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麦克阿瑟夸下海口:回家过圣诞节。
朝鲜,进入严冬季节。暴风雪常常在没有预兆的情况下呼啸而至,冻裂的大地顿时便覆盖了几米厚的积雪,闪着寒冷的银光。
11月6日黎明前,驻守在清川江边的美第8集团军防线遭到志愿军一个师的攻击。但是,天刚蒙蒙亮,攻击完全停止,这支部队向北撤退,神秘消失了。
从此,突然出现在朝鲜战场上,打了一仗,把美伪军赶至清川江以南的中国人民志愿军象暴风雪一样销声匿迹在冰天雪地中。
美军从空中和地面侦察,在朝鲜境内未找到志愿军的踪影。这在东京“联合国军”总部和华盛顿的白宫、五角大楼引出种种猜测。
东京,麦克阿瑟的情报处长威洛比,这位“老中国通”同过去一样自信地说:“他们(指中国人民志愿军)已离开了朝鲜。我早就看穿了他们的手法,我预料他们会这样做的。我早就说过,北京无非是虚张声势。”
华盛顿,中央情报局判断,中国人为了同“联合国军”打消耗战,为了“让北朝鲜还能保持一个国家的样子,最低限度还会增加在朝鲜的兵力”。
11月9日,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经过反复讨论,认为中国军队之所以出现在朝鲜的北部,有三种可能。
第一,只希望建立一个缓冲区,以力图保护鸭绿江沿岸的电力设施。
第二,从战略上牵制美国的军事力量,打一场有限规模的持久战;
第三,将“联合国军”彻底赶出朝鲜半岛。
不过,他们认为中国还没有力量敢于同美军进行较量,所以三种可能中,第一种可能性最大。
11月9日,杜鲁门召开了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会议,作出了两条决定:
第一条,不改变麦克阿瑟占领全朝鲜的计划,但要麦克阿瑟在军事上相机行事;
第二条,通过外交途径进行试探,以“保证中共利益”为诱饵,阻止中国进一步介入。
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莱德利后来说:我们做出了荒谬绝伦的结论和决策。
麦克阿瑟根据上述决定,一方面命令第8集团军、第10军从地面作试探性进攻,向预定的进攻发起线推进,摸清中国军队虚实;另一方面命令远东空军进行两周的空中战役,炸毁鸭绿江上所有桥梁,并把鸭绿江以南直至美军第一线广大区域内的所有军事设施、工厂、城市和农村一律摧毁,以阻挡中国军队可能的进一步介入。
顿时,朝鲜北部疆土上,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从天亮到傍晚,轰炸整日不停,大片的城镇都化为瓦砾废墟。
这时,“联合国军”第一线地面部队的兵力,已有了5个军、13个师、3个旅、1个空降团,共22万人,比第一次战役时增加8万人,而且主力是美、英军。空军增加2个战斗联队,有1200架作战飞机。
11月6日,美军的试探性进攻开始了。
美军长驱直入,第7步兵师先头团的士兵、翻过最后一座山梁,占领了鸭绿江上游的惠山镇已被烧毁的城区,鸭绿江展现在他们的面前。河对岸的中国境内的长白县,一片丘陵呈现出土褐色。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中国村庄和散落的农舍,鸭绿江已几乎完全封冻,中间的水道在急剧地收缩着,几天以后,狭窄的水道就会结上了厚厚的冰层。几位军官抵达这里,以鸭绿江为背景,拍摄了不同寻常的照片。有第7步兵师师长戴维·巴尔,第10军军长内德·阿尔蒙德。
“联合国军”目前正处于挺进中国边境的高潮之中,然而,再也不可能有美国士兵抵达鸭绿江边了。
按着麦克阿瑟的部署,东线以美第10军为主力,经长津湖西进,西线以美第8集团军为主力,由清川江北上,计划在江界以南的武坪里汇合,围歼在朝鲜北部战场的朝中军队。然后再向中朝边境推进,赶在鸭绿江冰封之前抢占全朝鲜。
第8集团军与美第10军,两军相隔一条30至60公里的山脉地带,这样,到了11月中旬,这两支部队不再保持齐头并进的格局,第10军的推进已远远超越第8集团军。
麦克阿瑟的试探性进攻没有遇到大的抵抗。于是他便估计志愿军到达鸭绿江以南的部队最多也不过6至7万人,后续部队已经被阻,难以进入战场,而他的部队到11月21日已完成了战役展开。
使麦克阿瑟头痛的是,零下20几度的严寒几乎和对手一样厉害。滴水成冰的气候阻碍了现代化军队运动。这支大批士兵手指冻伤和口粮不足的军队向北急进。
麦克阿瑟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以为大功告成了。11月24日10时,麦克阿瑟向全世界发表公告宣布:“联合国军已发动圣诞节结束朝鲜战争的总攻势”。
美国作家约瑟夫·格登描述:
11月23日感恩节这天,美军前线部队享用了一顿丰盛节日餐饭,鸡尾酒、夹馅橄榄、烧小公火鸡加酸果酱、红薯、水果沙拉、水果蛋糕、肉馅饼和咖啡。
第10军的指挥部,军长阿尔蒙德和其他军官也举行了聚餐,桌上居然有鸡尾酒,使用了桌布、餐巾、瓷器、银器,甚至座位姓名卡片。在一些军官看来,这种铺张场面似乎是荒诞不经地错选在一个兵戎之地。
但是,巴尔在第10军的感恩节盛宴上说,他紧张不安。“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指挥这次行动,他手头的补给从未超过一天的用量。在几乎是无法通行的道路上,这样做是如履薄冰。”他预感,他的师中大部分人将挣扎在由风雪严寒和子弹铸成的死亡线上。
但是,在麦克阿瑟看来,到达鸭绿江是一件富于象征意义的事件。现在,他准备迅速结束战争。11月24日,他发布了一份给所有部队的公报:
“联合国在北朝鲜对在那里作战的精锐军的压缩包围现已临近关键时刻。在过去的3周里,作为这只铁钳独立成分的各类空军,以模范的协同和战斗力发动了持续的攻击,成功地切断了来自北方的补给线,这样,由此而进行的增援急剧减少,基本的补给明显受到限制。这一钳形攻势的右翼在海军有效的支援下,现已抵达居高临下的包围阵地,把地理上可能有敌人的北部地区一分为二。今天上午,钳形攻势的西段发动了总攻,以完成包围并夹紧钳子。倘能成功,这实际上将结束战争,恢复朝鲜的和平与统一,使联合国军队迅速撤退,并使朝鲜人民和国家得以享有全部主权和国际的平等。我们就是为此而战。”
麦克阿瑟当天从东京飞往第8集团军设在清川江沿岸指挥部,盟军最高司令号座机降落在坑坑洼洼的跑道上,那天寒气逼人,但天气晴朗。他用大衣遮住头部,然后蹲下来,开玩笑地拍了拍一只德国犬。沃克和其他军官简述情况之后,他用了大约5个小时的时间乘吉普车视察前线。
麦克阿瑟说:“我已经向第24师的小伙子们的妻子和母亲打了保票说,小伙于们将在圣诞节回国。可别让我当骗子。赶到鸭绿江,我就放你们走。”
麦克阿瑟在自传中仅仅说,“在和一些军官的谈话中,我告诉他们布雷德利将军希望在圣诞节前把两个师调回国内,要是赤色中国不干预战争的话。”麦克阿瑟当天中午再次登上座机飞回东京时,对驾驶员说:“朝西海岸飞,然后沿鸭绿江向北飞。”
这使所有的人大为吃惊。参谋们面面相觑,不甚惊恐。这种飞行是极其危险的。麦克阿瑟说他想研究一下地形,还要寻找一下对手活动的迹象。别担心没有战斗机护航,他说;敢于进行这次飞行的胆略是最好的保护。参谋惠特尼希望麦克阿瑟佩戴降落伞。麦克阿瑟笑道:“你这个绅士如果愿意就戴上它,我可要留在飞机上。”一位随行的记者对麦克阿瑟的助手低声抱怨说:“这次飞行真有必要吗?”
