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去年全年中,做些什么?
我在去年年初,有许许多多希望。我希望全面和平——没有成功。我希望米价跌些,柴价小些,我希望房金与布价减些,我希望车辆多些,交通便利些。结果:柴米日涨,布价日增,房金不减,车辆改少——我的希望,统统变成失望。我真的大失所望!
我的失望,是应该的;因为我不自己努力,专希望别人帮助的缘故。人们理当自己希望自己,控制自己。
我能控制自己么?我在去年全年中,对于自己,有何希望?
我对于自己的希望,在年初也有许许多多。我希望在开始六个月内,除阅读日报杂志及近人名著外,温习《论》《孟》;在后来六个月内,除阅读新刊物外,温习《左氏传》。到了十二月,我仔细一想,仔细检点,非独《孟子》没有温过,连《论语》也没有读毕;《左传》更不必提了。新刊物,除乱翻日报杂志外,我所用心读读的也不多。我所读者,不过《怀乡记》《两都集》《日本概观》《结婚十年》《传奇》《作家自选集》《一士类稿》等等。我自二十一岁起,即喜好读书;每年总能读毕一、二部或二、三部中西古今名作,页数总在一万以上。我去年所读的,何故这样少呀?我退步了,——我真失望。
我非独对于我的学业,完全失望,对于我的事务,也是如此。我打开日记一看,见一月三日所记如下:
今日××××馆,开始工作。余七时起身,八时一刻早餐,八时半搭车赶往。同仁见面时,依旧打拱而称恭喜,恭喜,可见俗礼之不易废除。十二时半仍往泰山账房午餐。五时散班后,与某公闲谈。因南京路封锁,电车停驶,归家几七时矣。
后来,每晚写日记时,察见我所作所为者,无非何时起身,何时到馆,何时午餐,何时归家。真的太呆板了!类此的日记,写与不写相等。我何必多费笔墨,天天写日记呢?
所以,我从那天起,立定主意——非遇重要之事,不写日记。但细查去年全年日记,我并没有做过一件由我创始的大事。的确,我曾经当过第三届大东亚文学者大会上海方面筹备委员的副主任。但这不过一个名义;一切事情都是正主任梁秀予先生计划的。
我在十一月间又当过文学者大会上海方面的出席代表。但我提议案,不发议论——我全不做事。我懒惰么?不,我自知无才。(www.daowen.com)
再,一月九日,宣部召开作家会议。我很注意那个会;我既然是被招之一,决定提议案,发议论。不料事不凑巧,去不成功。我三时五分到站,想搭四时的火车,因为客满的缘故,大铁门已经关了。次日清早,我打电报给郭次长道,“进门被阻,未及赶到,乞谅。”
我真失望!对于去年的学业与事务,我真失望!但我虽失望,我并不伤心,我仍有希望。我希望今年。
我希望今年我能努力用功,努力做事。
我希望今年能温习孟子,温习《左氏传》。
我希望今年多读些古代名著,近人名作。
我依旧希望柴,米,布价大跌而特跌。我希望租金大减。我希望车辆加多,车价亦减。物极必反;涨价涨够了,一定会跌的。世上焉有专涨价,不跌价的道理?
我希望今年多做些有益于身,有益于心的事,有益于人,有益于己的事。
最末,我希望决战胜利,全面和平。
原载一九四五年一月一日《文友》第四卷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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