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上旬,朝鲜半岛严寒消退,进入了生气勃勃的春天。被硝烟熏黑了的树木顽强地抽出了新枝;被炮火翻耕的土地上,星星点点的小草铺成了一片嫩绿;河间的冰层破裂成碎块,拥挤着向下游流淌。1951年的春天就这样悄悄地走来了。
志愿军司令部于4月9日迁移到朝鲜中部的临津江西岸,群山环绕的空寺洞。这里离激烈战斗的前线只有很少的路程。附近的山岭上,美机投下的汽油弹烧着了树木,闪出红红的火焰。
掩蔽洞外有几间破旧的木板房,彭德怀就住在这里。
他的卧室兼办公室内,军用地图几乎占满了一面墙壁。一张粗糙笨重的大方桌立在房子的中间。桌上摆着炮弹壳做的笔筒、两瓶墨水、一个打开了的四方墨盒,桌子四周摆着几条长凳。彭德怀坐的也是这样的长木凳。房子的另一头,摆了一张帆布行军床,白床单、黄被子平平整整的,床头旁几个炮弹箱垒在一起,上边立着半根蜡烛,还有几本书。
正在散步的彭德怀昂起脑袋,默默望着头顶那片明朗而深逮的天空,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许多人看出,彭德怀苍老了许多,额头的皱纹如车辙辗过似的深刻,眼囊也显见的凸出了。
他在想什么?
解方刚刚提供了两个新情报。一是敌人海军加强了对朝鲜东部最大的海港元山及东海岸港口城市新津、清津的炮击、封锁和对沿海岛屿的侦察、袭扰活动;二是敌人正在调遣援兵,似有大动作。美国军方宣布,从本土调两个师赴日本,准备增援朝鲜战场。敌人一线地面作战部队已有34万人。敌人加紧进行登陆准备,可能先在东海岸的元山、通川登陆,配合陆上进攻,企图打到三九线以北,对志愿军造成极大危胁。
志愿军第19兵团、9兵团及大批待种兵已开进朝鲜,向预定的作战地区开进。志愿军一线作战兵力已有3个兵团11个军54.8万人,加上后勤部队18万人。
双方在狭小的朝鲜半岛集结了百万兵力,新的决战如张弓之箭。
彭德怀对这次战役寄予了厚望。
他刚刚召开会议,布置了第五次战役,参加会议的有彭德怀、邓华、洪学智、韩先楚、解方、杜平,第9兵团司令员兼政委宋时轮,第19兵团司令员杨得志、政委李志民,第3兵团副司令员王近山、副政委杜义德。还有各军负责人。会议还邀请了朝鲜人民军部分高级军官。
会场设在一个大掩蔽洞里。
彭德怀环视了一下与会者。他拿出几张纸铺在桌上,显然是他的讲话提纲。可是,他讲话时很少看。他声音洪亮他说:这次主要是研究第五次战役的作战问题。
他说话时有很重的南方口音,快得象连珠炮,他很不耐烦慢条斯理他说话,他特别强调了中央关于“战争准备长期,尽量争取短期”的方针。
彭德怀着重分析了战场形势,他说:种种迹象表明,敌人在第四次战役中进攻三八线后,不但还要继续北进,而且从我侧后登陆配合正面进攻的可能性也大,其目的是为了占领三九线。这将对我造成极大的威胁。为了粉碎敌人的阴谋,避免陷于两线作战的不利境地,我军必须先敌发起攻击。
他缓了一口气,又说:第四次战役打到此时,敌人已十分疲惫,伤亡、消耗尚未补充,预备兵力尚未赶到,我军立即组织反击最为有利。但是,我军第二番轮战部队的集结进展也尚未全部完成,还要再等一段时间。如果敌人进展快,我即于4月20日开始反击,如果敌人进展慢,我便于5月上旬组织反击。
彭德怀对在场的高级军官们说:这个仗怎么打,大家可以畅所欲言。
第二番轮战部队的高级军官刚刚进入战场,都想大显一番身手。他们情绪高涨,议论风生,都认为与前四次战役比,这次战役的部署,无论是投入的兵力、战线的阔度、还是预期的战果都要大得多,是一个了不起的、振奋人心的部署,都要抢硬仗打。
听了大家的看法后,彭德怀心里很高兴,但宽厚的嘴唇微微动了动,还是没有显出笑容,眼神仍是严峻的。他说:这场战役关系到改变朝鲜战局,是一场大恶仗,要根据毛主席的指示,消灭敌人几个师,粉碎敌人登陆计划,夺回战场主动权。