飞机在鸭绿江口调头向东,在大约1600米的高度沿江飞行,这使机上人员能够清楚地看到白雪皑皑的地面。公路和小路都历历在目,但没有大量使用兵力迹象。然而雪下得很厚,足以掩盖最近任何交通的痕迹。那番景象使惠特尼感到畏惧:“极目远望是无穷无尽的穷乡僻壤,崇山峻岭,裂谷深峡,近乎于黑色的鸭绿江水被束缚在死一般沉寂的冰雪世界中。”惠特尼感到麦克阿瑟不要降落伞是对的;在紧急情况下,留在飞机上比跳到“这冷酷无情的荒郊野地上”要好些。
麦克阿瑟返回东京总部说:中国人现在没有参战,战争在两星期之内就会结束。要迅速打到鸭绿江,回去过圣诞节。
(2)毛泽东痛失长子。
11月上旬以来,朝鲜北方上空,美军飞机每天都轮番轰炸。
11月24日22时半,毛泽东极为关切地给彭德怀等人去电,叮嘱:
“请你们充分注意领导机关的安全,千万人可大意,此次战役中敌人可能使用汽油弹,请你们研究对策。”
毛泽东不幸言中。
第二天清晨,彭德怀进防空洞不久,几架美机掠过志愿军总部上空,接连扔下了许多汽油弹。看来,美机是侦察好了目标的,几发汽油弹直接命中彭德怀住的小屋。顿时木屋浓烟腾空而起,化作一片火海。
这时,突然有人发现翻译毛岸英和参谋高瑞欣还在里面没能撤出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美国飞机飞走了。
火,终于被扑灭了。灰烬中寻到了两具遗体,但已分不出谁是谁。据警卫员回忆,毛岸英戴的是块苏联造的手表,这才将两人分清。
大家围着痛哭。
彭德怀脱帽仁立,脸色苍白,沉痛他说:“毛岸英是我们志愿军的第一批志愿兵。党中央、毛主席刚任命我当志愿军司令员,他就找我报名了!”
毛岸英牺牲时年仅28岁。他没享受任何特殊照顾,和其他人一样,不分日夜地工作。他从没有向人透露过自己的身份,直到他牺牲时,总部的一般军官还不知道他是毛泽东的儿子。在大家的印象中,他只是一个年轻、活泼、朴实、能干、好学的俄语翻译。
毛岸英的入朝抗美,显示出毛泽东那英雄的气概,伟人的胸怀,慈父的情感。
1950年秋天,毛岸英正在北京机器总厂担任党总支副书记。听说朝鲜战争爆发,毛岸英立即响应党中央、毛泽东的号召,递交了要求参加志愿军的申请书。
党组织考虑,毛泽东虽有3个儿子,但由于受国民党迫害,三儿子岸龙一直下落不明;二儿子岸青身患疾病;只有长子岸英身体好,人聪明,留在毛泽东身边工作,生活上也好照应。但是,毛岸英不同意,又直接去向毛泽东请求,希望父亲同意他去抗美援朝。
毛泽东见儿子神采飞扬,要上前线,非常欣喜。恰在这时,彭德怀组建志愿军总部。到北京向毛泽东汇报工作。毛泽东便把毛岸英当面交给彭德怀,要他带毛岸英到朝鲜去经受一番战火的锻炼与考验。
毛泽东操着浓厚的湖南乡音说:“我让他去的目的,为的是在你身边有个可靠的翻译,另一方面也让他作为第一批志愿军战士,在战争中去锻炼,这也叫作送子从军吧!”
彭德怀听后默不作声,后来他婉言劝阻说:“主席,你让岸英跟我到朝鲜前线去,我懂得你的意思,你是想给全国带个头,但是自开慧同志牺牲后,岸英从小受苦,四处流浪,后来又送到苏联学习很长时间,他长期不在你身边生活,你们难得团聚在一起,我看还是别让岸英跟我去,就留在主席身边照料吧!”
毛泽东仍坚持让岸英随彭德怀一起入朝。
毛泽东当然知道援朝抗美的风险,更清楚地知道在朝鲜前线面对面地与美军作战,必然会有牺牲的危险。但是,自己最钟爱的儿子要上前线,要与世界上最强大的美军去作战,他毅然决然地支持。
毛岸英牺牲后,解方请示彭德怀:“这件事要不要向毛主席报告?”
