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同治五年六年华工口供(陈兰彬集4)

同治五年六年华工口供(陈兰彬集4)

时间:2023-08-0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郭阿美供:“年三十一岁,广东番禺县人。我在家闲住,被麦阿彦骗我到澳门入猪仔馆,叫我顶名,有几块钱赚,我就到澳门,打合同一张,收银八圆,他拿去四圆,见过西洋官。同治五年十二月开船。船上两人投海死,因听见此地待人凶恶,他们就寻死了。到夏湾拿卖入科垄属下夫厄虏厄底古巴糖寮,东家待我严恶,总管凶横。我是作木匠工夫,是常挨打。现今这一次,我就被他打伤了。报病有时也准。我是卯初上工,作到子正歇,与作田的仿佛。

同治五年六年华工口供(陈兰彬集4)

郭阿美供:“年三十一岁,广东番禺县人。我在家闲住,被麦阿彦骗我到澳门入猪仔馆,叫我顶名,有几块钱赚,我就到澳门,打合同一张,收银八圆,他拿去四圆,见过西洋官。同治五年十二月开船。船上两人投海死,因听见此地待人凶恶,他们就寻死了。到夏湾拿卖入科垄属下夫厄虏厄底古巴糖寮,东家待我严恶,总管凶横。我是作木匠工夫,是常挨打。现今这一次,我就被他打伤了。报病有时也准。我是卯初上工,作到子正歇,与作田的仿佛。此地中国人死了无棺木,黑人死有棺材,我是做糖箱及打棺材的工夫。食的是粟米粉、蕉子,又每人派米三两,总不得饱,不知受苦到何日为止。”

陈阿三供:“年二十六岁,广东东安县人。因客家作乱,到省城跟卓兴大人当勇,撤散后遇见天坛圩人朱阿八,骗我到澳门打工,同他去进猪仔馆。我晓得不好,我不愿去,他要推下海。同治五年九月打合同一张,收银八圆,未见过西洋官。十月开船。到夏湾拿卖到糖寮,待人不好,总管打人毒的狠,东家过花旗了。日食两餐,番薯、蕉子并一小碗饭,一日夜食饭睡觉共歇三个时辰。凡作工在总管面前就打,不为事由,一味任性惨凶。因受不过凌虐,有吊死,打死,食鸦片烟膏死。我们一帮六十人,现死了二十多人,又打伤死的极多。作工三年零七个月,因为东家走了,管工白人有一天打伤了我们七八个人,是锁脚用棍撞伤,又用刀斩我们,我们真受不过了,与其被他杀死,不如拼命,大众用锄头打他,就打伤他,过了七天,白人就死了。后来拉了七个人送到格颠剌司监房,其余之人在糖寮锁脚作工,并无工钱。七人定罪坐监五年,已坐了两年,打伤病死了一个,现在六人在监内卷烟,一礼拜卷两捆,每捆六角。监内有豆粥、面包,食不饱,自己卷烟添饭食。在此地比糖寮好些,从前打,此时官好,不打。”

韩庆铎供:“年二十六岁,广东番禺县人。同治五年,有本家兄弟韩阿槐,叫我到澳门打工,打合同一张,收洋钱八圆,见过西洋官。十二月开船。在夏湾拿卖到糖寮,待我不好。日食粟米三顿,打的毒的狠,身上打伤了数处,请验。作工一日夜歇两个时辰,我作了六年零十个月,不准出街。今日知道大人来,我们偷出来寓叩见大人的,就是回去锁打都未定。我糖寮八十四人,因为待得十分凌虐,故来禀大人求救的,现在科垄属下糖寮。”

陈其光供:“年二十五岁,广东南雄州人。同治五年九月,有陈满韶关人叫我到省城作工,后来不晓得到澳门,入猪仔馆,见过西洋官,给合同一张,收银八圆。十一月开船。船主不好。有人因为不愿出洋,剪辫不服,在船吵闹,立刻打死,是嘉应州人。其余之人绑着,打到肉烂,不能出声。我到夏湾拿卖入本城作侍仔,后来转卖糖房,先时东家待人凶恶,黑人管工常时打,总管白人亦常打,任意凌虐。作了七年,本年就要满身。每日两餐,饭食得饱,寅正起工,作到子正歇,礼拜作到巳初歇。每月银纸五圆。我见头两天有黑人杀死中国人,为抢中国人的钱,死的人我不认得。现在管工黑人、白人依然照常打。我是在格颠剌司糖房,特来寓面禀受虐情形,求作主拯救。”