他的这番结束语是不容商量的。
4月10日,彭德怀电告毛泽东并下令各军准备于20日左右开始出击。如敌人停滞不前,则于5月上旬再出击。以便有充分时间进行休整补充。
4月13日,毛泽东复电,同意彭德怀对敌情的判断和下一个战役的部署方案。
毛泽东的回电指出:
“(1)完全同意你的预定部署,望依情况坚决执行之。
(2)为防敌从元山登陆,拟须以42军主力位于元山城内及其附近,确保元山,请酌定。”
大战前夕,彭德怀的心情异常平静。他在山坡散完步,又杀了几盘棋。
由于敌人登陆的征兆越来越明显,彭德怀果断决定:4月22日发起战役。
21日15时,彭德怀批准发出给各兵团、军的“关于五次战役具体部署”的电报,主要内容是:以一部分兵力从金化至加平线劈开战役缺口,将敌人东西割裂。鉴于敌人主要兵力部署在西线,将志愿军主力集中于西线实施突击,东线由朝鲜人民军担任牵制美军的任务。西线志愿军又分为左、中、右三个突击集团。第9、19兵团为左、右突击集团,对西线敌人进行战役两翼迁回,第3兵团为中央突击集团,从正面突击。力求在歼灭三八线以北的美伪军几个师,得手后再向纵深发展,首先集中力量歼灭伪1师、英29旅、美3师、土耳其旅、英27旅、伪6师,然后集中力量会歼美25师24师。
彭德怀在电报上特别批注:此部署只准口头传达到师长,不得用文字与电文下达。
4月22日,酝酿已久的第五次战役终于打响了。
17时,中朝军队在西线以12个军的优势兵力,突然全线发起猛烈的反突击。左翼第9兵团迅速突破敌人防御,于23日午夜突入敌人纵深30多公里,突击到“三八线”以南地区,完成了战役分割任务。担任中央突击集团的第3兵团从国内到达出发阵地仅10天左右,还没有和美军作战的经验,在突破敌人纵深后,遭顽强抵抗,经过激战歼灭美3师一部。担任右翼突击集团的19兵团和人民军第:军团发起进攻后,于23日凌晨突过临律江,攻占了江南几处要点。这是19兵团赴朝以来投入的第一场大仗。
之前,一支支部队进抵临津江北岸。任务是突破临津江,歼灭当面的英29旅、伪、师,并切断美5师、美25师南逃的退路。
处于激战前的片刻寂静中,兵团司令员杨得志想起赴朝前毛泽东、周恩来的厚望。
早在1950年12月17日,毛泽东就提出让19兵团赴朝参战。他在一封电报中提议:
“如果在两三个月内有使用更多兵力的机会,亦可考虑将杨得志兵团使用上去。但杨兵团亦须加强装备,补充人员(该兵团11万人,能作战者约9万人)。如使用该兵团,亦以在明年1月下旬或者2月开动为适宜。”
12月21日,毛泽东在另一封电报中又一次提议:
“杨得志部现已集中徐州、济南间地区,开了干部会,朱总去讲了话。如有必需,3月中参战无问题。目前仍以在徐、济间整训一时期为宜。待要使用之前一个月可开至沈阳、安东间,补一部新兵(该兵团9个师,平均每师只有6千余人,极不充实),如友方装备那时已到,可将装备改换即开朝鲜参战。”
更令杨得志难以忘怀的是,1951年2月5日,中南海,西花厅,周恩来接见了即将赴朝的杨得志、李志民。
在一间陈设简朴的办公室内,周恩来让他们坐定之后说:你们为祖国而离开祖国,我在北京为你们送行,就是这么个意思。
周恩来的一番话似乎平常却充满深情,厚道的杨得志一时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恩来介绍了金日成和朝鲜人民军的情况,也讲述了彭德怀当时指挥的第三次战役的巨大胜利,还讲了志愿军赴朝参战后在世界上引起的各种各样的反映。
这时,周恩来站起来,语重心长他说:你们19兵团,还有杨勇、杨成武同志指挥的两个兵团,都有着光荣传统,战斗力很强。我曾经说过,要把你们“三杨”拿出去,叫做“三杨开泰”!周恩来的话使杨得志情不自禁站起来。
周恩来提及的“三杨”都是久经沙场、战功显赫、颇有指挥才干的高级将领。后来于1955年同时授予上将军衔。井分别担任解放军总参谋长、副总参谋长。
