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原始文明都很注重墓葬的形式以及殡葬礼仪，这其实反映了他们对死亡的认识。他们生前便做好死后的准备，看起来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做法，但实际上表达了他们都有某种对永生的信奉与依赖。他们或信奉鬼神，或相信转世轮回，或相信灵魂不死。原始人的生产力水平比较低下，许多现象无法用科学进行解释，但是对永生的依赖也是原始先民心理的一种慰藉。原始人对自然界许许多多的现象无法解释，认为人的生与死是被一种超越于人之上的精灵在支配，这是产生灵魂观念的基础。恩格斯说过：“在远古时代，人们还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体的构造，并且受梦中景象的影响，于是就产生了一种观念，他们的思维和感觉不是他们身体的活动，而是一种独特的，寓于这个身体之中而在人死亡时就离开身体的灵魂的活动。从这个时候起，人们不得不思考这种灵魂对外部世界的关系。既然灵魂在人死时离开肉体而继续活着，那么就没有任何理由去设想它本身还会有死亡，这样就产生了灵魂不死的观念。”

原始人普遍相信，人死后住在肉体中的灵魂仍然存在。中国仰韶文化墓葬中，死者绝大多数头向西方，马家窑文化墓葬中，尸体则大多数头朝东、面向北。这种葬仪可能表示，当时人认为这样做会帮助死者的灵魂返回传说中的老家，或去往另一理想世界。西安半坡村出土的文物表明，在距今六七千年前，人们以粟为殉葬品。大汶口古墓中的殉葬品有工具、猪头、兽骨等。古埃及人以黄金、食物陪葬，这说明当时的人们认为死者的灵魂需要继续享用食物进行劳动。中国东北的鄂温克人相信人死灵魂不灭，要将死者生前的用具随葬以供灵魂取用，并宰杀一二只马鹿，将鹿头置于祭棚上，头朝西，以表示死者的灵魂将乘着驯鹿奔赴更美好的世界。也有些原始部族认为死者的灵魂会危害作祟，因而在埋葬尸体时要将其口鼻堵塞，以防其灵魂从口鼻中出来危害活人。由此可见，先民对于灵魂不死的信奉很普遍。然而其中亦有各自特殊的存在。

大地湾一期文化的墓地“均为长方形竖穴土坑墓，墓坑四壁较为规整。”“皆为单人葬，可辨别葬式的均为仰身直肢葬，双手交叉于胸部。”死去的人们不仅被有意识地安葬，而且存在着随葬品。“死者有埋葬行为与殉葬品。显然当时的人们对死后的世界已经有虔诚的信仰，生前即做死后的准备。”^[1]这说明在当时人们的世界观中，已经对灵魂的永生有了信仰，他们相信有一种东西能够不随着形体的消灭而消亡，我们如今虽然不清楚他们信奉的这种永生的东西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与灵魂的意义相仿。而且“随葬品中生活用具所占比例最大，生产工具次之，装饰品极少。随葬品多置于腿部及骨架的一侧或胸上。”^[2]生者为死者所安放的随葬品，大多是一些生活用品，并且摆放在死者的胸部与腿部的方位，以便死者的灵魂能够轻便地触及、使用这些物品。（图一）

图一　（来源：大地湾博物馆）

在大地湾二期文化遗存的墓葬中，墓葬形式与第一期没有明显变化，但不同的是这一期的成人墓与儿童墓是分开的。墓葬区也与住宅区明显分开，“墓葬区位于大型房屋的前方，即大型房屋与中、小型房屋之间的空地上，较早的集中于东部，较晚的分散于西南部。”^[3]说明这个时期的仰韶聚落常常附带一个葬地，死者有时伴以丰盛的殉葬品。我们可以推测，仰韶时期的先民，有对死后世界的信仰，也许有一套繁缛的葬仪，虽然我们找不到制度化的祖先崇拜的痕迹，但并不是说一定没有。在儿童的瓮棺底部留有小孔，可能是供灵魂出入的通道。云南永宁纳西族认为，“这样便于灵魂出入，在地下扎根，可以通往阴间，否则幽灵不散，扰乱活人。”^[4]儿童墓与成人墓分开，可能是因为这些儿童尚未成年，还未举行成丁礼，还不是正式氏族成员，所以他们死后也不能被葬在氏族公共墓地里去。这就如：“云南永宁纳西族的习惯，没成年的人死了，只找个地方掩埋就算了事，不起坟堆，不举行仪式，没有随葬品。这是由他们的信仰所决定的，认为这些死者年龄太小，灵魂还没有长成。同时也是与其所盛行的成丁礼相适应的，没有举行成丁礼的人，还没有成为氏族的正式成员，所以死后也不能葬到氏族公共墓地里去。”^[5]（图二）(www.daowen.com)

图二

大地湾第四期文化遗存的墓葬中，出现了小孩尖底瓶葬和成人仰身屈肢葬墓。屈肢葬者有正常死亡与非正常死亡的区别，非正常死亡者的屈肢葬显然是在活着时举行的，上肢呈捆绑状，下肢呈挣扎状；而正常死亡者的仰身屈肢葬为蹲踞屈肢。根据民族学资料，屈肢葬是在人死后不久，“用麻布带子将死者捆成坐式，脚尖并拢，下肢曲折，两臂交于胸前，女子右手在前，男子右手在后。”关于上述屈肢葬，云南永宁纳西族认为，“自古以来，他们就本着人活着时怎么坐着，人死了也该怎么坐着的规矩捆绑死者。这一说法和独龙族对自己屈肢葬的一种解释类似，他们说人死是一种不醒的长眠，安葬的方式，也仿其生前面朝火塘侧身屈肢睡眠的姿态。”^[6]可以发现，在大地湾仰韶晚期，居住在这里的羌人不仅有完整的灵魂观念，有一套完整的服饰与发式制度，而且有屈肢葬表示死者再生的观念，更有人死后灵魂不散的观念。

拉法格也说：“灵魂观念可以上溯到极为遥远的古代……在野蛮人和半开化人的想象中一切都具有灵魂。”在灵魂不灭观念的支配下，“原始人对死者远比对活人害怕得多……他们把一切的坏事，他们所发生的不幸事故、损伤、疾病、衰老和死亡都归罪于灵魂……假如不能逃开死者，那就把他埋葬，预先把他的四肢缚起来，在他身上堆起一个土丘使他的灵魂不能逃脱出来；为了安全起见在上面还堆起石块。”对于灵魂的信奉，虽然是普遍的，但是不同的文化亦有各自的处理方法。大地湾的先民所信奉的灵魂不死，其实既是一种普遍的原始思维，又带有地域文化与民族文化的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