张语供:“年二十七岁,湖南长沙府善化县人。堂叔丁酉科举人张如兰,我曾跟随进京,后来跟杜学台到广东,因为同事不对,辞出住在客寓,遇三水县刘福,亦系做跟班的,说同我上虎门同知衙门找个门路,不料下船即将我带到澳门仁合猪仔馆,哄我到西洋处顶名,合同如何,并未读与听,亦未叫我画合同。下船才交合同一张,并银八圆,逼我出洋。同治五年十月内开船。到夏湾拿住一个月,将我卖与本城人家做侍仔,后做火头。我前年拜认契爷,我又有熟人,在衙门照应得有出街纸,出外做工。我愿意剩得几个钱,便回中国。”

甄阿林供:“年二十九岁,广东新宁县人。我在新宁城赌钱输了一百余圆,不敢回家,我自己到澳门入猪仔行,打合同一纸,收银三十圆,见过西洋官。同治五年九月开船。船主待人凶恶。大众上舱寻水吃,船主说人闹事,就用洋枪打死四十人。到夏湾拿卖到故阿那海埠糖寮,日夜作工,睡不得够,食不得饱,日日毒打,凌虐不堪。作了六年,我们有五个人真受不过,只得拼命将管工白人打死,司头就用棍乱打,我们不敢回手,是糖寮规矩。我五人都打伤了,才送到地方官处坐监六个月,定罪坐十年监。送到夏湾拿监内一年多了。他四个人到多罗闸作开山工夫去了。我一人在此地监内,监内规矩,如能卷烟就好,不能卷烟就要送出做整街开山等工。我在此地卷烟,一礼拜可有三捆够交了,如不足三捆就要打的。监内有重病送入病房,小病不准告假的。”

刘光采供:“年三十四岁,湖南临武县人。我在韶关作生意,后来当勇,在蒋大人营内,因撤散无事,被人诱到猪仔行,住了八个月,打合同一张,收洋钱八圆。同治五年二月开船。到夏湾拿卖入马当萨司属下敢勒写别西恩糖寮。我从前初来时,打的凶恶的狠,丑正起工作,到戌初二刻回糖寮,每日食粟米、干牛肉,食不饱。作了七年多,仍有四个月就满工了。我先作山寮工夫,现在作黑人火头,初来的凶打,现在不过勒逼作工,打的轻了。我的眼睛因为人拐我来,我天天哭,就坏了,医生治不好。现在仍有八十个华人在糖寮内,先有一百二十人,走的走了,死的死了。凡人死,就挖坑埋。死的是有吊颈死,有食不饱生病,有受打不过死,各样都有。现在新东家也是不好,凶的狠。每月拿银纸四圆。”

杨阿桂供:“年四十四岁,广东惠州府人。我在惠州当兵,得有六品蓝翎。因在省城领饷有三百多圆,被同事偷了,走到澳门遇见朋友,叫我落船,有人代我打合同一张,洋钱八圆,未见西洋官。同治五年三月开行。到夏湾拿卖到糖寮,一帮三十七人,现在只有十九人,病死、吊死、投河死都有。每天食粟米,毒打的狠,出门一步即要锁脚,都是因受不过寻死的。我在此也是食不饱,东西又贵,每月四圆添食。我在此割草榨蔗,每天寅初上工,作到子正歇。我们作工与人一样,我作了七年,现换的司头仍然不好。从前一天食两顿,有一顿米饭,此时是粟米、番薯,也食不饱,又常锁打。前东家作贼,糖寮归官,官请头人管事,十分严恶,有时路上遗失一两个粟米,被总管看见,就要锁脚了。此糖寮是马当萨司属下,名敢勒写别西恩。”