轰隆的炮声,使杨得志的思绪回到眼前的临津江。
40年后,他在接受采访时,依然清楚地记得那次突击:
他是第一次面对这条穿过朝鲜中部的大江,江面宽百米,由于受海潮的影响,江水时深时浅,涨潮时水深齐岸,落潮时也有一米以上。江南岸是连绵的群山,敌人构筑了坚固的阵御体系,堑壕、地堡、铁丝网、地雷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山头,江中布有铁蒺黎。
突破临津江是相当困难的。
杨得志把兵团指挥所设在江岸的一些矮小的掩蔽洞里,洞子小得很,直不起腰来。连地图也没法张挂,只好贴在雨布上,再把雨布挂起来。又逢绵绵春雨,洞里不住地滴水,在地上激起一个个小水潭。就在这样的环境恶劣的掩蔽洞里,杨得志组织和指挥着战斗。各部队的情况送到洞里;给各部队的作战命令又从这里发出去。
他下令:开始攻击。
敌人全力阻击,密集的炮火向江岸、江心轰击,飞机不停地轰炸扫射,每个桥梁、渡口、徒涉点都被严密地封锁了。
杨得志迎着江风,清楚地看到江面和主要突击方向的情形:江岸延绵20公里都弥漫着硝烟和炮弹的烟尘,敌人汽油弹打着了的树林在熊熊地燃烧,但是,这都阻止不了渡江部队。士兵们勇敢地冒着炮火,涉过百尺宽、齐腰深的江水,向对岸冲去。
4月22日23时,杨得志接到了前面部队的报告:部队胜利突破天险临津江。
突破临津江,占领了江南岸桥头阵地后,各部队迅速向敌人纵深推进。
杨得志指挥所紧跟着过江。那天下着小雨,雨雾蒙蒙的。杨得志看到岸上到处是被炸烂了的铁丝网、被排出的地雷,公路两旁还有被炸毁的坦克。缴获来的坦克正开向江北岸。路上,迎面可看到士兵们兴高采烈地押送着一群群的俘虏走下战场。俘虏们形形色色,一个个无精打采,蓬头垢面,有的裤子穿得前后颠倒,有的还吃着志愿军士兵给他们的干粮。俘虏们说:他们被打败之后,好几天没吃上饭,是被搜山时搜出来的,还有的钻进山洞里饿极了,听到志愿军士兵喊话以后出来缴枪的。
63军187师561团20岁的士兵刘光子一人俘虏63个英国兵的事,成了当时部队流传的一大新闻。除了刘光子战绩突出之外,还因为被俘的这些英国兵是英军著名的29旅格罗斯特团的。
战后,63军召开英模代表大会,杨得志听取了刘光子的发言,深受感动。
原来,志愿军过江之后,主力继续南进,于25日18时突破了伪1师及英29旅主要防御地带。著名的格罗斯特团的士兵被突然的打击打得狼狈不堪,如惊弓之鸟,股股地向南逃窜。
天刚蒙蒙亮时,一小股英军士兵跑到了刘光子埋伏的小山脚下。敌人以为这里是安全地带,可万万没有想到,这里竟埋伏着志愿军士兵。这些疲倦不堪、浑身尘土的英军士兵刚想喘口气,有的在小河沟边洗脸,有的寻找东西吃,有的准备躺下睡一觉。这时突然响起了一阵枪声,敌人一下乱作一团,有的吓得呆若木鸡、端着枪不动,有的缩着脑袋、胡乱朝天放着枪,有的干脆低着头、直打哆嚏,有的丢下枪支、满山乱跑。
这时,战场上掀起了捉俘虏的热潮。士兵们象猎人似的围猎那些在山野里抱头鼠窜的英国士兵。
刘光子抓起手榴弹和冲锋枪朝敌人冲去,一直冲到一块大岩石后面蹲下来,朝着慌乱的敌人投出一颗手榴弹。没想到,从石头下边呼啦啦地涌出来一大群敌人。刘光子端起冲锋枪,跳上大石头,大喊一声:不许动,缴枪投降!这些英国士兵一个个动也不敢动。刘光子不会说英语,这两句“不准动,缴枪投降”的喊话,是到前线后才学会的。他急中生智,突然想起来还带着宣传品,便一把给俘虏们扔过去,又作了手势,命令俘虏排好队,举手朝山上走去。当他一个人押着俘虏往回走时,才在路上暗暗地数了数,整整63个。
格罗斯特团团长卡思,先是躺在尸体堆里装死,被志愿军士兵发现后,只好从尸体堆里爬出来,自动摘下缀有“荣誉”帽徽的军帽,垂着脑袋,走入俘虏行列。
志愿军年轻的士兵好奇地打量着这些英国皇家陆军。一人突然喊道:真怪!怎么他们帽子上有两个帽徽呢?
