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如今人人耳熟能详,已经成为日常生活中的习惯用语。春秋战国时,诸侯国常年处于战争状态,攻伐守备,军队对于国家而言,存亡系之。国家对于大将,尤其是能打胜仗的名将,十分倚重。在军队内部,将军一言而九鼎,保证了他们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训练军队,而君王一般也干预较少。在这样的主客观条件下,涌现了一批名将,他们对战争的把握及在战争中形成的宝贵经验,为后代留下了丰富的遗产。
司马穰苴是齐国大将,齐景公任其为将军,命他阻击燕、晋联军。司马穰苴因为首次领兵外出,建议齐景公派一个监军。齐景公就答应了,派他的宠臣庄贾随军。这表明监军制度很早就有,它对于君主控制军队、遏制大将有一定作用。监军的人选一般是宗室、外戚或宠臣。到唐朝时监军制度大坏,一般情况下都会委派宦官监军。这些宦官对于征战之事一无所知,喜欢指手画脚,干预作战计划,最为偾事。胜利了,他头一个领功;失败了,他头一个逃跑,而且恶人先告状。所以,大将对这些宦官都耿耿于怀。
庄贾就是这样一个监军。部队要出发了,司马穰苴和庄贾相约第二天午时会于军门。是时,司马穰苴按时来到,庄贾却迟迟不见。司马穰苴就让人用沙漏计时,另一边命人整束军队,随时准备出发。傍晚时分,庄贾才姗姗到来。问他为什么迟到,庄贾解释:因为送行的人太多,忙于应酬,所以来晚了。司马将军疾言厉色地说:“将受命之日则忘其家,临军约束则忘其亲,援枹鼓之急则忘其身。今敌国深侵,邦内骚动,士卒暴露于境,君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百姓之命皆悬于君,何谓相送乎!”(《史记·司马穰苴列传》,下同)他说:身为将领,在受命那一刻起,应该忘家;军中宣布了号令之后,应该忘亲;战鼓擂响,则应该忘身。现在敌军深入国境,国内民心骚动,士卒在战场上暴露,君王忧心忡忡,睡不安吃不好,百姓生命维系在你身上,你怎么还有闲心和亲朋送别?指责一番之后,将军又招来主持军纪的军正问道:按军法迟到者应该如何处分?军正说:当斩。庄贾一听就慌了,赶忙吩咐随从去向齐景公求救,但是救兵还没有搬来,司马将军就把庄贾按律行刑了。庄贾一死,三军震惊,对军纪耸然起敬。过了一会儿,齐景公的赦免令才到,使者驱车直奔军营。司马穰苴知道来者何为,就对部下说:“将在军,君令有所不受。”他没有理会使者,却问军正官:冲撞军营按律罪何?军正官回答:当斩。这下轮到使者害怕了。司马穰苴并没有杀他,因为使者代表君王,杀之不敬,但也不能违背军纪,就把使者的随人杀了,砍掉了车厢外的立木,还杀了一匹马,以示警戒。然后打发使者回去报告齐景公,齐景公对此却也无可奈何。君王之命有所不受的齐军,在司马穰苴的训练下,在铁的纪律约束下,变成了一支勇武之师。
写了《孙子兵法》的孙武,被吴王阖庐任用。吴王阖庐读了孙武的十三篇兵论,十分赏识,但对他率兵作战的能力抱有疑虑。他对孙子说:你能否在妇人中小试一下你的军事才干?吴王把他后宫的一百八十个美女交给孙子训练。孙子把这些人分为两队,并指派吴王的两个宠姬作为队长。武器分发下去后,列队训练就开始了。刚开始是练操,练习向左看、向右看、向后转之类简单的动作。操令交代完毕,孙子命令以击鼓为号,指挥动作。鼓响之后,这些美女们觉得好奇,笑得前仰后合,一点儿不像士卒的样子。孙子没有追究,又把动作要领讲了数遍。重新击鼓,美女们又被惹得嬉笑起来。孙子这时就说:“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史记·孙子吴起列传》,下同)意思是:纪律不明是将军的责任,三令五申而不执行则是队长的过错,他决定要斩两个队长。整个过程中,吴王一直在台上观看,他也和美女们一样感到新鲜好玩儿,并没有真当一回事。见此情景,他急忙派人阻止孙子。吴王说:“寡人已知将军能用兵矣。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愿勿斩也。”吴王把美女看得比军令更为重要。孙子却不儿戏,也许这件事本身也让他觉得受辱。他回答道:“臣既已受命为将,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当即命令把两个宠姬军法处置。之后,他又重新指派了两个队长,接着训练。美女们看到孙子的军纪如此无情,都收起了笑容,严格按指挥行动,没有一点儿差错。课操结束后,孙子报告吴王,现在,这支军队可以使用了,就是让她们赴汤蹈火也无所畏惧。吴王阖庐这才相信孙子具备真才实学,于是放心地让他用兵征战了。在孙子这里,君命有所不受成了他的绝情杀手锏。
汉文帝时,匈奴大举压境,朝野震惊,派三路大军镇守关隘重镇。周亚夫率领一路驻扎细柳,防守京畿之地,称为细柳营。一天,汉文帝慰劳军队,亲自到了细柳营,没想到在军门外被挡住。负责打前站的人告诉军门都尉:天子驾到。都尉却冷冰冰地说:“将军令曰‘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之诏’。”(《史记·绛侯周勃世家》,下同)这无疑是说,军中只知有将军,不知有皇帝。没奈何,汉文帝只好派人奉节下诏,公事公办。周亚夫这才下令打开营门。皇帝车队进去之后,军吏又大声告诫:“将军约,军中不得驱驰。”汉文帝的车队只好按辔徐行,小心前进。在这个军营里,周亚夫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连皇帝都须按律从事,不能例外。好不容易到了营中,见到周亚夫,周亚夫手持兵器,没有如常行叩拜礼,只向皇帝行军礼。他解释说:“介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见。”细柳营之行,汉文帝看到了一支纪律整肃的军队。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为之动容,不禁叹道:“嗟乎,此真将军矣!”他对周亚夫敬信有加,同时也对有这样的将军保卫江山社稷平添了信心。
汉武帝常说:“毋食马肝,未为不知味也。”齐景公、吴王阖庐、汉文帝通过观军,看到了真正的大将风度,也看到了一支勇往直前的铁军;而司马穰苴、孙武、周亚夫不愧是古代名将,他们治军有方,军纪严明,也因此,他们训练的军队具有超常的战斗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语铿锵有力、斩钉截铁,透出坚毅果敢的胆魄和气势。这句话,足以令人肃然起敬。古今通例,凡成就丰功伟绩者,大都不按常理办事,置私情于不顾,有坚定的意志和非凡的毅力。而那些唯命是从、毕恭毕敬、尸位素餐者,又怎能望其项背!(www.daowen.com)
诗曰:
塞外烽燧枯骨寒,
古来征战几人还。
养兵千日军前用,
鼙鼓三声动地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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