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雅明看来,机械复制技术不仅完美地复制了艺术品的“物性”,还放大和传播了它,从这一角度来说,本雅明盛赞了技术在发扬美学价值上的潜能。他认为,首先,复制技术“可以突出那些由肉眼不能看见但镜头可以捕捉的原作部分”,将物性更为突出地展现在我们面前;其次,它“能把摹本带到原作本身无法达到的境地”,将物性去语境化、去事件化,可让更多的人欣赏。
本雅明观点的局限性在于仅从艺术品的内部“事性”角度来谈复制品的“去事件化”,认为艺术品在被手工制作的那一刻——此时此地的经验无法被其他时间地点所再现,漫长岁月中一个个故事在艺术品上所叠加的“陶工的手一样的痕迹”也难以通过复制品被人们感知。这种原初的经验和历史的痕迹共同构成了艺术品天然的内部“事性”。
本雅明并未意识到在将“事”剥离出“物”的外壳后,尽管被复制的“物”看似进入了“万物皆同”的状态,但作为“事”的光晕并未如他所预想的那样枯竭消逝。“事”能够在新的语境下被重新讲述,因为原初的体验与历史的痕迹都是通过“讲故事”被叙述与记录下来的,这种叙述并未固定于原作之上,一旦复制品被赋予了一段前史、一个起源、一种出身,就可以通过叙事再次生发光晕。诚然,我们仍需注意这种故事讲述的方式。本雅明认为“光晕可以在讲故事的艺术中出现”就蕴藏着“再叙事化”的解题密码。我们应当对本雅明的故事观和经验观产生足够的重视,将其纳入光晕理论的讨论范畴内。(www.daowen.com)
本雅明提出,“讲故事”的艺术需要具备以下四要素:空间、时间、经验和氛围。空间是指“远行者必会讲故事”,故事的产生需要足够的空间距离,这种距离可以是远行者所带回来的,也可以是听众主动前往陌生之地所产生的。伊斯特·莱斯利解释说:“德文中表示遗传经验的词,也就是产生于智慧的经验,一种实用的知识Erfahrung,在表示旅游的词——Fahren中找到了词根。”可见,旅游可以使人有故事可讲。时间是指过去生活的往事,因此故事的产生也需要足够的时间距离,能够被讲故事的人所内化吸收为自己的经验。经验被本雅明定义为前工业社会人们对感知、技能和知识的记忆、积累和总结,蕴藏着人们生活的智慧。杜威认为艺术经验和生活经验的不同之处在于人们通过讲故事、听故事能获得具有整一性、丰富性、积累性和圆满性的经验。不断积累的经验与传统产生了重要关联,本雅明认为“经验其实是一个关系传统的事物,无论是在集体存在中,还是在私人生活中都是如此。与其说它是牢牢扎根于记忆的事实的产物,不如说它是在记忆中积累的,往往无意识的材料就是某种积聚的产物”。交流经验的能力是我们最核心的财产,它构筑了我们对历史、集体和所存在的世界的认同。最后一点氛围则是讲故事的人与听故事的人之间的一种经验流动。比如,我们正看一个人时,或者这个人觉得自己被人观看时,他也会反过来看我们。要感知我们所观看的某个对象的光晕,也知道我们的能力赋予了这个对象多少。这种回视让经验的流动成为可能,讲者和听者能够双双进入故事的创作中,根据自己的个人经验和感悟去丰富故事,填充情节,因为“故事能越发彻底地融入听众自己的经验,听众就越想着有朝一日把它转述给别人。这一吸收过程发生在内心深处,它需要一种松弛的状态”。让每一个听故事的人都能把经验深深融入自己的记忆,重新成为讲故事的人,这才是故事真正的光晕所在。
因此,在艺术事件观下,作为事性的光晕尽管难以通过复制技术直接获得,却可以通过讲述而重新获得。事中之物的原作变成无事之物的复制品之后,仍然可以让复制品进入新的事件,融入新的经验,重新变成事中之物,重新获得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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