这标志着什么呢,事后才知道,这就是英军中唯一缀有两个帽徽的著名的格罗斯特团。早在1801年,在远征埃及的殖民战争中,该团因为突破包围,转败为胜,受到英皇赏赐,从此,该团每个士兵帽子的前后都缀有“皇家陆军”的帽徽。在时隔150年后的今天,他们在朝鲜战场上威风扫地。
刘光子荣立一等功,被授予“中国人民志愿军二级孤胆英雄”的称号,并获得了“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一级战士”荣誉勋章。
4月24日,西线中朝军队全线向南发动进攻,全部抵达或越过三八线。
彭德怀根据毛泽东的指示,原设想以14个军的绝对优势兵力,以猛烈的突击,一举再将敌军打回三八线以南,相机重新攻占汉城。
但李奇微掌握了志愿军士兵必须自带粮食、白天大兵团不能作战、只能乘夜间采取迂回穿插、分割包围战术的规律。在中朝军队开始进攻后,李奇微采取节节抗击,逐步撤退的战术,其主力部队每天下午先撤退,留少数摩托化部队与志愿军保持接触作掩护,当志愿军利用黄昏发起攻击时,其掩护部队迅速撤退20至30公里布防;当志愿军步行追击至拂晓停止时,恰好暴露在敌人炮火控制之下,被其炮火杀伤而难以活动。这样,中朝军队经过3天3夜的进攻,虽然迫使“联合国军”逐步撤至三八线以南的第二线阵地,但其被围部队大部分在飞机坦克的掩护下跑掉。中朝军歼敌不多,没有达到预期目的。
4月26日,彭德怀向毛泽东报告:
“新到日本之敌军共有15万余。估计敌或以一部加强正面,同时有在我后方登陆的可能。此役原拟于5月上旬开始,但为了推迟敌之登陆,避免同时两面作战,因此提前于4月22日开始。但各项准备均不充分,敌在战术上前进时步步为营,后退时节节抗击。致作战3昼夜,没有达到迂回议政府、截断敌人退路的计划,估计战果有限,不足以打破敌登陆企图。朝鲜地形狭窄,海岸线长,港口多,敌有强大海、空军,这些是其登陆的便利条件。志愿军党委多次考虑下一战役须准备打敌登陆部队,因此我军主力目前不宜南进过远。敌军一旦登陆成功,我之咽喉即被扼住,我正面部队即使能打到釜山,亦最终不得不被迫撤退。此次我军拟在突破敌军抵抗后,以5个军相机追击至三七线为止,如敌扼守汉江及汉城桥头阵地,我则以小部队监视袭击之,使敌后备兵团增援正面,推迟其登陆时间,减弱其登陆力量。为应付万一,我必须立即修好熙川至阳德公路,以保障主要运输供应线。深盼军委对空军加速准备,配合作战。”
此时,彭德怀最担心的是敌人重演仁川登陆,占领朝鲜蜂腰部、使中朝军队陷入腹背受敌、两面作战的一幕。
北京,中南海,毛泽东和周恩来等最为担心的也是这个问题。他们复电彭德怀:“目前自应以敌人会很快登陆作准备,免陷被动。”
4月26日,中朝军队继续向敌人纵深发展进攻。28日,敌人主力被迫撤至汉城及北汉江、昭阳江以南,继续组织防御。这时,新任美军第8集团军司令范佛里特将美骑:师也调到汉城,组成密集火网,诱志愿军攻城。
彭德怀识破了敌人的诡计,认为在汉江以北歼敌的战机已失,命令西线主力停止进攻,只派一部兵力逼近汉城,一部逼近汉江,一部渡过昭阳江,与敌人保持接触,掩护主力准备转移到东线作战。
这样,五次战役的第一阶段到4月29日就结束了,作战地图上的箭头表明:7天内,中朝军队全部进抵或越过三八线,歼敌2.3万人。(www.daowen.com)
李奇微承认:南韩军队的所作所为使我感到苦恼。实施进攻的中国军队再次将一支又一支的南韩部队追赶得抱头逃窜。溃败之中,这些部队又丢弃了大量贵重而难以补充的武器装备。中国人又采取了他们惯用的办法,借助月光,在各种轻重火炮和迫击炮的掩盖下发起了进攻。这次攻势开始干朝鲜中部的山区,拂晓时在整个朝鲜半岛全线展开。敌人采取了南韩军队非常不适应的战术:以大量步兵实施夜间进攻,不顾伤亡,一边几乎是在距炮兵弹幕近在飓尺的地方跟进,一边猛投手榴弹。战线上又四处响起狂乱的军号声和粗野的吼叫声,敌人的步兵则穿着胶鞋悄悄地爬上黑暗的山坡,渗入我方阵地。
