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国研究学校课程的人，从来没有把外国语教授原理这个题目讨论过的，也没有把外国语课程细目一一开列过的。间有开列课程的，也不过写几个空空荡荡的名词；如读法，会话，文法，造句，作文，习字，默书，翻译等就是了。至于这许多功课，如何教授，如何支配，总是一字不提。吾国教授外国语数十年，成绩总不甚佳，恐怕就是因为这种空空荡荡有等于无的课程使然的。现当新学制讨论之际，我想把我意中所有的外国语教授原理和课程写出来，与阅者诸君讨论讨论。错误之处，还望诸君教正。

我所谓外国语，专指英语而言。别的外国语，我一点教授经验都没有，所以不敢瞎说。不过照我想起来，教授英语与教授法语德语及其他欧洲语，凡是外国语，必有相似之点。如是，我下面所开列的课程及叙述的教授原理，在教授别的外国语，即英语以外的外国语方面，或者也是合用的。

本篇认定英语从初级中学第一年教起，又认定初级中学和高级中学各为三年。目下教育家有主张二四制者，亦有主张四二制者。他们根据生理学，心理学，及经济学立论，都是持之有故，言之成理，在下哪里敢反对呢？我的主张三三制，实因教授外国语，三三制较为方便的缘故。故我的主张，可以称为逻辑的。因我既不是生理学专家，又不能依靠心理学原理，作种种试验，再行发表意见，只得照自己的判断，分中学为两个三年。自己觉得这个分法很为方便，因为学英语的，至少也须学过三年，方才有些用处。（我称这个分法为逻辑的，恐怕也不适当。不过没有较好的名字，就将就的称它一称罢了。）

要讲一科的课程和教授原理，不可不先说明教授这一科的宗旨。中学校中所以教授英语或他种欧洲语，究竟为什么缘故？中学学生学了外国语，将来究竟有什么用处？他们将来还是要做买卖呢，还是要做工人？还是要从事业或教育呢，还是要升入大学？这种问题，不得不细想一想，把他们解决了，然后再将课程写出来。

个人的需要，各自不同。中学校每班学生人数既多，将来必定有升学的，有做买卖的，也有从事实业教育的。若要定一种课程，可使人人适用，这是一定办不到的。若不能人人适用，那末必定耗费多数学生的光阴，而受益的学生反居少数。这是不合教育原理的。现在许多外国语教授家，作种种考查，公认为人人所需要的有下列四端：

（一）能明白外国人的说话，并能明白他们讲得很快的说话。

（二）能与外国人讲话，并能讲得颇像他们讲话的样式。

（三）能明白外国人所写的文字。

（四）能自写外国文字，并能写得颇像外国人自写的样式。

要收上列四端的圆满结果，教授外国语者，不可不注意下面所开的各条：

第一，当设法使学生改去不良的坏习惯，并使他们得到合宜的新习惯。什么叫作不良的坏习惯呢？初级中学的学生，年纪最小的，也有十二三岁了。他们的本国习惯，像音调和语法，已经太深了。这种习惯在学本国语上，是有用的；在学外国语上，是有害的。学外国语有外国语的音调，外国语的语法，与本国语的音调和语法，完全不同。故教授外国语时，应设法使学生改去旧习惯，取得新习惯。

第二，就是正确。什么叫作正确？正确就是取定一种模范或标准，照这模范或标准，不与乖离的意思。譬如我们教英语发音，还是采取英国音呢，抑是采取美国音？二者虽相差不远，然究竟有些分别。做教员的人，若不于教授之前，先行斟酌，夹杂取用，恐怕学生有吃亏的地方。这就是不正确。譬如拼字，英美也有些不同，我们采用了一种，当认第二种为不正确，且不合用。这就是正确。依此类推，可以知道正确与不正确的分别了。

第三，就是进程。什么叫作进程？进程所包甚广，大概不外（1）先用耳而后用目。（即先听字音后看字形之意。）（2）先容受而后摹仿。（容受即听人讲，看人作。摹仿即学人讲，学人作。）（3）先口述而后阅读。（教师必令学生把他所教的字句，先口说一遍或数遍，待他们说得没有错误了，再准他们把书取出来，看书中的字句。）（4）先合作而后分作。（合作即全班学生同时口述；分作即个人一一口述。）（5）先机械而后自在。（初学者不可使他们自由造句，只可使他们填字。不可使他们自由会话，只可使他们背诵已熟习的会话。）做教员对于这五项课程，断断不可忽略的。

第四，就是均匀。均匀也是很紧要的。发音，拼法，字义，字根，造句，析句，交法等，都是学外国语极要紧的事。一件也不可缺。教外国语者，断不可偏重一二件，而忽略其他条件。目下教英语的人，往往在高等小学中，教授正式文典，叫学生死记什么名词咧代名词咧的界说，和单复数阴阳类的分别。那时学生们对于“手”“足”“耳”“目”“椅”“桌”“铅笔”等字，发音还不正确，用之还没无错，难道就可和他们讲正式文法么？这就是犯了偏重不均匀的病了。

第五，就是具体。吾们教一个实物的名词，就拿实物给学生看。教一个动词，就把动词的意义演出来给学生看。这就是具体的真意，用具体法教授外国语，很可以帮助学生的记忆力。依次，吾人就知道教授外国语，若用本国语翻译来解说字义，比不上实物指示和扮演动作的有效。不过无法用实物指示或扮演动作的时候，我们也可以用翻译，或定义，或同义字与异义字，或上下文的连贯，来表明字义。但是做教员的人，总要晓得具体法是教初学的唯一妙法。