何阿德供:“年二十七岁,广东清远县人。我是在福山作木匠,有人叫我修船,又有人叫何阿生,就带我上洋船做工,那个时候与曾阿信天天上船,作完工就上岸。我不晓得是猪仔船,作了一个月,后来开船,就锁住我了,不能上岸。七月锁起,在船上给合同一张,不是我的名姓,未给钱,未见西洋官。到九月开船,是同治五年的事。到夏湾拿住了两天,就卖到糖寮,东家住在夏湾拿,待人尚好。前总管好,死了。现在换了总管,不好。食不饱,工夫辛苦,若稍停一分钟时候就打,并用链镣锁脚。如打烂了,立刻用烧酒浇洗,疼入骨髓,仍然做工,不准歇息。总管如此凌虐,东家不知道,有时晓得了,来说总管不当如此打人。总管答应后,东家去了,仍然要打的。一天食三顿,早晚每顿约二两米,中时粟米、番薯等,是派与中国火头煮好派开的。每天寅正作到亥初歇工,内歇半时食饭。不绞蔗无事,歇工锁门。前三个月,糖寮内木作的房地板烧着了,总管问一香山人说他放火,他不认,总管说,既不是你,你交出两个人来就罢了,寻不出就打,寻的出有赏。他就说有阿节,又有一个,我记不得了,他说他两个人放火的。总管就把两个人打烂了,锁在一间房内,不给人看。我晓得说他们放火的人,是与他两个不对的,时常的相骂。二十人今送入山了。我在此地不准出门,天天作工不歇。每月四圆,有病报病可准,是要扣工钱。去年烧蕉,因风吹火的,不是人放火的。此地作工黑人同中国人一样的,黑人是奴,无工钱,可养猪鸡卖。此寮只有二百人了,共总死了八十几人。糖寮名那司格阿里亚司。”

莫荣显供:“年四十一岁,广东茂名县人。叔祖莫超宗贵州候补道,堂兄莫善喜潮州守备,是同治五年在福建协吴其芬处当水师百长,每月约得银十两。我得过保举准先守备奉委香港造船,已经完工。因电白孙亚福与我素好,他系行船,常在澳门,他母亲无钱,常向我家挪借。我在香港搭船去澳门寻他,住了三日,他忽说有几个人下洋船,他适有事,请我代他送行,我信以为然,上驳艇到洋船,洋人即将我押下船舱,方知为孙阿福所卖。我并无合同,亦未得过银钱、衣服等物。我记得系八月下船,约在九月中开船,我下船被其关押,不准出舱见人,心中迷闷,实记不清日期。约到夏湾拿卖人行是二月时候,到了数日,将我卖入科垄属下糖寮,派我作木匠,每月银纸四圆。日食两餐,均系薯蕉、粟粉等物。寅初起工,酉正歇工,比大家好些。如或开工迟即挨打。我比大家少做上半夜夜工。糖寮内脚闸监房一所,总管凶恶,时有被锁在监之人。我八年工满,系今年二月,至今并未得满身纸。我同帮四十五人卖入糖寮为奴,现剩得十二人,皆因凌虐不堪,非被伤病死,即拼命脱逃,我被打已不计次数,幸未闸脚入监。我特来科垄寓诉苦的。所供是实。”

梁阿华供:“年三十四岁,广东开平县人。同治五年,在长沙墟被司徒阿安说荐我到澳门打工,不料带入猪仔馆,关住三日,拉我下船,给我合同,是周阿三名,并银八圆。十月开行。船上待人不好,船主踢死一人。到夏湾拿即卖入科垄属下糖寮。我到糖寮三年,东家通贼,糖寮入官。现新总管较前格外凶横。日食番薯、弓蔗、粟粉,不能得饱。每天丑正上工,做到子正收工,连食带睡,歇不过两个时辰。寮内脚闸监房二间,人数常满。我做工七年零,屡因报病被打坐监,又锁脚做工。我同帮四十二人,投山塘死了二人,被总管打死二人,医生打死了一人。旧年二月,同帮五人因二管工连日打的毒,五人头面已受重伤,又打伤一目,均有伤痕可验。我们气忿回手,将他打死。东家送我们到科垄地方官处收监,尚未定罪。有客家阿晚到监六个月,已伤重身死了。监内日发稀粥,五人一盘,不能得饱,衣服自备,亦无别项工做的。”

林合供:“年三十六岁,广东东莞县人。在家耕田,有李祥也是东莞县人,带我到镇祥泰猪仔馆,未见过西洋官,无合同,给洋钱四圆。同治五年十一月开船。到夏湾拿卖与糖寮,我一帮共三十人,饭有的食,作工苦。每日夜作九个半时辰。工头待我不好,常打常锁,有顺德人李德在糖寮作工九年,剩了七十二个大金,存在管工的手里,有一天管工的把李德在田里打死,埋在田内,有四个黑人帮他的,官员都未知道。我未看见,是黑人告诉我的。我在糖寮三年,我们九人立定主意,就打死他,后送我到夏湾拿监内两年,又送到糖寮作了四个月。总管听见从前打死过管工的,又送到萨故阿监房,又作了两年。如果有四块大金钱,他就放我。监内饭不够食的。管监的罢了。我在糖寮时,有多人自己寻死,又有逃走,又有因病死的,我一帮来的人,只有十二个人还在那里。”