彭德怀沉吟一会后说:“岸英同志为国捐躯光荣,我想迟早都是要报的,迟报不如早报,今天就上报。”
当天下午,彭德怀趴在一张小木桌上,起草了一份电报,上面写道:
“军委并高(岗)、贺(晋年):我们今日7时已进入防空洞、毛岸英同3个参谋在房子内。11时敌机4架经过时,他们4人已出来。敌机过后,他们4人返回房子内,忽又来敌机4架,投下近百枚燃烧弹,命中房子,当时有2名参谋跑出,毛岸英及高瑞欣未及跑出被烧死。其他无损失。志司25日16时。”
彭德怀站起身来,心情沉重地将电报递给值班参谋,说:“马上发,报告毛主席、党中央。”说罢,连帽子也没戴,一个人走出防空洞,走下山坡。
北风把满地的积雪吹冻了,踏上去簌簌地作响。彭德怀不觉得冷,他感到浑身燥热,就把风衣扣解开。他想到毛泽东和周恩来几次来电督促自己:“你们的指挥所应建筑可靠的防空洞,保障你们司令部的安全。”“你们指挥所应速建坚固的防空洞,立即修建,万勿疏忽。”“请你们充分注意机关的安全,千万不可大意”等等,辞意急切。而他每天只忙着指挥打仗,没想到发生了如此重大的不幸,使他追悔莫及。
在毛岸英牺牲的当天,毛泽东身体不好,又忙于国内外重大事务,周恩来把电报暂时搁下。几天后,才将电报送给毛泽东看,井附了一封信:“毛岸英的牺牲是光荣的,当时因你们都在感冒中,未将此电送阅……胜利之后,当在大榆洞立纪念志愿军烈士墓碑。”
不久,彭德怀回国向毛泽东汇报工作,又顺便汇报了毛岸英的牺牲经过。
彭德怀声音低沉他说:“主席,你让岸英随我到朝鲜前线后,他工作很积极,可我对你和恩来几次督促注意防空的指示不重视,致岸英和高参谋不幸牺牲,我应承担责任,我和同志们至今还很悲痛。”
毛泽东沉默良久。他拿起香烟,抽出一根,放进嘴里。右手划火柴,要点烟。可是,连划了两根,都没划着。原来,他的手因激动而颤抖,不由得用力过猛,把火柴棒划断了。
彭德怀见此情景,心情更加沉重。
毛泽东终于点燃了香烟,长长地吸了一口,强压住巨大的悲痛。然后,反而宽慰彭德怀:打仗总是要死人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牺牲了成千上万的优秀战士,他们的牺牲是光荣的。岸英是一个普通的战士。不要因为是我的儿子,就当成大事。现在美国已使用在朝鲜战场上的各型飞机约1000架,你们千万不能疏忽大意,要采取一切措施保证司令部的安全。
这天晚上,毛泽东信步来到中南海岸边,夜空中的寒星映在水中,摇摇晃晃,却没有一点声息,似乎化为毛岸英的音容笑貌。
毛岸英从小就随父母四处奔波,上海、长沙、广州、武汉,他都到过。毛泽东曾感慨他说:
“为了革命事业,这孩子从小就吃百家饭,走万里路啊!”
毛泽东很清楚记得,1927年的夏天,酷暑袭人。毛泽东开完了“八七”会议,便将夫人杨开慧及3个儿子一起送到岳父杨昌济先生的老家——湖南板仓。次日清晨,他和杨开慧及5岁的毛岸英匆匆告别,便发动秋收起义去了。
1930年11月14日,杨开慧在长沙牺牲。中央党组织设法将毛泽东的3个儿子转移安排到上海。1931年4月,上海地下党机关遭到严重破坏,岸英兄弟生活没有着落,只得流浪街头,岸龙在几次迁移中失踪了,岸英带着岸青,挨打挨骂,受尽折磨。他们离开店铺,靠卖报纸、拾破烂、拣烟头、帮人推人力车来维持生活。1936年,上海地下党组织找到了他们,几经转折,送到莫斯科,在苏联伏龙芝军事学院和东方语言学院学习过5年,当过苏军的坦克中尉,自愿报名参加过苏德战争。
1946年回到延安,毛泽东说:“你光有外国的书本知识还是不够的,还要把书本知识变成自己的才行哩!你还应当上中国这个大学,到农村去拜农民为师,你可以学到在外国学不到的许多有益的东面。”
毛泽东要求毛岸英自己背上一斗半小米和铺盖卷,到艰苦的山村吴家枣园去劳动,拜农民为师,当农民的小学生。还叮嘱他要和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不能搞特殊化。
毛岸英遵照父亲的嘱咐,在农村吃苦耐劳,学会了各种农活后,受到了乡亲们的称赞,1946年下半年,回到延安。
毛泽东对毛岸英寄予了怎样的深情!他得知毛岸英牺牲的消息以后,好几天,沉默不语,神情黯然,一个人坐在屋子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有一次,他慢慢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那已经肃煞的柳枝,轻轻地念起《枯树赋》:
“昔年移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枪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1950年的12月问,一场大雪,把北京装点得银装素裹,分外妖娆,毛泽东踏雪归来,走进颐年堂的办公室里,忽见桌子上放着一叠关于安置毛岸英遗骨问题的材料。他急忙拿了起来,仔细翻阅,见有人民解放军总干部部第一副部长赖传珠起草的、送彭德怀审批的电文,还有彭德怀写给周恩来的一封信。赖传珠起草的电文,要求志愿军总部将毛岸英的尸骨运回北京安葬,彭德怀认为这样做不够妥当,12月24日8时特地给周恩来写信请示。信中写到:
总理:
24日赖传珠同志,拟一电稿将毛岸英同志尸骨运回北京,我意即埋在朝鲜,以志司或志愿军司令员刊碑,说明其自愿参军和牺牲经过,不愧为毛泽东的儿子。与其同时牺牲的另一参谋高瑞欣合埋一处,似此对朝鲜人民教育意义较好,其他死难烈士家属亦无异议,原电报已送你处,上述意见未写上,特补告,妥否请考虑。”
毛泽东看罢,点燃了一支香烟,默默地吸着。
这时,周恩来进来了。他是专为此事来征求毛泽东的意见的。
提起毛岸英的牺牲,父亲的心情总是很沉痛的。毛泽东深明大义,同意彭德怀的意见,说:“这很好,做得对。岸英也是志愿军战士,就把岸英和成千上万的志愿军烈士一样,掩埋在朝鲜的土地上,也不要为他举行特殊的葬礼。”
于是,在朝鲜桧仓,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陵园里,增修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坟墓。墓前,立着一块一米高的花岗岩石碑,墓碑的前面镌刻着“毛岸英同志之墓”7个大字。墓碑的背面,刻了一段碑文:
“毛岸英同志原籍湖南省湘潭县韶山冲,是中国人民领袖毛泽东同志的长子,1950年,他坚决请求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于1950年11月25日在抗美援朝战争中英勇牺牲。
毛岸英同志的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的精神将永远教育和鼓舞青年的一代。
毛岸英烈士永垂不朽!”
