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父亲说,20世纪40年代的时候,他曾在桐木关搞过土改。那时候,桐木关附近有很大一片原始林区,土匪比较多。父亲在桐木关的工作,非常不容易,既要搞土改,还要剿匪。
现在的年轻人可能对土改这一段历史不熟悉,土改就是土地制度改革,就是把地主、富农的土地分给老百姓。分地分家当,干这些工作容易得罪人,一般人都干不好。但是,我父亲却坚持干下来了。我母亲说,我父亲之所以能胜任这份工作,主要是因为他有股子旁人都没有的韧劲和魄力。
土改工作结束后,我父亲就被政府安排做茶业指导的工作。为什么一个干过土改工作的人,突然被安排做茶业指导工作呢?这可能与我父亲拿过枪的经历有关。因为他在桐木关土改的时候,当地匪患猖獗,经常会有拿枪与土匪打交道的时候。
那个时候,武夷山茶叶事业才刚刚恢复,我们这里的所有茶叶都是要送到北京的,马虎不得。
我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接触茶叶的。
这期间我跟着父亲看到很多故事,这些故事让我对茶产生了很深的感情。
那时候,在武夷山这里做茶叶都是从江西那边雇人过来,包括采茶。虽然茶是产在我们这个地方,但是很多技术都在那些江西人手中。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那时候每个人的出身还是讲成分的,要看你是地主出身,还是富农、贫农。当然是贫农最好,最信得过。如果是富农或地主这种的,就很难生活。所以,这类人最喜欢四处走动,只要有工作,累点苦点都不怕。他们在家里有时一天只能吃上一顿饭,但要是来武夷山做茶就不一样了,可以管他吃管他住。对那些做苦力的江西人来说,可以吃饱饭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事情。所以他们都以到武夷山来做茶为最好的工作,他们自己也非常上心用力,而且对待遇要求也不高,而武夷山当地的人又大多嫌辛苦不愿意做,渐渐地,制茶手艺就大多都掌握在江西人手里了。
那时候做茶是比较辛苦也相对麻烦的。过去没有化肥,需要把山上的草割下来后晒干,在锅底烧成灰,然后在茶树下挖坑,把烧好的草木灰撒进去。挖的时候还要注意,细根不能挖断。等到了十月底或者十二月,要把整片的土翻起来,开始“肥土整平”。“肥土”就是把原来挖起来的土盖掉;“整平”就是跟我们菜地一样,一垄一垄地整平,积土给它松掉,其他土盖一点,这样茶树的细根很容易长。
当时武夷山这边制茶就是做大红袍。我记得我父亲做茶叶指导的那段时间,武夷山很多茶叶都是送往北京的。所以,当时整个武夷山的采茶制茶工作都特别认真和谨慎,不敢出任何纰漏。
每次采摘大红袍之前,要先给县里汇报。县里会派遣茶叶指导专员,跟随茶农一起去采摘。当时县里有二十几个乡镇,采摘大红袍的时候,大都会有茶叶指导跟随指导,同时记录采摘的数量和质量。(www.daowen.com)
关于指派的茶叶指导员,也不是随随便便选的人。通常都是先查出身,再看技术。一般都是从矮子里面挑高个,因为那个活儿太辛苦,只有出身不太好的人才愿意下那个苦力。
县里会在候选人里比较来比较去,找一个出身稍微好一点的,技术也可以的,比较本分老实的人去做这个茶叶指导工作。被选中的人都很高兴,因为有工作,还可以挣生活费。
现在很多人一听说采茶,第一印象就是采茶女。是的,采茶的大多都是女性。我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四五个采茶女去采茶,那些巡逻的民兵背着老炮筒,带着手榴弹全副武装跟着。说白了,那是一种威严吧!也代表了从上到下,大家对这批要送往北京的茶叶的重视程度。
那些女孩子采完了茶,由民兵一路护送到仓库,然后由我父亲协助这些采茶女一起把茶叶存储好,并且要给所有茶叶进行编号。当时这些采茶女们的工资可不低呢!工钱是一小时五块钱,她们采茶半天时间,就能赚二十几块钱呢。所以,女孩子们都很乐意干这个工作!
存储编号之后,就要把这些编好号码的茶叶交给制茶师傅们。听我父亲讲,制茶师傅都非常认真,心里也都非常紧张,每个人心里都在想:万一这个大红袍在我手上做不好怎么办?毕竟是要送到北京去的。所以每个人都不轻松,都有心理压力。
父亲也会替他们紧张,因为那些制茶的师傅每天晚上睡觉浑身都是汗,当然浑身冒汗不是因为苦和累,而是因为太紧张了。什么时候最紧张呢?就是茶叶制作完成,然后送去质检的这一段时间。这一段时间,制茶的师傅们经常会通宵睡不着,担心质检不合格。只有等到质检合格的通知,心里的石头才算是终于可以放下来了,饭也吃得香了,觉也睡得着了。
但是,还是会有个别制茶师傅心理素质不是太好,虽然质检合格了,但他们还是会担心,因为还有一关没有过,那就是喝茶。送往北京的茶,政府领导们可能都会喝到,万一他们喝了之后不满意,那怎么办呢?
我记得有一次,父亲晚上回家给我们说:他们的茶叶全部过关了!那一刻,我能感觉到父亲是真的特别开心。
现在,我每次说起这些往事,年轻人都不太理解,为什么老一辈人干工作那么认真?其实,这是我们的父辈对于茶叶、对于工作的一份热忱和责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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