬼谷先生,学成后,有必得之志。出游数年,大困而归。兄弟、嫂妹、妻妾都讥笑他,认为他不务正业。苏秦也有些自惭形秽,遂闭门不出,遍览群书。又得周书《阴府》,揣读二年, 自负道:“此可以说当世之君矣。”(《史记·苏秦列传》)张仪初游诸侯受挫。有一次,他与楚相共饮,结束后楚相发现玉璧不见了,大家都怀疑张仪,说张仪贫而无行,一定是他偷去了。于是就把张仪捉起来打了几百竹板,他没有招认,也就被放掉了。回到家里,妻子看到他这副狼狈相,怜惜地劝他:你再不要出去游说了,免得受辱。张仪不以为然,谓其妻曰:“视吾舌尚在否?”(《史记·张仪列传》,下同)其妻答曰:“舌在也。”仪曰:“足矣。”再游,一举成功。
李斯从荀子学帝王之术,学已成,辞别荀子道:“斯闻得时无怠,今万乘方争时,游者主事。今秦王欲吞天下,称帝而治,此布衣驰骛之时而游说者之秋也。”“故诟莫大于卑贱,而悲莫甚于穷困。久处卑贱之位, 困苦之地,非世而恶利, 自托于无为,此非士之情也。”(《史记·李斯列传》,下同)诸侯争雄,李斯看到了机会,他不像苏秦、张仪,有奶就是娘,而是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李斯选中了秦国,他要帮着秦国完成帝王大业。李斯认为,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卑贱、穷困,不愿意久处贫贱困苦之地,活脱脱袒露出追逐名利之心,而且欲望十分强烈,须臾不可待。其人西出说秦,为秦吞并天下献计献策,居然成功,位居丞相,贵极人臣,荣华富贵一时。连李斯自己都有些承受不起,叹道:“夫斯乃上蔡布衣,闾巷之黔首。上不知其驽下,遂擢至此。 当今人臣之位无居臣上者,可谓富贵极矣。”一介布衣能贵为卿相,位极人臣,对于自己取得的成就、地位,李斯十分满足。
汉武帝时有一个叫主父偃的,是齐之诸生,学过鬼谷子的长短纵横术,以及《易》《春秋》和百家之言,可称杂家。这个人早先游于齐、燕、汉、中山等地,处处受人排挤,穷困潦倒。后上书汉武帝,言九事,八事为律令,一事谏伐匈奴,受武帝赏识。汉武帝亲自召见,高兴地说:“公等皆安在?何相见之晚也!”(《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下同)一年提拔了他四次。主父偃有两个建议在当时影响很大,一是关于削封诸侯的问题。吴楚之乱以后,各诸侯王成为影响朝廷安危的一个主要隐忧。汉武帝一直想出击匈奴,解决边患,但内部问题没有解决,他迟迟下不了决心。文帝、景帝时,贾谊、晁错等都看到诸侯王国尾大不掉,建议削封。景帝按照晁错的计划,强行削封,结果激起事变,遭到七国强烈反抗。景帝不得已,听从袁盎意见,杀晁错以谢天下,但也没有阻止叛乱。七国之乱虽然平定,但这一问题没有得到彻底解决,而且更加敏感。主父偃总结晁错削封的教训,提出实行“推恩令”,即把较大的诸侯王国的封地,再行分封给各自的子弟,使一个封国变成许多个小封国,这样虽然诸侯增加了,但封地小了,而且在诸侯内部分封,他们也比较乐意,使他们和朝廷的矛盾变成他们自己的矛盾,朝廷可以乐观其变。这无疑是一个好办法。汉武帝马上同意,并于元朔二年(前127)全面推行。推恩令施行后,原来的大诸侯国变为一个个小国,有的甚至只有一个县的大小,国无后或作奸犯科都可以免封,汉朝从此无诸侯之患。
诸侯坐大则朝廷不安,然而削封之后,固无内争之虞,却出现了一个新问题。刘邦当初遍封刘姓子弟,是为了防异姓篡夺,稳固江山。当诸侯微弱,一旦天下有变,朝廷再无外援,这是一个问题解决以后引起的另一个问题。可惜汉武帝和主父偃都未虑及此问题。以后王莽篡国,虽有个别刘姓诸侯抵抗,但丝毫不能撼动局面。时势已去,眼睁睁看着国祚移于人而不能救。所以,凡事不能急功,急功则得之一隅,失之满盘。
二是关于移民茂陵一事。大规模移民从秦朝开始。秦统一后,秦始皇把六国贵族迁往长安,以绝后患。汉武帝时,天下安定,但地方豪强依然存在,一些富人兼并土地,为富不仁;一些剑侠横行乡里,杀人越货,成为地方治安的大害。因此,主父偃建议:“茂陵初立,天下豪杰并兼之家,乱众之民,皆可徙茂陵, 内实京师,外销奸猾,此所谓不诛而害除。”茂陵是武帝的陵寝,在他活着时就开始修建。帝王坟茔大多如此,秦始皇的骊山直到他死都没有修好。主父偃让武帝把但凡危害地方的奸猾之徒迁往茂陵,名之曰守陵,实际上等于变相看管。迁徙令施行后,对地方影响很大。游侠郭解等也在名单上。郭解没有钱,就托大将军卫青向武帝说情。由此可以知道一些富户如果愿意出钱,就可以免于迁徙,迁徙令同时也使朝廷发了一笔小财。武帝还为茂陵移民专门设县,以县令领之,高出一般县的规格。以后,这似乎成为一种定制,昭帝平陵、宣帝杜陵、元帝渭陵等都设县。汉武帝从茂陵移民中尝到甜头。后来打败匈奴,他把很多外夷迁到内地,想使汉、夷同化,却并不理想。“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主父偃既为武帝宠信,做事便不计后果,以揭发别人阴事为能。因为曾经在燕、赵受辱,就伺机报复,他以事告发燕王,燕王论死。后来做齐相,又举报齐王姐弟私通,齐王忧恐自杀。有人劝说他“太横矣”,主父偃说:“臣结发游学四十余年,身不得遂,亲不以为子,昆弟不收,宾客弃我,我厄日久矣。且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吾日暮途远,故倒行暴施之。”主父偃年轻时遭遇坎坷,对于世态炎凉耿耿于怀,一旦东山再起,即使身受五鼎烹,也要满足个人欲望。为了追求功名富贵孤注一掷,主父偃可让同侪相比失色矣。(www.daowen.com)
诗曰:
富贵穷愁本来空,
功名场上闹哄哄。
江河依然东流去,
只见微澜不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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