1990年10月25日,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参战40年时,中国前志愿军代表团来到桧仓烈士陵园。40年过去,陵园依旧庄严肃穆,清洁整齐。毛岸英墓旁竖立了毛岸英的塑像。
(3)战争就是斗智斗勇。
志愿军总部被炸后,彭德怀等人就搬到一个作为防空洞用的涵洞里办公。这是一座长约百米、厚约一米的钢筋水泥的建筑,顶部积土很厚,杂草丛生,两端都有洞口可以出入。彭德怀等入就在这个阴凉、黑暗、潮湿、嘈杂的涵洞内用布帘子隔成一间一间的办公和睡觉的地方,完全靠烛光照明指挥了第二次战役,一直驻到战役取得了最后胜利。
战争是战略家斗智斗勇的棋局。
就在麦克阿瑟大事声张地发动“结束朝鲜战争总攻势”时,毛泽东、彭德怀不露声色准备发动第二次战役。
11月9日,毛泽东给彭德怀等人复电:
“争取在本月内至12月初的1个月内,东西两线各打一二个仗,共歼敌六八个团,将战线推进至平壤、元山间铁路线区域,我军就在根本上胜利了。”
毛泽东、彭德怀为了诱敌放胆进入志愿军的预定战场,设计了几着妙棋。
第一着棋就是边打边退,诱敌深入。
大榆洞,彭德怀召开志愿军党委会议,研究第二次战役的作战方针和布置。彭德怀分析说:麦克阿瑟虽遭到第一次打击,但美军主力未受损失,同时他们对我军的兵力还不清楚,肯定还要向鸭绿江大举进攻。我军虽在兵力上占优势,但装备太差,如和敌军死拼硬顶,肯定要吃亏。不如先避其锐气,故意示弱,边打边退,迷惑敌人,诱其深入,我军可以后撤30一50公里以分散敌人,然后在运动中寻机歼敌,这是我军的拿手战术。我们要在清川江畔钓大鱼。”
志愿军各部队在后撤时沿路丢弃一些枪弹衣物,似已溃不成军。而志愿军主力则转移到敌人侧翼,严密伪装。昼不冒烟,夜不露光,消除各种可疑痕迹。
当时,朝方领导人对彭德怀后撤几十公里诱敌深入的战役部署十分不解,询问彭德怀为什么不乘胜向清川江以南追击。
美国军方更不理解毛泽东的兵法,对志愿军的突然消失不能够作出更为准确的解释。
在1938年抗日战争的高潮,毛泽东以简单明了的方式阐述了他的战术。《论持久战》这本书的警句对在朝鲜的“联合国军”来说是具有预言性的:“我们历来主张‘诱敌深入’,就是因为这是战略防御中弱军对强军作战的最有效的军事政策。”他以反诘和反答的方式,认为撤退是一种战术:“英勇决战于前,又放弃土地于后,不是自相矛盾吗?吃饭于前,又拉屎于后,不是白吃了吗?”
毛泽东在另一篇文章中把他的战略战术归纳成一个口号,这在非正规战争的史册上是不朽的:“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然而美国军方和情报界对毛泽东的军事思想却知之甚少。毛泽东著作的翻译本在全世界的共产党国家都广为流行。但他们并未引起美国军方的注意。1954年,伦敦出版了毛泽东的著作。翌年,纽约的国际出版家协会也出版了毛泽东的著作。但在此之前,毛泽东的著作在美国几乎是无处寻觅,包括国会图书馆,除了一些散布在各地的零星小册子以外,甚至在军队的图书馆中也无法找到。
由于对毛泽东在以前战争中的做法缺乏了解,美国军方便依赖没有根据的猜测。志愿军越推迟他们新的一轮攻势,一些美国军官就越发自信,认为中国人不会来了。朝鲜严酷冬季的到来使他们更为相信自己的猜测。
“联合国军”更气焰嚣张地向北推进。彭德怀则胸有成竹,镇定自若。他说:“要诱鱼上钩,你必须让鱼尝点甜头,麦克阿瑟吹嘘他从来没有打过败仗,看看这次战役究竟谁能把谁吃掉。”为进一步造成敌人的错觉,彭德怀再次电令各军仍以小部队与敌人保持接触,诱敌深入。
第二着棋就是释放战俘,纵敌骄狂。
11月17日,志愿军司令部,彭德怀问杜平:
“能不能挑些战俘放回去?”
“放少了恐怕影响不大,是否多放一些?”
“好!能多放就多放一些。”彭德怀果断他说。
杜平是1930年参加红军的,长期从事部队政治工作,非常熟悉对敌工作。在国内战争中,释放战俘是家常便饭,用不着向上级请示报告,但现在是在国外,志愿军不仅是打军事仗,而且也是在打一场政治仗。释放战俘可能会产生各种不同的国际影响,将来交换战俘怎么办,但目前从军事上考虑,又必须快放。
他们思来想去,主意难定,所以杜平向彭德怀建议说:“这件事关系重大,要不要请示一下?”
彭德怀略一沉思,说:“你再考虑细一点,写个电报向中央军委报一下。这件事,你负责把它办好!”
杜平当天就草拟了电报,经彭德怀审阅后上报军委,电文如下:
“军委:
我们拟下一战役前,释放100名美伪俘虏(内美俘30名,伪俘70名),以扩大我军优俘政策,打破敌军怕杀心理,并准备19日夜由前方阵地送出。是否可以?请速示。
彭德怀邓华杜平
1950年11月17日9时”
11月18日上午,毛泽东回电:
“(一)你们释放一批俘虏很对,应赶快放走,尔后应随时分批放走,不要请示。
(二)敌方对我实力还认为是6万至7万人,并不是一个不可侮的势力,这点对我有利。
(三)美、英、法对我毫无办法,悲观情绪笼罩各国。只要我军多打几个胜仗,歼灭几万敌军,整个国际局势就会改观。”
彭德怀看完电报后说:“不要等到明天了,今天晚上就放,越快越好!”
“今天就放?”
“对!现在是争取时间。”彭德怀对杜平肯定他说。“有个问题不知你想过没有?你们上月入朝时,毛主席来电说:各部派遣远出之侦察部队,均要伪装朝鲜人民军,而不要称中国人民志愿军。为什么?迷惑敌人嘛!”
彭德怀的用意很明确;这次释放战俘,也是对敌人的一次迷惑。
彭德怀风趣他说:“可以告诉俘虏,我们粮食供应困难,没有吃的,恐怕要退回中国,美国官员们不是说,志愿军入朝不过是为了拆除鸭绿江水电站的设备,‘大捞一把’吗?不是说他们的空军很厉害,使我们的后方运输和交通完全瘫痪起来了吗?我们就要适应美军的这个愿望,来一个就汤下面嘛!”