中国人狠狠打击南韩军队,迫使其仓惶逃回“犹他线”以南。以后,敌人进入了这一缺口,力图包围两翼的美国部队。范弗里特将军立即令第1军和第9军在这一威胁面前逐步撤往“堪萨斯线”,放弃新近夺取的全部阵地,换取宝贵的时间并严惩敌军。其他部队则迅速封住了由退却的南韩第6师留下的缺口,防止了敌人进一步利用其突然取得的有利地位。
中国人一切断汉城以东东西走向的主要公路,就集结兵力,准备向首都发起大规模突击。他们事先就吹嘘该城不久就要回到他们手中。当位于汉城正北的议政府受中国人威胁时,我们被迫将其放弃。接着,范弗里特着手建立一道新防线,以固守汉城,并将敌人阻止在汉江以北。
美国第8集团军司令部,李奇微对作战地图沉思良久。最后判断。
志愿军在第五次战役第一阶段结束后,可能从中线突击。因而调美第7师、伪2师,加强美第9军的防御。
《韩国战争史》称:李奇微从敌人部署情况预测,敌人可能以中共军为主力,从中西部战线发起进攻,以中共军队3个军和北韩1个军团为助攻方向,向汉城方向进攻。
他估计错了。彭德怀大智大勇,确定志愿军第二阶段的主攻方向不是中线,而是东线。
彭德怀为什么将战场从西线转移到东线呢?在第一阶段的攻势中,中朝军队西线右翼集团向南前进了50多公里,直抵三八线以南的汉城地区,将整个战线形成了由西南逐渐向东北延伸的一条斜线态势,使防守在东线的李承晚军队暴露。彭德怀判断,美军主力决心死守汉城,志愿军难以取胜,而东线韩国的军队的战斗力较弱,比较好打。他临机应变,决定立即向东转移兵力,以李承晚军队为主要打击对象。首先集中力量以歼灭县里地区伪3、7、5、9师为主要目的,然后视情况继续歼伪首都师、伪11师。
5月16日18时,志愿军的大炮怒吼了。密集的炮弹准确地落在敌人阵地上,在炮火掩护下,志愿军第3、9兵团6个军及朝鲜人民军3个军团于当晚全线突破了东线县里地区敌人阵地。
东线战役开始后,彭德怀昼夜守在指挥所。他有一个习惯,战役发起后,就让参谋不断地在地图上插小红旗,标明哪个部队突破了,是什么时候突破的,各部队进行到什么位置。
5月18日晨,被紧紧包围在县里地区的伪3、9师开始突围,志愿军20军与朝鲜人民军第七军团乘机发动进攻,战至19日,敌人大部被歼,残敌丢弃了重装备,溃退进深山丛林中。
与时同时,在中线的志愿车第3兵团也发起攻击,歼灭美军4个营和法军营大部及李承晚军队一部。牵制了美军第7师,使其无法东援。
中朝军队在东线发进攻后,部署在西线的第19兵团3个军和朝鲜人民军第1军团于5月16日夜以一部兵力在汉城方向和汉江上游实施佯攻,对敌军阵地积极攻击,形成迂回汉城和渡江南进的姿势。彭德怀声东击西的妙棋果然见效。当一部分兵力在汉城以西渡江时,李奇微连声惊呼:汉城正面临着第二次危机。
直至5月20日,美军统帅部才发觉,志愿军主力已东移。急令西线美军3个师及3个旅于当天向西线志愿军19兵团阵地猛烈攻击。19兵团逐步转入防御,同日,美军第10军主力沿战线东移,美3师也自汉城东南方向迅速东援。美军是摩托化部队,移动的速度很快,西线至东线150多公里的距离。不到一天就全部到达,堵塞了中朝军队的战役缺口。敌人又形成了东西相接的完整的防线。
5月21日,彭德怀致电毛泽东说:
“以前各役携带5天粮食可以打7天仗,因就地可筹借部分补充之。现带7天粮食,只能打5天仗,因在战斗中消耗,就地不能筹补。现洪川之敌顽抗不退,使我东线作战部队无法运输接济,而美第3师东调后堵塞了洪川、江陵间缺口。我军第五次战役西线出击伤亡3万,东线出击伤亡万余。一月之内进行了东、西两次作战,部队有些疲劳,需休整总结经验。现第一线运输极端困难,且雨季已近,江河湖沼尽在我军之后,一旦山洪暴发,交通全断,顾虑甚大。此役未消灭美军的师、团建制,敌还有北犯可能。根据上述,我军继续前进,不易消灭敌人,徒增困难,不如后撤,使主力休整,以逸待劳,寻机歼敌。”
翌日,毛泽东复电:根据目前情况,收兵休整,准备再战,这个处置是正确的。
