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事暂且不论,与陌生人交谈这件事对你来说至少是有益的。其绝妙之处在于,无论你是走在街头还是坐在公交车上,是在杂货店中购物还是在博物馆里游览,是在公园长椅上消磨时光,还是在排着长队苦等,与陌生人交谈都会为你呈上一段美妙的小插曲,这正是你此时此刻所期待的。意外之事既至,便唤起你全神贯注,将意识引向周遭的世界,这会让你清醒过来。在与陌生人交流的过程中,你不再只是在自己的头脑里打转,不再徒作一具游荡的行尸走肉。你就存在于此时此刻,这种存在感让你体会到自己是活生生的人。
此外,你还取得了与外界的联系。与陌生人交谈可以填补一项基本的需求,一种你可能认为惟熟人可填补的需求。
这种需求名为亲密感。亲密感是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之物,一旦缺失,那可就要受苦了。亲密感是一种联系感,是对某种社群的归属感,是与他人的亲近感。我们通常所说的亲密关系有亲属关系、朋友关系、恋人关系、师生关系、与告解神父间的关系。这些人是我们知根知底的人,是我们时常相见、一旦分离便会想念的人,是让我们感觉轻松自在的人。这种亲密关系是一根长长的纽带,将我们紧紧相连,亲密之情,历久不变。
然而,亲密感的范畴其实比你所想的更为广泛。还有一种亲密关系,这种关系同样将我们联系在一起,但只在倏忽之间,转瞬即逝。这种亲密关系短暂而有限,本质即如此,因而不会借着你我共享的这亲密一刻带走任何东西,这是坦率、诚挚的一刻,情谊隽永,久久萦绕于心——它就是“街头的亲密感”。倘若你够幸运,你可以在与陌生人交谈时寻得这种亲密感。
如果说亲密感是私密的,那么街头的亲密感就是公开的。人行道上,彼此点头致意是亲密行为;乘地铁时,瞥一眼邻座的人或匆匆道一句“你好”是亲密行为;在电梯里,跟最后一个出电梯的人说一句“放轻松”也是亲密行为。凡有陌路相逢之处,皆可发现这种亲密行为。
我有一位朋友,在30年前,她乘坐的火车被困在了车站里。她透过车窗望向车外,看见另一列火车停在月台对面。两车相望不动,在那漫长的几秒钟里,她和对面车里的一个男人凝视着彼此。随着车门关闭,他们互相挥手作别。一番交流,如此动情,以至时至今日,她犹记在心。于她而言,与陌生人相处的这一刻,让她感觉真实而美好。他们不必相识相知,只因同样生而为人,仅此足矣。
你看,这并不费事。相视一瞥或是你来我往说上几句表面上看似无关痛痒的话,都足以让你心情愉悦,在记忆中留下烙印。这意味着,你作为人的存在引起了他人的注意。有人将你看在眼里。
我们和人碰面时常说的那些话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比如“你好吗?”“早上好”“天气不错啊,是吧?”“保重”“今天感觉如何?”“嘿,宝贝儿”等。语言学家称这些话为“寒暄语”,它们并无语义价值,我们并不是真的要交流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或必要的信息,它们的意义在于拥有巨大的社会价值。这些话似无意义却又意义非凡,陌生人之间用得,至亲密友间同样用得。在说这些话时,我们要表达的是:嗨,我看见你在那儿了。这样几句微不足道的确认,在言语间传递出的是发自内心的愉悦与亲密无间感。我们并非真的想要一个答复,我们只是在肯定对方的存在,这绝非无关紧要的小事。(www.daowen.com)
你可以选择将这种简单的打招呼变为一种习惯,你将因自己的选择而改变。在星巴克的实验中,实验人员要求一组顾客像熟人一样跟咖啡师攀谈,另一组顾客一言不发。实验后,那些与咖啡师聊天的顾客都留下了积极的感受。同样,在通勤火车上的受试者也被要求与陌生人说话或保持沉默,就像在实验心理学实验室中等候的人一样,他们觉得自己即将接受实验,因而不知所措,而两种表现的结果却不太相同。上述实验的结果表明,总体而言,与陌生人交流会让人们感觉良好,即便他们开始时并不期待这样的交流。试想一下,这是多么奇妙的事情:这种被学者称为“最小社会互动”的联系稍纵即逝,却给我们留下如此真实的联系感,它实际上有助于实现人类基本的社交需要。
情人节那天,满地铁的人不是满面春风就是难掩悲伤,没有一个人面无表情。我挤到了中间的座位上,旁边坐着一个又矮又胖的家伙,一双大眼睛,剃着光头。他挪了挪地方,但仍把我的座位占去了一半。
他用最轻柔的声音对我说:“真对不起,我下一站就下车了,我真的很不舒服,所以才坐在这儿,占着这么大的地方。”
我对他说:“没关系,我地方够了。”我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脸上带着微笑。不知怎的,我想让他知道,这真的不要紧。
他看了我一会儿,说道:“你知道吗,我没有情人,不过没关系。到了我这个年纪,我明白,爱就是我的情人。爱,仅此而已。你可以和你的家人、你的阿姨、你的兄弟、你的宠物、你的表兄弟分享你的爱,你可以和每个人分享你的爱。”
“你可以分享我的座位。”我告诉他。
“你看,真是美好的一天啊,是吧?情人节快乐。”说罢,随着地铁慢慢驶入车站,他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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