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介绍的“冰山原则”算是论文写作的“道”，接下来和大家聊一聊论文写作的“术”。

首先是选题，我相信很多老师已经给大家讲过。这里只想和大家强调一点，就是要学会区分“topic”与“question”或“problem”。我们常说的论文选题，其实指的是“question”或“problem”。同学们找老师来聊论文选题，最常出现的情况是大家只有一个“topic”，但没有在“topic”下面提炼出一个“question”或者“problem”。比如，有些同学会说“我想研究算法规制”。因为“算法规制”只是一个“topic”，所以老师很难给出你更具体、有针对性的建议。但如果你是带着类似“我想研究算法透明是否有助于规制算法”而来，这就已经是一个“question”或“problem”了。不是说这个题目就一定高明，或选了这个题目你就可以写出一篇好的论文，但带着一个“question”或“problem”去找老师，会让沟通更有效率。

其次，如何测试你是否找到了一个不错的选题呢？我的建议是：找一个足够聪明同时对你所做领域比较无知的人（比如，父母、朋友、非法学院同学），用一两句话讲给对方听。这里有三个关键要求：第一，你找的对象要够聪明，或者说，起码是个明白人。第二，你找的对象要对你讲的东西比较无知。这样才能真的测试是不是可以用大白话把选题讲清楚。找相对内行的人做测试对象有两点不好：一是你可能没讲清楚，但对方帮你“脑补”上你没讲清楚的地方；二是对方可能也没听懂，但内行要面子，不好意思指出你没讲清楚。第三，你要用一两句话把选题讲清楚。那么，怎么算通过测试了呢？首先，你的对象表示听懂了。其次，如果对方还能觉得这个题目有点意思，那就更好了。对方觉得有意思，其实就是我们所说的选题要有意义（significance）。

熟悉我的同学，知道我喜欢说：“一两句话说清楚。”那么，什么算“一两句话”呢？这里给大家提供一个模板或者说“八股”。大家去找老师聊论文选题时，如果能从形式上做到如下，基本就算“一两句话”了：

“我要研究的是……目前对这个问题，学界通行的观点是……而我将要论证……我将从以下几方面或某角度进行论证……”

上述“八股”其实携带的有效信息非常多：第一，点出了你的“topic”和“problem”，让人知道你要研究什么；第二，亮出你的核心论点（thesis），让人知道你要论证什么；第三，展现了你对现有文献的把握，也就是文献综述；第四，提示了你的论证结构或方法，让读者清楚，论文将会如何论证。

再次，就是论文写作过程中和导师的沟通。这里结合我自己读博士期间的训练，跟大家分享两个经验：一是所谓“一页纸—三页纸—五页纸—十页纸—三页纸”的方法，在选题和论文每章节的写作过程中，当你有好的想法时，可以先写一页纸，如果导师也觉得很好，你回去把这一页纸发展成三页纸。如果导师觉得三页纸也很好，你再回去发展成五页纸和十页纸。当你的十页纸被导师批准后，你回去再把你的十页纸浓缩成三页纸。这三页纸是干什么的？十页纸帮你解决的是一本书或者一篇博士论文的导论，而三页纸则是帮助你思考论文的结构和章节，也就是你打算用多少章、多少节来记述，每一章和节都打算写什么。经过这个从一页纸再到三页纸的过程，相信你的论文写作会少走一些弯路。二是在每次和导师交流论文后，立即写一封邮件给导师。邮件里写什么？像“memo”一样，记录今天和导师都聊了什么，针对论文一共有多少修改意见，具体怎么修改，下一次什么时候交稿等。这种形式有三个作用：第一，你回去写这样一个“memo”会帮助你整理思路；第二，你发给导师后，导师如果觉得哪里理解不准确，就可以纠正和补充；第三，给自己修改或者交新的一章，设定一个“deadline”。我想大部分老师应该也讲过类似的内容，因为我们都是这么被自己的导师训练出来的。

最后，讲两个具体写作时的技巧，用章永乐老师的话说，就是一些“自我欺骗的技巧”。当然，写作是非常个人化的事情，所以仅供参考。(www.daowen.com)

第一种，村上春树式写作，即把写作看作一个工程和马拉松，一是要切割任务，二是贵在坚持。村上春树可能并不是我喜欢的作家，但他的写作方式对我很有帮助。具体来说：

●每天坚持写；

●不追求完美，“捏着鼻子写”；

●每天不定量，多写一个字也算；

●节制、可持续，“剩下最后一句话停笔，留着明天写”；

●尽快完成第一稿，多次修改。

第二种，王家卫式写作。同样，我也不是王家卫的影迷，但王家卫拍片的一些方式是值得拿来借鉴参考的。王家卫拍片子什么特点？简单来说，就是“高耗片比”。他拍特别多的素材，费特别多的胶片，拍的时候可能并不完全知道自己要什么，或者最后成片时用在哪里。但他先拍出来，回去之后再边想边剪辑。套用到我们写作，这意味着初始阶段多写素材、原材料和片段，可能我们并不清楚这些素材未来会怎么用，但先写下来留着，之后再经过多次、大量的编辑、整理和合并。这种写作方式的缺点是浪费材料可能比较多，单篇文章的完成时间可能略长。但优点在于，相比“一气呵成”，实际困难和心理畏惧都相对较低，有助于持续、稳定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