5月22日,中朝军队停止攻击,结束了第二阶段战役。
6月10日)敌人停止了进攻,第五次战役到此结束。
这次战役结束后的第3天,美国陆军副参谋长魏德迈在美国参议院作证时承认:朝鲜战争是个无底洞,看不到联合国军有胜利的希望;
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雷德利惊呼:把战争扩大到共产党中国,会把我们卷入一个在错误的地方“、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敌人进行一场错误的战争;
美国在连连失败之后,被迫接受了停战谈判。《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评论说:一个美国司令官,在美国政府命令下,插起了白旗前去和敌人举行谈判,在美国立国175年的历史中,还是第一次。
(3)彭德怀急电救援180师。
6月25日,空寺洞,树林里搭了一个很大、很宽、很长的掩蔽棚。棚子是用粗木搭的,上面覆盖着土,搭上了树叶,从空中看不见,可以防止空袭。
彭德怀在棚子里召开了一个军长、政委参加的会议。会上,彭德怀总结了第五次战役的经验教训:
第五次战役自4月22日至6月10日历时50天。志愿军共投入15个军(含人民军4个军团),歼敌8.2万余人,粉碎了敌人妄图在侧后登陆、配合正面进攻、在朝鲜蜂腰部建立新防线的企图,摆脱了志愿军在第四次战役中的被动局面。经过这次战役的较量,也迫使敌人对中朝军队的力量重新作出估计,不得不转入战略防御,并接受停战谈判。第五次战役规模是很大的,敌我双方兵力在百万以上。没有消灭美军一个团的建制,只消灭一个营的建制有6、7处。消灭伪军一个师,其余消灭的都是不成建制的,因我军技术装备太落后。全歼美军一个团,一个人也未跑掉,只在第二次战役中有过一次,其余都是消灭营的建制多。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共同组织力量将东线的敌人打退。60军180师在转移时,部署不周,遭敌人机械化兵团包围袭击,损失了数千人。
彭德怀把60军军长韦杰叫了起来。
韦杰是1927年入伍的高级将领。1951年入朝,就参加了第五次战役。
彭德怀说:韦杰,你们那个180师是可以突围的嘛,你们为什么说你们被包围了?你们并没有被包围,敌人就是从前面过去了。晚上还是我们的天下嘛,后面也没有敌人,中间也没敌人,就是过去了吗,晚上完全可以过来嘛,为什么要说包围了?哪有这样把电台砸掉,把密码烧毁的、接着,又问:你这个韦杰,军长怎么当的?命令部队撤退时,你们就是照转电报,为什么不安排好?
这时,会场上鸦雀无声,除了彭德怀讲话的声音,没有人作声:
原来,5月22日,李奇微发现志愿军北撤时,改变了以往稳扎稳进的战术,以坦克、炮兵和摩托化步兵组成了突击部队,在大批飞机掩护下,向志愿军纵深迅速穿插,配合后续部队包围志愿军后撤部队。
当时,志愿军全线出现了多处空隙。5月24日,志愿军第60军所属180师后撤时,正好赶上美军从一条公路插过去。他们就隐蔽在山里,敌人并没有发现他们。180师师长郑其贵是安徽人,1929年参加红军,1951年入朝后参加了这次战役。他看见白天公路上敌人的坦克轰轰隆隆地开过去很多,就以为自己是被包围了。其实,他那个地方离志愿军控制的地区就隔一条公路,完全可以晚上撤回来。但是,郑其贵怕敌人测向,发现他们的位置,命令把电台砸了,把密码烧了。这样,军、兵团和志愿军司令部无法与他们联系。他们藏的那座山很大,树林很密,他们不发出信号,接应的部队不知他们藏在哪里。
5月26日,180师召开紧急党委会。
会议气氛非常沉闷,每个人都沉默寡言,紧锁眉头,摆在他们面前的现实十分严峻:电台被毁,与上级联络中断,弹药快要用尽,粮食早已吃完。由于没有经验,让可供食用的数百匹骡马跑散了。忍饥挨饿达3天的全师被围官兵,在重兵压境之下,如何摆脱困境呢?