彭德怀首释战俘的行动,得到了毛泽东的鼓励。他在11月24日的来电中指出:(www.daowen.com)
“你们释放美俘的行动,已在国际上收到极好的效果。请准备于此次战役后再释放一大批,例如三四百人。”
就在美伪军进至预定发起总攻势的攻击开始线时,志愿军主力也悄悄地完成战役集结。部队运动过程中,不仅未遭空中突击所阻,而且根本未被察觉。对此,美国舆论界惊呼这是“现代战争史上的奇迹”。
第三着棋就是出敌不意,攻其不备。
彭德怀注意到,西线美第8集团军和东线美10军之间留下一个数十公里的缺门。西线敌右翼又是刚受过打击的韩国第2军(辖第6、第7、第8师),不足2万人。彭德怀决定利用这个薄弱点,向西线敌人的右翼德川发动攻击,下一步再向美第8集团军的深远后方迂回。
11月25日黄昏,西线敌人都已进入志愿军预定战场,其右翼更加暴露而且立足未稳。夕阳隐没在群山之中,月亮冉冉升起,惨白的月光洒在大地上。在朝鲜战场上,月夜是志愿军进行夜战的最好时机,美军曾将这时的月亮称为“中国人的月亮”。就在这个月夜,伴随着令敌人心惊的军号声,西线志愿军6个军在200公里宽的战线上同时发起第二次战役。
38、42两个军担负着打开战役缺口、迂回敌后的艰巨任务。按照预定作战方案,这两个军首先歼灭德川、宁远地区的伪2军主力,然后向价川、三所里、顺川、肃川方面迂回,断敌退路,配合正面的第39、第40、第50、第66军从运动中歼灭向北进攻的美军2至3个师。
志愿军的反击排山倒海。11月25日天黑不久,志愿军穿插进沃克第8集团军与阿尔蒙德的第10军之间的空隙,向第8集团军的右翼——伪2军发起了攻击。美伪军全线崩溃,自相践踏。
为了堵住战线右翼的这个突然出现的缺口,沃克把几天前才来到朝鲜的5000人的土耳其旅紧急派往那里。土耳其人匆匆忙忙地投入战斗。
可笑的是,几小时之后传来了上耳其人大获全胜的消息:他们在首次与“蜂涌而至的中国人”的交战中守住了阵地,并以白刃格斗赢得了一场“浴血战斗”,还抓了“几百名俘虏”。美2师派遣一位翻译去审讯俘虏。他发现这些俘虏是一些韩国士兵,他们在逃离德川附近的阵地时误入了土耳其人的防线。被打死的“中国人”全都是韩国人。
11月26日,战役的缺口被打开了!
11月27日早上,美国广播新闻评论员宣称:“大韩民国军队第之军被歼灭,业已完全消灭不复存在,再找不到该部队的痕迹”。
事后,美国参谋学校专门撰写了《德川战役南韩第2军被歼的检讨》一文,作为研究中国军队进攻战术的范文。该文称赞志愿军进攻作战的优点是:“集中压倒兵力于企图决战方面,”“发动大规模重点的夜间攻击,深入敌阵地后方控制整个战场。”
两天后,11月27日,东部战场普降大雪,气候严寒,志愿军第9兵团攻击了美第10军,中国军队插到背后,将敌人围困。“……美伪军遇的是第一流的军队,令他们吃惊的是,中国军人纪律严明,指挥有方。沃克的第8集团军被这突然袭击完全打晕了头,开始全线后撤。”
从战壕至第8集团军司令部,人人皆知圣诞节回家的希望已告破灭,他们的目标不再是鸭绿江边,而是如何尽快后撤。
五角大楼对战局发展极为悲观。美国舆论界也在关注着美军在朝鲜的命运。美国报纸每天都在头版刊登“形势图”,图上的箭头表明志愿军正在包抄第10军,钳击第8集团军。《新闻周刊》说:也许这会成为美国历史上最惨重的失败,除非在军事和外交方面出现奇迹。否则,被投入朝鲜大约2/3的美国陆军可能不得不进行一场新的敦刻尔克式的撤退,以使他们免遭一场新的覆灭。
(4)彭德怀通令:38军万岁。
第二次战役发起后,彭德怀已经3天3夜未睡觉了:志愿军总部驻地遭美机轰炸后,大家都集中在涵洞和矿洞里办公,就是想休息片刻,也难以找到个安静的地方。
彭德怀在潮湿滴水的涵洞里坐镇指挥。对第38军和第42军的进展情况尤为关注。
战役缺口打开后,他果断下令:38、42军迅速向敌后迂回,其余各军勇猛突击;分歼被打乱之敌。
为了切断美第9军逃跑的退路,打乱敌人的整个布势,正在向三所里迂回的第38军113师,越来越成为彭德怀注目的焦点。
三所里是价川至平壤公路的一个小村镇,它所处的地势较险要,是美军北进南逃的主要交通线之一。
彭德怀从地图上看到:我们要比敌人远几倍,而这些路程又是一些偏僻的小道,崎岖的山路,说不定还会遭到敌人的拦阻。但是,必须战胜一切困难,同机械化的敌人赛跑,先机枪占三所里,扼住袋口,活活地把敌人扼死在袋里。
临行前,彭德怀交代任务时说:“在第一次战役中,38军动作迟缓,没有按时完成阻敌任务,让敌人逃跑了,使整个战役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战果十分的不理想。我听说38军过去在国内战如猛虎,很能打仗,这次我要再考验他们一次,看看他们的战斗作风到底怎么样。这次阻击关系到整个战役的成败。部队沿途遇敌不要恋战,必须不顾一切,直插交通要道三所里,这是我军截断敌军南逃北援的一道‘闸门’,一定要按规定的时间插到底。”
彭德怀来回踱了几步,又继续说:“沿途可能会遇到小股敌人的纠缠,能避则避,不能避时就冲过去。在占领三所里和龙源里后,要不惜一切代价,像钢钉一样,狠狠地钉在那里。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后退!”
27日,太阳还没下山,113师就出发了。赶了20多里地,天才黑下来。
在悄悄降临的夜色里,队伍向着三所里疾进。走在最前面的是前卫营营长王宿启,他生动地回忆:队伍行军速度很快,刷刷的脚步声响,扰动了夜晚的沉寂,一条小河婉蜒曲折,石头冻得溜滑溜滑的,跌进水里的士兵,生怕自己掉队,连衣服也顾不及拧干,就跑步往前追。
在战斗行军的时候,步兵往往埋怨炮兵挡道的。这一次炮手们干脆把马留下,自己扛着沉重的炮件,跟在步兵后面跑,虽然压得呼呼直喘,但是谁也别想拉下他们一步。下陡坡时,炮手们就前头一个扛着炮,腰上拴上绳子,后面一个拽着他往下溜,争分夺秒。一个扛炮弹的士兵,把炮弹紧紧抱在怀里,从陡坡上滚下去,手脸摔破了,可他爬起来,看也不看一眼地接着往前跑,撵上前进的队伍。
离三所里还有80多里地,部队已经极度疲劳了,长长的队伍里,一面行进一面瞌睡的人越来越多,像醉汉样踉踉跄跄,有时摔进了山沟里,费好大力气才爬上来。队伍一停下稍停息,马上就会听到鼾声。有的人怕睡得大死掉了队,干脆横在路中间躺着,这样队伍一行进就会有人踩醒他。现在时间是这么珍贵呵,士兵们充分懂得自己在战场上如果迟到一分钟,说不定就要因此多付出多少鲜血!
有个士兵瘸着腿跑到前卫团团长跟前,担心似地问:
“首长,敌人不会比我们早到吧?”
“这要问你的两条腿啦!”团长回答他。这个士兵使劲拍着自己的腿说:“首长放心,别看它出点小故障,一步也拉不下!”
