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曾经给我讲过一段他与武夷山著名的岩茶审评专家陈书省老先生的故事。
陈书省是武夷山的老茶人,武夷山茶史上的一代审评大师,品鉴技术精湛,武夷山茶业圈子的人都尊称他为“省公”。
陈书省品茶特别厉害,只要啜一口,就知道这杯茶是桥这边的还是桥那边的。每年都有很多人来买茶,想试试他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么厉害,故意把不同的茶不断地调换杯子,调换位置,但是陈书省还是能精准识别各个茶叶,从不出错。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陈书省被政府聘为审评师,审评茶叶,并给茶叶定级。因为不同级别的茶叶,市场收购价格是不同的。所以,给茶叶定级这个工作,直接影响到茶农的经济收入,容易得罪人。
有一年,陈书省在天星村审评六种茶叶,给其中五家定的是二等,剩下的一家定的二等半。结果拿到二等半的这家人就不高兴了。因为六家都是一个村子的,种植采摘的过程,以及后期制作工序手艺都相差不大,而且彼此都很熟悉,为什么其他五家是二等,唯独他家是二等半呢?差了这半级,茶叶收购的价钱就要差很多,就要少赚很多钱呢。
这户人家心里非常不服气,说陈书省审评不公正,大闹了一场。上级领导知道后,就来问陈书省,但是陈书省坚持自己审评没有错。而且大闹的这户人家,是雇农,在当时可以说是出身特别好的。而陈书省却是个地主成分,出身不好。在那个年代,从政治立场来说,领导应该站在贫下中农的一边,打倒地主阶级的。但领导又不懂茶,也不知道陈书省到底有没有徇私舞弊,所以,一时之间,领导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了。
后来,领导就把这件事交给我父亲处理。我父亲那个时候正在做茶叶指导的工作,对茶叶也算是有一定的了解,而且他以前干过土改,有一定的威信,为人正直。领导的意思是,如果陈书省真有徇私,那么就直接绑走。(www.daowen.com)
于是,我父亲就去了天星村。到了以后,发现陈书省已经被关了起来,一天都没有吃饭了,脸色苍白,整个人就是一副惊恐、不安和疲惫的状态。
我父亲让人给陈书省端了一碗饭,然后给陈书省说:“老陈,你先吃饭。明天,我把那六杯茶重新拿过来,我们给这六杯茶重新编号,然后你再审评一次,如果你这次审评的结果和上次一样,那就说明你没有徇私舞弊。如果审评结果和上一次不一样,那你就不要再解释了,我也帮不了你了。”
就这样,大家都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正常上班,门口有很多人来看热闹,那时候做错事不是要坐牢那么简单,有的情节严重的有可能要被枪毙的。陈书省当然也是害怕的,我父亲看他脸色不好,就告诉他不要紧张,紧张会出大乱子,我父亲说:“我给你两次机会,你先品一遍,品好了就跟我讲。”陈书省点点头。
结果是,陈书省只品了一遍,结果和之前的一模一样。这样在场的人都没话说了。大家都服,服陈书省,也服我父亲。
不过,大家还是很好奇,为什么同样的种植采摘环境,同样的制茶工艺,评定的等级却不一样呢?陈书省给大家解释说:“被评为二等半的这个茶叶,比起其他五家的二等茶叶,口感略微杂一些。”所谓的杂是什么呢?比如说我这个里面原本应该全部掺水仙,但偏有一点不是水仙,掺了其他的品种,出来后味道就有稍微的不同。那个吵闹的人听了不服,说他的茶叶里没有掺其他品种。这个时候,那个人的老婆说话了,她说做茶的时候,当时茶树旁边有几个野茶她随手就丢进去了。众人一听,更服了,那个吵闹的人也服了。陈书省这个时候又说:“还有一个原因,你这款茶叶,在炒青的时候,火候没有掌握好,火太大了。所以,也要减分。从那以后,陈书省的威信非常高,再也没有人怀疑他的审评技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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