终于,有人提出了采取在国内作战时各自分散突围的办法。在朝鲜战场,地形不熟、语言不通,分散后力量不集中,很难突破敌人的防线。
然而,师长还是命令分散突围,最后,师长及少数跑散了的人陆续回来了一些。
郑其贵因临危动摇,指挥失措,受到军纪处分。后来回国,先后任吉林省军区副参谋长、白城军分区司令员。1990年去世。5月27日,美军又一次发起了攻击,被围人员中,少数抵抗到了最后英勇牺牲,其余大部分则因弹尽粮绝,无力抵抗而被俘或失败。这是志愿军入朝以来损失最严重的一次。
毛泽东和彭德怀极其关心180师的突围。
毛泽东致电彭德怀询问:“60军180师的情况如何?甚以为念。”
彭德怀亲笔疾书电文,命令救援180师。
60军军长韦杰接电文后,立即命令部队接应180师突围。但是,所有接应均未成功。
彭德怀认为,180师师长的作法是极端错误的。他如果不命令分散突围,是完全可以把部队撤回来的,因为敌人没有发现他们,只是把他们与大部队隔断了。另外,美国机械化部队晚上是不敢行动的,他们完全可以利用夜晚往回走嘛。12军的第91团,比180师插得远多了,孤军深入,还是很有秩序地、完整地撤回来了。180师师长只看见公路上敌人汽车、坦克不停地过,就慌了,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彭德怀气愤他说,这是志愿军的耻辱。
这次会议一直到中午才结束。
入朝8个月了,战场的夜晚首次出现较长时间的宁静,但这种宁静不是万籁俱寂,只是相对于激烈的拼杀而言。在引而不发的两军阵前,时而几发炮弹打破宁静,时而照明弹又划过天空。在照明弹短暂的光亮下,双方士兵抓紧时间,在三八线两边修复着工事,整理着枪支弹药。阵地之后,双方的统帅者也在瞻前顾后,重新运筹。
彭德怀凝视着夜空,天上缀满了闪闪发光的星星,银河斜躺在青色的天宇上。
他感慨万千:从1950年10月至1951年6月为时8个月,志愿军连续进行了5次战役,取得了抗美援朝战争决定性的胜利。从双方军事位置上看,战线从鸭绿江边又被推回到400公里以南的三八线附近,同时,据志愿军统计,中朝军队共歼敌23万余人,其中美军8万人(美国公布的数字是美国战斗损失5万人)。志愿军作战减员也达16余万人。志愿军在既无飞机掩护,又无坦克支援,仅拥有少量炮兵的情况下,能够同拥有现代化装备的敌军作战并取得胜利,这在世界战争史上是少有的。现在,战线基本上固定在三八线附近了。
然而,彭德怀此时的心情并不轻松,在夜幕的掩护下,双方都在准备迎接更长期、更艰巨的战斗。
(4)毛泽东预见:战争进入战略对峙阶段。
1951年6月初,中南海。
杨成武走进丰泽园,眼睛突然一亮,几棵大海棠树,开满了密密层层的淡红色的花,繁花从树枝开到树梢,斑斑驳驳的阳光洒在庭院里。
丰泽园的颐年堂内,毛泽东召见了即将赴朝的20兵团司令员杨成武。
杨成武是1929年参加红军的;跟随毛泽东走过二万五千里;抗日战争时任晋察冀军区第一军分区司令员,冀中军区司令员,重创日军,声名大振;解放战争时任纵队、兵团司令员;新中国成立后,任京津卫戍区副司令员,刚刚接到就任志愿军20兵团司令员的命令。
杨成武行军礼的时候,毛泽东很随和地打个手势,说:坐下吧。请坐。
在抗美援朝战争爆发40周年之际,杨成武在北京接受采访时,深情回忆了那次难忘的会见:
落坐后,毛泽东就说,我听恩来、荣臻同志说,你们兵团已做好了入朝的准备,这很好。
杨成武向毛泽东报告,指战员的士气很高,为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都表示不怕牺牲,要多打胜仗。
毛泽东说:是的,我们要有准备,思想的准备,物质的准备,再打它几个胜仗。为了取得最后的胜利,我们要继续在全国进行抗美援朝的宣传。