是的!现在士兵们最担心的不是自己的腿疼,而是能不能在三所里堵住敌人。当他们听到肯定回答的时候,脸上就泛出笑容。部队又显得生气蓬勃,踏破了黑夜,迎接了黎明。晨曦中,当大家第一次互相看清面貌时,有的人忍不住噗啼笑起来:被汗水浸透了的棉帽沿上挂满了一层厚厚的霜,眉毛和胡子也变成银白色了。
天一闪亮,敌机就钉在头上,老是跟着旋转。如果停下,就会失掉战机,情况万分紧急。他们急中生智,全师去掉伪装,公开继续前进。这的确是一个军事上有胆有识的冒险行动,可以称得上正确运用战场心理学的一个成功的范例。尽管美军侦察机和战斗机在行军纵队上空来回盘旋,终于从这支队伍很不寻常的行动中判明了是“自己人”,放心地从空中“撤兵回营”。
越接近三所里,队伍的行进速度越快,甚至连吃饭的时间也节省下来了,士兵们边走边吃干粮,喝着沟涧里的流水,一手端着水碗,一手拿着干粮,腿跑着,嘴嚼着……。
当前卫团指挥所赶到三所里时,听到前方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枪声。三所里以北的公路上,烟尘滚滚,昨天还在浩浩荡荡朝北进犯的敌人大队人马,现在却向南撤退下来了,一听说堵住了敌人,后面的部队走得更起劲了,简直是拔腿往前奔跑,好象长途竞赛快接近终点一样,又兴奋又激动,谁都想先赶到一步!一个士兵跑得累倒在地上,他马上爬起来,扔掉了背包,飞快地赶上了飞跑着的队伍。
走在前头的前卫营,迎头截住了敌人的汽车,抢占了三所里,控制了公路两侧的高地,像一把钢钳,钳住了美军退路。这时已经是28日上午8点钟了,敌人溃退的洪流正从北面公路上滚滚而来,他们计算了一下,只不过比敌人早到了5分钟,这是多么宝贵的5分钟啊!
副师长刘海清用无线电报话机报告:“我前卫团已抢占三所里……”
彭德怀说:“好!要他们象钢钉一样钉在那里。”仅仅14个小时,就在荒僻的山路上前进了145里,终于提前5分钟占领三所里。
两条腿赛过了汽车轮子,这是战争史上的奇迹!
当天早晨,彭德怀同时接到毛泽东的电报:
“(一)庆祝你们歼灭伪2军团主力的大胜利。
(二)目前任务是集中我42军、38军、40军、39军,歼灭美骑1师、第2师、第25师等3个师的主力。只要这3个师的主力歼灭了,整个局势就很有利了。
(三)美骑1师(两个团)正向德川、顺川、成川之间调动,目的在巩固成川、顺川地区,阻我南进,我42军应独力担任歼灭该敌。
(四)美9军团指挥之第2师、第25师,在球场、院里、军隅里。价川一带,我38军、40军、39军应担任攻歼该敌。这是很重要的一仗,望令各军努力执行之。”
当天24时,彭德怀又收到毛泽东的一封急电:
“此次是我军大举歼敌,根本解决朝鲜问题的极好时机。西线争取歼灭5个美、英师及4个南鲜师,东线争取歼灭两个美国师及1个南鲜师是完全可能的。整个战役准备打20天左右,分为许多个大小作战,中间包括几个小休整,每次少者1天2天,多者3天4天,整顿队势,接着再打。这样就全体说来,牺牲反会比较少一些,比较更节省些。望你们鼓励士气,争取大胜。”
现在摆在美军面前的生死问题是:如何向南逃跑。
28日,敌人向三所里猛攻,始终没有突破一个缺口,他们绝望了,意识到,再从这里撤退的可能性不大;在三所里西面约10里的龙源里,还有一条由价川、军隅里通顺川、平壤的简易公路。美军出动大量飞机、坦克掩护,拼命向第38军113师扼守的龙源里等阵地和第112师扼守的松骨峰、书堂站等阵地,实施猛烈冲击,企图夺路南逃。
38军部队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29日,太阳爬上了山头,山谷里渐渐暖和起来,树枝上的霜冻也开始融化。突然响起了一阵隆隆的马达声,只见公路尘土飞扬,美第9军先头部队5个多营,分乘数百辆汽车,以数十辆坦克为先导,向控制龙源里的337团猛扑而来。志愿军士兵敏捷地把手榴弹塞进敌人坦克的履带里,接着一声巨响,敌人的先头坦克象醉汉一样,踉踉跄跄地晃了几下,终于不动了,后边源源不断开来的车队把公路堵塞得水泄不通。敌人步兵未来得及下车展开队形之前,志愿军士兵的步枪、机枪、六零炮一齐向密集在公路上的汽车猛打,重创敌人。敌人在几十架飞机和数辆坦克的掩护下,向阵地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反扑。
下午13时,龙源里战斗正在激烈进行。彭德怀走到报话机前:“给我要第113师指挥所!”
一阵急促的呼叫之后,报话员将话筒递给彭德怀。
“你是哪一个?你们在哪个地点?”彭德怀大声问道。
“我是师政委于敬山,我们在龙源里!”
“我是彭德怀!告诉我,你们那里的情况怎么样?敌人全退下来了,拥向你们那地方去。你们到底卡得住卡不住?”
“报告彭总:敌人正向我们进攻,战斗很激烈;我们完全有信心,把敌人卡死在这里,完成这个光荣任务!”你们要加把劲,继续把敌人卡住!”
“是!请彭总放心,我们坚决把敌人卡住!”