第六，最后一条——就是兴味。欲使学生有兴味，我们不可采取易于混乱心目的材料。文典中的阴阳类表，不规则单复数表，过去现在及分词表，混乱学生的脑筋，断不可使他们强记。教师倘多取几种游戏似的功课，或把各种练习课随时变换，今日填字，明日默书，后日习字，学生就不至生厌倦之心，而且读外国语的兴味，也就鼓起来了。同时又要在众学生之中，造成一种友谊的竞争心。至于教师自己的态度，只可和蔼，不可有一些骄傲。

我们若把上面的六条都讲究明白了，再依下列的课程教授学生，则成绩没有不佳的。

初级中学

初级中学的课程，应该很普通，不应含职业性质。无论他种课程什么样，至于外国语课程，必当依据此理。

第一年　每周六小时

本年应注重识字，发音，拼法，习字，默写和会话等事。教师宜多设机械的练习。字的变形，句的作法，须使学生熟记，不必详细分析。教材应包括下列几个题目：（一）书籍文具，（二）教室，（三）数目字（自一至千），（四）家庭（父母伯叔兄弟姊妹等），（五）年月日时，（六）钟点，（七）房屋，（八）衣服，（九）食物，（十）饮料（茶水牛乳等），（十一）鱼鸟（日常所习见的），（十二）兽及草木（日常所习见的）。

上列十二个题目，都是切近学生日用的，故教授时易于鼓起他们的兴味。

教授上列各个题目时，不可专教单字，也不可专教名词。动词及他种词，如形容词稀代字等，应与名词连成浅近适用的句语，同时教授。教师并应随时指示实物扮演行动，参观商务印刷书馆出版的《英语模范读本》第一册之编制即明。(www.daowen.com)

第二年　每周六小时

本年应注重识字，发音，拼法，会话，默写，填字等事。此外可加简易文法和短简故事。至于机械的练习，亦为本年重要之事项。教材应包括下列各题目：（一）方向（东南西北），（二）轮船及小舟，（三）火车，电车与汽车，（四）街道，（五）亲友，（六）百货店，（七）银行，（八）小菜场，（九）公园，（十）各种职业（成衣匠，水木匠，铁匠，农夫），（十一）作业日与休业日，（十二）新闻纸，（十三）图书馆，（十四）医院，（十五）火药，（十六）网球戏。

上列十六个题目，都是小范围的城市生活。吾国城市生活，各处不同，且以外国语讲述本国之城市生活，有时甚觉困难。故近来教外国语者，多主张采用外国城市生活之最普通者，则学生觉得有兴味些，并且可以学得些新智识。（《英语模范读本》第二册，专述美国人的城市生活，就是这个缘故。）

第三年　每周六小时

本年课程，除机械练习之外，可酌加自由造作的功课；如，写信和短段文字。文法和故事，也可较上年略深些。识字，发音，拼法，会话，仍不可忽。教材应包括下列的题目：（一）英（或美）国的重要城邑，（二）水陆路程，（三）伦敦（或纽约）的交通，（四）英（或美）人之家庭，（五）英（或美）人见人的礼节，（六）拜会及请客，（七）旅馆及饭店，（八）英（或美）国的学校，（九）币制和度量衡，（十）四季和天气，（十一）国庆日，纪念日，和圣诞日，（十二）婚变，（十三）足球及他种游戏和运动，（十四）英（或美）国的出产，（十五）商业，（十六）邮电，（十七）宗教，（十八）海陆军，（十九）职业之选择。

上列十九个题目，都系英人或美人的风俗人情。学生得了这一点小智识，将来研究英美历史地理，可以减少困难。（《英语模范读本》第三册的编制，就是如此。）

照上面所述的教法，学生读毕初级中学三年课程后，就是不能继续高级中学的课程，所得的英语智识，也可以有点用处了。譬如做买卖，或在工界实业界任事，见了英美人，可以寒暄几句，也可以写几封短信，看几张日报。岂非比较学些国王、神仙、猫、狗、老鼠的故事好得多吗？

初级中学的外国语教程，已经讲完了。我现在要把高级中学的外国语课程，再来讲一讲。

高级中学的外国语课程，应该比较初级中学略为专门些，——即略具职业性质之意——因为学生在高级中学毕了业，有做买卖的，有做小学教师的，也有从事实业界，工业界，或升入大学的。故课程不得不多设几种。

高级中学

第一年　每周六小时

从本年起，教员须注重正式文法，自由作文，句语构造法和用字法，全篇分段法和贯串法。这一年的学生，已经受过三年的训练，英语自然略有些程度了。但是为教员的，对于他们的发音和会话，仍应十分注意。

本年教材，可选用英美人之简易短篇散文与诗歌，如《英语模范课本》第四册中所选者。

第二年　每周六小时

从本年起，学生应能自己预备功课。教师在课堂中，只需多设问题与解说难明白的字句。

教材：选读近人短篇小说和诗歌，或名人自述和忏悔录等。农工商师范等科学生，可减去上列教材的一部分，酌加关于各本科的文字。譬如师范科可读有趣味的教育小说，如《爱米儿》节本之类。

第三年　每周六小时

本年应令学生阅看日报杂志。

教材：小本文学史，兼读一二本近人或前人著的小说、戏曲和诗歌。农工商师范等科学生，可减去上列教材的一部分，酌加关于各本科的文字。

十一年，三月，一日　上海

原载一九二二年五月《教育杂志》第十四卷号外（学制课程研究号），原副标题为“教授原理及课程细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