毛泽东谈到朝鲜战场局势时说:目前,中朝军队将敌人打到三八线附近,收复了朝鲜北半部领土。战争双方已转入了战略对峙阶段。敌人是不会轻易认输的,所以我们还得准备打它几仗,现在中央已决定,今后要“采取轮番作战的方针”,以21个军分三批在朝鲜轮番作战。你们这次去,对部队也是一个很好的锻炼。
毛泽东边抽烟边喝茶边谈。他时而拿一支烟,并不马上抽。而是说着话,手上捏弄着烟,把烟捏松。当几句话告一段落,才拿根火柴,使劲擦着,点上烟。他有时一杯茶喝光,只剩茶叶时,便把杯子端起来,用两个指尖当筷子,把茶叶扒到嘴里,慢慢地咀嚼,缓缓地咽下去。他还保留着湖南人吃茶叶的习惯。所有这些动作使谈话产生一种特有的气氛。大家都无拘无束,随着毛泽东的谈话,自由地插话,整个气氛融洽、热烈。
毛泽东说:呵,是的,你们是京津卫戍部队。他以浓重的湖南乡音,伴以随意的手势,回到朝鲜战争的话题上来。谈战争如聊平常事,千军万马犹从眼底过。当一位工作人员走进门来,在毛泽东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毛泽东忽然站起身说:吃饭,我们一起吃饭去。
毛泽东要留吃午饭,这是杨成武没有想到的。他有点为难,说:主席,你吃饭去吧,我们走了。
不,吃了饭再走,一顿便饭。毛泽东边说边以手势招呼大家往门外走。
时间近正午,颐年堂门外阳光明媚。门前空地上搭着一个简易席棚,席棚下的阴凉里有一张木质方桌,桌上的菜是几碟家常菜,特别一点的就是摆了一瓶酒和几个酒杯。酒是红葡萄酒,杯子是高脚玻璃杯。
毛泽东举起一杯酒,说,我祝你们一杯酒!
杨成武站起身来说:主席,应该是由我们来敬你的酒。
不,我来祝你们的酒!祝你们到了朝鲜,与朝鲜人民军并肩作战,共同打胜仗!我们的战争是正义的,是反侵略的,是为了保卫东方和世界和平。
大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毛泽东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抗美援朝,也就是为了保卫我们自己的国家。志愿军要尊重朝鲜人民和朝鲜人民的领袖金日成同志,谦虚谨慎,尊重朝鲜人民的风俗习惯,爱护他们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不拿朝鲜人民一针一线,这是胜利的基础,要和朝鲜人民亲如兄弟般地团结在一起,为战胜共同的敌人而奋斗。
毛泽东第二次举起一杯酒:再来一杯!
大家饮了第二杯酒。
毛泽东说:经过五次战役,我们的战略反攻已经完成了保家卫国、援救兄弟邻邦的主要任务,现在实行战略防御就是要巩固前一阶段的战果。入朝后一定要眼观全局,在全局上有个正确的指导思想,这就是准备持久作战,准备打阵地战,同时争取和谈,以结束这场战争,当前,美国一面表示要进行停战谈判,一面又宣称要继续抗击和惩罚中国人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你们在军事上必须准备持久作战,积极防御。要坚持这个战略方针,不能轻易放弃一寸土地。不能轻易后撤……换句话说,你们20兵团入朝后,在朝鲜东线的主要任务就是要在敌人正面不增兵、侧后不登陆的情况下,把防线稳定在三八线附近。
杨成武说:主席,我们都记住了。他想代表20兵团敬上一杯酒,刚要举杯,毛泽东却第3次举起酒杯:来,干了这杯酒。
毛泽东喝第3杯酒时说,要注意战场上的局势,注意军事的和政治的形势。
杨成武深受鼓舞,3杯美酒,几番叮嘱。每番叮嘱都包含了重要的内容。
7月2日,黄昏时刻,杨成武乘吉普车缓缓越过鸭绿江桥。后来,他指挥部队参加了1951年阵地防御作战和1952年巩固阵地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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