113师犹如铜墙铁壁竖立在美军面前,使数万美军胆颤心惊,束手无策。
从清川江败退下来的美第2、25师及伪第1师一部和土耳其旅残部,被阻拦在军隅里至双龙里、龙源里之间的狭长地带,乱成一团。在南北20多公里长的公路上,塞满了美军的伤兵、汽车、大炮、坦克。
30日拂晓,师长杨大易率领的第112师已插入松骨峰、书堂站地域,拦腰截住了美第2师大部及美第8集团军的炮兵部队和运输部队;38军副军长江拥辉率领的第114师分割包围了美第25、第2师及伪1师各一部,从战线中段割开了敌军布势;第113师一部继续在龙源里堵击逃敌,另一部从南向北出击,插入敌人在公路两侧的集结地域。包围圈在一步一步的缩小。
30日这天,美军集中了几百架飞机和各种大炮,对志愿军各部队狂轰滥炸;美骑1师、英第29旅各一部,由南向北增援;南逃之敌则以坦克为前导,采取“波涛式”的集团冲锋,实施突围。
这场载入史册的血战,集中在龙源里、松骨峰两个要点上。
早晨5时,南逃的美2师以1个团的兵力,与顺川方向援兵相配合,在百余架飞机及大量炮兵、坦克的掩护下,向坚守龙源里阵地的337团连续冲击十余次。甫逃北援之敌虽相距不到1公里,但始终未能会合。
不久,敌人又调集70多辆坦克,向龙源里猛扑。他们不借血本,用坦克开路,把堵在公路上的卡车,推翻在路旁。
然后,双方短兵相接,殊死搏斗。激战中,有的阵地几度易手。中午,又有一个阵地十分危急,敌人从三面包围过来。当时这个阵地只剩下身负重伤的排长刘序学,他捡起烈士们遗留下的枪弹,继续迎击爬上阵地的数十个敌人,直到再次中弹牺牲。另一个阵地上,连长郭忠田率领一个排粉碎敌人成营兵力的十多次进攻,歼敌200多名,堵死了大批溃逃敌人的退路,成为全军闻名的一级战斗英雄。这个排后来被命名为“郭忠田英雄排”。
在龙源里战斗的同时,第112师335团的3连正在军隅里南边的松骨峰,同美2师9团进行一场殊死的激战。
这是松骨峰下的一个很小的无名高地,扼制着军隅里至顺川的公路。在连续5个多小时里,美军用炸弹、炮弹、火箭弹、汽油弹,对这个连的狭小阵地进行了毁灭性的轰击。著名作家魏巍在《谁是最可爱的人》这篇报告文学中,把松骨峰战斗称为“朝鲜战场上一次最壮烈的战斗”。
敌人的攻击一开始就是凶猛的,连续的,他们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如一股股洪水涌上来,又退下去。阵地上,火焰终日不断,空气为之灼热。阵地前,横陈着美军士兵的血污尸体。
直到中午,敌人还只是望着这座光秃秃的高地兴叹。他们气急败坏,开始了最凶猛的第5次反扑。十几辆坦克和几十门榴弹炮,在30多架敌机的配合下,猛轰滥炸3连阵地,汽油弹把阵地烧红了,地面一片焦土,天空一片昏暗,爆炸的气浪猛烈地冲击着3连的士兵,泥上、石块和弹片劈劈啪啪地落在他们的身上。敌人的督战官用机枪威逼着自己的士兵成群地冲击,那些被打得焦头烂额,浑身尘土的士兵,踩着自己伙伴的尸体扑上来,伤员在他们的脚下凄惨地嚎啕。志愿军士兵们一面扑打着身上的火焰,一面向冲上来的敌人投掷手榴弹,6个满身着火的士兵,端着刺刀向冲上来的敌人扑去,简直像一个个人冲入敌群,抱住敌人,滚在一起。这样英勇壮烈的景象令敌人震惊。
当美军最后一次像洪水般从三面涌上阵地时,有几个正在包扎的伤员也向阵地前沿爬去,未扎好的白绷带在焦黑的土地上拖着,3连的全体士兵们就是这样用炮弹、手榴弹、刺刀、枪把和石头,用年轻的生命,同冲上来的敌人进行血搏。
黄昏!宝贵的黄昏终于到来了!
阵地上升起了信号弹,此起彼伏,照耀得如同白昼一样。主力部队从四面八方赶到了,并且正向被牢牢截住的敌人出击。
当战斗结束后,3连阵地构成一幅壮烈的群雕!
阵地前沿堆满了几百具血肉横飞的美军尸体和打乱摔碎的枪支,这中间有许多个同敌人抱在一起、光荣牺牲的志愿军士兵,他们有的还紧紧抓住敌人的机枪,有的手里握住手榴弹,上面粘满了敌人的脑浆;有的身子压着敌尸,牙齿和指甲深深地嵌进敌人的皮肉里;有的已经认不出面貌来了。一位士兵的周围,躺着30多个美军,在他身旁有一个弹坑,看样子是炮弹爆炸的痕迹。显然,当敌人冲上来时,这个士兵是抱着炮弹冲进了敌群。
这个连的官兵全部牺牲了。但他们打死了300多个敌人,更重要的是他们为主力部队会战赢得了时间,为聚歼敌人创造了条件。
12月1日凌晨,从报话机中听到第38军的这些英雄事迹时,彭德怀和邓华、洪学智、解方及杜平都为第38军英勇顽强的战斗作风所感动。彭德怀若有所思地说:
“杜平,你说得对噢!第38军的确是一支好部队!”
邓华说:“他们是主力嘛!是很有战斗力的部队嘛!”
洪学智接着说:“上次他们没打好,受到老总的批评,这次憋足了劲儿,要打出个样子来。这支部队是老部队,有不服输的作风。”
“是不是用志愿军司令部、政治部的名义发个电报表扬第38军一下?”杜平向彭德怀建议说。
彭德怀同意后,志愿军政治部立即起草了一个嘉奖电,全文是:
“38军并转各军:
此次战役,我38军发挥了优良的战斗作风,尤其113师行动迅速,先敌占领了三所里、龙源里,阻敌南逃北援。敌虽在百余架飞机与百余辆坦克终日轰炸掩护下,反复突围均未得逞,致战果辉煌。特通令嘉奖,并祝你们继续胜利!
司令部
中国人民志愿军
政治部”
彭德怀审阅此电时,拿起毛笔在电文的结尾处添上了“中国人民志愿军万岁!38军万岁!”
大概这个电报没有全部表达出彭德怀的意思,紧接着彭德怀又以志愿军首长的名义,亲笔写了嘉奖38军的命令,并通报全军和上报军委。原文是:
“梁、刘转38军全体同志:
此战役克服了上次战役中个别同志某些过多顾虑,发挥了38军优良的战斗作风,尤以113师行动迅速,先敌占领三所里、龙源里,阻敌南逃北援。敌机、坦克各百余,终日轰炸,反复突围,终未得逞,至昨(30日)战果辉煌,计缴仅坦克、汽车即近千辆,被围之敌尚多。望克服困难,鼓起勇气,继续全歼被围之敌,并注意阻敌北援。特通令嘉奖,并祝你们继续胜利!中国人民志愿军万岁!38军万岁!
彭邓朴洪韩解杜
12月1日”
彭德怀书写的嘉奖令传到38军,在部队中的反响十分强烈,有力地鼓舞了全军的战斗意志。称一个军“万岁”,在解放军历史上还是第一次。他们说:“现在我们是万岁军了,我们一定要用鲜血和生命来捍卫这个光荣称号,不打败美国侵略者,决不回国!”
