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电视剧《悬崖》是一部正统的男人戏，张嘉译饰演的特工周乙，时时面临生存危机，高度克制和沉着，任何时候都压抑着自己的情感，一次次自我剖白：“我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在残忍的谍战游戏中，他必须谨慎和冷静，关键时刻无情，这是生存的最高法则。“与那种说假话时脸不红心不跳的万能特工比起来，会恐惧会战栗的周乙，反而更得人心。”①

“《悬崖》有一突出的亮点，就是镜头对于角色信仰的挖掘和揭示都较为客观，此剧中没有脸谱化的‘坏人’，没有死得不明不白的路人，每一个人都为了自己的‘信仰’而战，而亡，而有价值。”②正如剧中周乙所说，不要用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一个人信仰什么、追求什么，便会效忠什么、奉献什么，每一种牺牲都是伟大的，这样的正面结论，也在剧中正反派对决的论辩中渐渐清晰：没有理想的人，会以为有理想的人幼稚可笑。

《悬崖》没有像一般的谍战剧那般用旁白来描述心理活动，而是完全用镜头画面来诠释。编剧没有因为《悬崖》是谍战剧而在剧情中设置太多千钧一发的悬念，反而用准确而从容不迫的笔调，并不着重于推进情节，而着重于刻画人物个性，在细节的表达方式上比较严谨，打造出了一种新的有压迫感的镜头画面模式。如果镜头拍得不够巧妙，很容易显得拖沓。导演刘进是摄影出身，对镜头语言的驾驭功力能够为编剧的这种写作风格加分。比如，周乙为妻子作假证、换照片的过程就展示得很充分：把证件放在茶杯上，用蒸汽熏蒸后，用刀片取下原照片，然后再去除新照片背面的膜儿，用胶水小心翼翼地重新粘上，再用热水杯摁压……周乙的谨慎、细心和冷静清晰可见，整场戏大概持续了5分钟而不觉冗长。这些细节也呈现了特工为了生存下来必须具备生存技能的特点。

《悬崖》开篇就通过人性化的人物塑造，让观众有代入感，拍得精致紧凑，演员全程“压着演”。这样表现，演员对人物的内在逻辑不想透彻是不行的，很考验演员的表演功力。周乙是一个有思想、有文化的儒雅之人，精神世界异常丰富，行为举止乃至性情却很“内敛”，智慧、冷静，话很少，所以在没有旁白的情况下，大量的内心戏需要演员自己来完成。这部戏的很多设置都超出谍战剧常规，所以不太需要靠戏剧冲突来吸引观众，观众却能感到无比的真实。《悬崖》不仅仅想讲故事，而且想表达一种情怀，对一代人的追忆：在那个晦暗的年代，人在历史际遇里所呈现出来的不同状态，他们的爱恨、选择都不是无缘无故的，有些是心甘情愿，有些是不得已而为之。显然，生存下去是他们的首要任务，否则无从谈及爱与恨。

编剧全勇先说：“对《悬崖》人物情感的深刻表达才是本剧最重要的。电视剧节奏的快和慢，并没有划分标准，节奏是为了引领观众走进人物的内心和故事中去。”也就是说，谍战剧的节奏不是越快越好，抓住观众的心才重要。《悬崖》中两个人之间的简单对话，镜头可以在两个人之间来回切换、停留许久，但并不妨碍整个故事的进程和对人物性格的刻画。例如，有一场戏是周乙对顾秋妍讲述特工的工作技巧，镜头只是简单地在两个人之间切换，但随着周乙淡淡地喝水和顾秋妍偶尔地答话，许多谍战技巧如挪动物件的位置、改变东西的数量、替换相近的颜色等，都意味着谍战密码的信息毫无遗漏地交代出来，令人惊奇的谍战技术，跃然于观众的脑海之中，观众会自然而然地入戏，全然感觉不出节奏慢。这简直是一堂生动的特工职场生存攻略课。

《悬崖》中特工周乙对妻子孙悦剑有句话：“不是生活，是生存。”这句话是丈夫对妻子的责任和承诺，也造就了周乙和顾秋妍的一段情感。饰演周乙的张嘉译这样看待《悬崖》中的情感：“我饰演的周乙和小宋佳饰演的顾秋妍两个人被组织安排假扮夫妻，却完全没有产生爱情。但周乙和顾秋妍一起生存了六年，他们之间，早已超越了爱情和亲情，是最另类的情感。”③这样的情感，无关爱情，也不全是亲情，是一种结伴生存，是一种互相扶持，是一种共同进步，是《悬崖》故事背景中那个特殊年代的特殊情感。

《悬崖》中生死抉择的爱，不单单体现在“夫妻”两个人的情感之间，该剧前几集就通过周乙与顾秋妍在发报上的矛盾，表现了谍报斗争之上的生死观。顾秋妍认为人命关天，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完成发报工作，即便是暴露身份甚至牺牲；周乙则坚持必须处处谨小慎微，坚守谍战工作的原则，不做无谓的牺牲。俩人的矛盾体现的正是谍报工作极端的残酷性，正像周乙所说，特工不是在生活，而是在生存。事实上，无论是周乙还是顾秋妍的观点，都具有一定的合理性，这恰恰反映出创作者在整部剧作中的一种态度，即不将人物脸谱化、平面化，不隐藏真实且对抗激烈的人物价值观，剧中的人物、价值观、情节设置等都需要观众自己去评判。(www.daowen.com)

谍战剧往往有一个比较圆满的结局，给观众紧张的情绪以安抚，但《悬崖》中周乙的结局很凄凉：在成功逃脱敌人虎口的情况下，为了假妻子顾秋妍和假女儿莎莎的安危，又自动返回，这条路则是一条不归路。周乙用极具人性化的语言阐释自我牺牲精神：“我早已在精神上殉道，只是面对残酷的现实，不得不想尽办法保存自己。”张嘉译回忆说，自己完全进入角色之后，非常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他的心中已没有杂念，只有信仰。是信仰让他无所畏惧，让他对于‘虐心’‘压抑’都能淡然处之。至于最后凄凉的结局，也是符合人物性格的。”④这也回应了周乙在谍报斗争之中的生死观：特工不是在生活，而是在生存。周乙的“在生存”不是夹缝中的苟且偷生，而是一种责任和担当。

正如周乙所说：“特工是站在悬崖边上的人，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我们得像马一样活着，站着睡觉，哪怕对面是一只苍蝇，我们都得绷紧神经。”让特工能有如此的毅力并成功活下来的力量来自哪里？是信仰的力量。周乙最后的牺牲，呈现了他作为特工比普通人内心更加丰富的一面，这样处理周乙的结局，对于他的价值观的输出也不生硬，与其说他是出于革命道义及同志间的相互牺牲，不如说他是出于普通人的基本情感。周乙用生命换回的顾秋妍母女，最终能否脱离危险生存下来，令人担忧，或许这令人纠结的结局，正是《悬崖》留给人们的关于生存的精妙悬念之所在。

注释：

①②王若馨.《悬崖》：说谎，让潜伏更美好[N].北京晚报，2012-01-31.

③刘畅.张嘉译：演起来很虐心[N].武汉晚报，2012-01-10.

④李瑞芳.《悬崖》被批平淡张嘉译：平淡精致不需戏剧化[N].扬子晚报，2012-0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