英雄的业绩可歌可泣。记者李庄在采访了38军之后,写下了《被人们欢呼“万岁”的部队》一文;作家魏巍在采访松骨峰等战斗事迹时,挥泪如雨地写下了《谁是最可爱的人》、《年轻人让你的青春更美丽吧!》等著名通讯;诗人未央在阵地上热血沸腾地写下:《枪给我吧!》,来歌颂英雄的部队、英雄的士兵。
从此,一支被人们称之为“万岁军”的部队,蜚声军内外,他们的英雄事迹,广为流传。
北京,秋高气爽。远处的西山就象洗过一样,历历在目。天显得越发高了,地显得越发辽阔了。
中南海,毛泽东喜闻朝鲜战场捷报频传。作为军事家,欢欣鼓舞;作为诗人,豪兴勃发。
他欣然命笔:
颜滴齐王各命前,
多年矛盾廓无边,
而今一扫纪新元。
最喜诗人高唱至,
正和前线捷音联,
妙香山上战旗妍。
这是毛泽东于1950年11月写的《浣溪沙·和柳[亚子]先生》,充分表达了诗人对抗美援朝前线捷音频传的喜悦心情。
毛泽东的气概是非凡而伟大的,贯穿在他学习、工作、理论创造等各个方面,也体现在诗词创作中。他的诗词想象丰富,意味无穷,气势宏伟,誉满海内外。一位外国人说:“一个诗人赢得了一个新中国”,这话并不是夸张。这位诗人不仅赢得了一个新中国,而且正在赢得世界东方的和平。
他从战报中看到,朝鲜战场西线,志愿军将敌诱至预定地区,以强有力的部队38、39、40、42、50、60军发起了强大反攻,给美伪军3个师以歼灭性打击;东线,宋时轮指挥第9兵团重创美军第7师和陆战第:师,特别是围歼了美7师第31团时,创造了全歼美军1个整团的记录,这在抗美援朝战争中是唯一的一次时,怎么能不挥毫泼墨呢?
12月3日,毛泽东获悉:敌人开始向“三八线”实施总退却。
12月4日,毛泽东电示志愿军准备挥师南进。13时,他电告彭德怀等人:
“(一)平壤敌似正准备撤退。
(二)请派出几个有力侦察队附电台,迫近南浦、平壤、三登之线,进行威力侦察,观察情况,并增加敌人恐慌。该敌现在一夕数惊,极为恐慌。
(三)我志愿军休息5天后,如平壤敌未退,则准备先打平壤附近之敌,然后包围平壤,研究攻城办法。如平壤敌已退,则向三八线攻进。”
23时半,他再次发了一封电报,指出:
“大体上可以确定平壤敌人正在撤退,其主力似已撤到平壤至三八线之间,其后卫似尚在平壤以北及东北地区。你们应于明(5)日派1个师或1个师的主力向平壤前进,相机占领平壤。”
12月6日,朝鲜北方风雪迷漫。朝鲜人民军和志愿军部队,迎着寒风,踏着积雪,一举收复平壤。
平壤在朝鲜半岛西北部,是朝鲜最古老的城市之一。公元427年,高句丽王朝建都于此,名西京。碧波粼粼的大同江和普通江流过市区,江畔绿柳垂丝,因此自古以来也叫柳京,此外还有乐浪、镐原等别名。市区的大城山、峨嵋山、云头峰、牡丹峰等都是有名的风景区。牡丹峰山上苍松蓊郁,山下碧流如带,峰上的乙密台、清流壁、浮碧楼和濒临大同江的大同门、普通门、练光亭,江中的绫罗岛以及古平壤内城的北门七星门为有名的“平壤八景”。此外还有郊区的万景台、乐浪、胜湖等名胜,无不引人入胜。
当士兵踏上平壤的街道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幕幕令人心碎的景象:到处是断墙残壁,建筑古物几乎没有一处存在。著名的金日成大学,美丽的歌舞剧院,掩映在一片青绿中的人民议会大厦和文化宫,还有大同江桥、水电厂等,都被炸毁。
这一切都过去了。
劫后余生的平壤市民,终于迎来了分别了48天的人民军,看到了中国人民志愿军。
街上出现一群群的市民,有的头上顶着饭盆和罐子,有的两人抬着一个木桶,纷纷向志愿军士兵拥来。前面的一个白衣老人老远就摆着手用中国话喊道:
“好啊!中国东木,我们可盼到你们啦!”他一边小跑步,一边用颤抖的声音激动地嚷道:“你们来得真快,真像天兵一样呵!25号听说你们还在清川江以北,这才几天,你们就解放平壤啦,真是天兵下降啊!”
接着老大娘、老大爷和青年妇女都一拥而上,把大米饭、咸菜、包子、开水都堆到面前,七嘴八舌地嚷着:“同志呵!吃吧!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接着就往志愿军士兵手里递。士兵们解释,志愿军的纪律是爱护朝鲜人民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怎么也不能吃这些东西。这时,从人堆里挤出一个70多岁的老大娘,头发花白,额上扎着一条白毛巾,遮住了半边脸,眼眶里含着泪水,一步一步地走到一个士兵跟前,抚摸着士兵的军帽,忽地一把抱着士兵的脖子大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说,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被美国兵害死了。她说,她孤苦零仃的一个老人,现在她做点饭志愿军为什么不肯吃,士兵们默默地解下毛巾给老大娘擦干眼里的泪珠。
一条条宽平的公路上,到处散弃着一堆堆美国军装、皮鞋、留着白色星徽的美军铜盔、文件和军用电线。火车站还堆积着敌人没来得及搬运的装甲车和火炮、整车皮卡宾枪和自动步枪。铁道两边堆着山一样的罐头和粮食。
16日西线敌人全部撤至“三八线”以南,美第8集团军司令沃克在途中因车祸身亡。
同日,志愿军进逼“三八线”。
12月24日,第二次战役胜利结束。这次战役胜利之大,是毛泽东没有预料到的。这次战役,沉重打击了敌军主要集团,歼敌3.6万多人(其中美军2.4万多人),收复了三八线以北广大地区,并解放了三八线以南的瓮津、延安半岛,迫敌退到三八线以南转入防御,从而扭转了朝鲜战局。
志愿军出国前,毛泽东曾经设想在龟城、泰川、德川、宁远、五老里一线构筑阵地坚守,半年以后再谈攻击问题。现在,志愿军出国两个多月就打到了三八线,毛泽东是很高兴的。他于12月18日起草的一份给各中央局、各大军区的电报说:在志愿军的作战经验中证明,我军对于具有高度优良装备及有制空权的美国军队,是完全能够战胜的。”
第一次战役“初步稳定了朝鲜战局”,第二次战役“迫使敌军转入防御,从而扭转了朝鲜战局”,对于整个抗美援朝战争具有关键意义。
此役如果志愿军失败,那么战争的结局也许就会是另外一个样子。换句话说,中国军队在清川江、长津湖一带一举击退了美国军队,便为中国抗美援朝战争奠定了胜局,就象斯大林格勒保卫战是苏联卫国战争的象征一样,此役应被视为中国抗美援朝战争的象征。
第二次战役被西方军事历史著作列为本世纪海陆空决定性战役之一。英国牛津大学著名战略学家罗伯特·奥内尔博士撰写的《清长之战》一文结尾处写道:
“中国人从他们的胜利中冒升为一个不能再被人轻视的世界大国……中国军队在清川江、长津湖一带赢得的军威,在其后3年中一直良好地保持下来,从此以后,中国的军事威力就在世界大大小小国家的首都中产生了深远影响。如果中国人没有于1950年11月在清长战场上稳执牛耳,此后的世界历史进程就一定会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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