区荣供:“年二十三岁,广东南海县人。同治五年,有人请我到澳门看戏,就带到新合猪仔馆,住了两个礼拜,见西洋官,立合同,给洋钱八圆。九月开船。到夏湾拿两个月,卖到本城住家作侍仔。作了九个月,后来有一次同东家的儿子口角,就锁着带链子三个礼拜,又重打,转卖到糖寮,待我极恶。我不愿在那里作工,总管告诉他,如不愿作工,就要带链子锁了。我说不怕带链子,不怕你拿刀扎我,我总不愿意在这里,所以他就转卖到此地格颠剌司糖房。糖房仍然待我不好,食不饱,工夫又难作。糖房内我晓得有八个人是自己吊死的,前几个月我病了,我告诉管工的,他就打我,后来我逃走了,在外头三个礼拜,拿回带链子许久。”

沈赛供:“年四十八岁,福建漳州府人。在家耕田。同治五年,因贼乱,我到澳门寻生意做,到澳门有人请我在猪仔船上作通事,言明到夏湾拿工银三百圆,二月开船。船到安南国坏了,叫我们另上火轮船,坐到法国地方,名赛哥剌,又换到夹板船上,走了四个月到夏湾拿。船上待人尚好,食的饱。不独工钱三百圆拿不着,又卖到糖寮作了七年,每月四圆,不打,我食的不饱。一日两餐粟米、番薯及大米饭。作工绞蔗时,寅正起身作到子初二刻,礼拜不停。不绞蔗时,礼拜作到巳初,不作夜工。病时照扣工钱。我从前到过哔噜,在那里待华人比此地好。现在糖寮是马当萨司属下,名敢勒写争西恩。”(www.daowen.com)

陈保供:“年三十五岁,广东惠州府人。在东莞石龙墟做鞋,到澳门挑担补鞋,走过猪仔馆,见有所识黄容先,叫我入去顶替船上一跛脚工人名字,做工一晚,给银八圆等语。我即去见西洋官,立合同,收洋钱八圆,即刻上夹板船,我说不肯出洋,即将我捆打,关入船舱。同治五年十月开船。出口一个月,船遭风受伤,进一口门修整,住了七个月。船上因走的日子多,饭水俱不够。我到夏湾拿住两年,卖我入糖寮,每日只食粟米、咸牛肉,狠不够。我做了一个礼拜,因打得极重,就逃走了。糖寮内待各人俱极刻酷,我亲见有一华人被打折两腿骨,又闻得许多因打重痛苦,自刎自缢。又有一帮七十人入糖寮,做满八年才剩二十人。我逃走之后,过了几天被官捉获,送夏湾拿工所做了两年无钱街工。两年后每月发银纸八圆半,现在大约做了五年。我愿意回华,若得满身纸,出外觅得有钱工做,剩得盘川,便离此地,免致日日受苦。”

叶绳祖供:“年二十五岁,广东番禺县人。叔父叶衍兰,系翰林院庶吉士,在京中军机处行走。我因自幼父母双亡,读书又不得成名。同治六年出在澳门,欲觅些小生意,无奈被匪人诡骗,强逼局落洋船出洋,历尽风波,始到夏湾拿。被卖在司马虏聂些埠为奴,挨骂挨打挨饥,苦楚万状。屡次写信求叔父们设法赎我回去,信不得达。现在埠中铺内出入,仍时受番人辱害。特到格颠剌司城来寓面禀冤苦情形,求递信回家,设法拯救的。”

陈阿七供:“二十六岁,广东合浦县人。原做剃头生理。同治六年,在遂溪沙环遇着化州甘村叶六,系金胜彩唱戏武生,诱我教戏,拐我上澳门,进义合猪仔行,拉见洋官。我说不愿去,即要收监,迫我立合同,交银八圆。落船即开行。到夏湾拿卖十九个大金,入马当萨司火车馆,每月关银纸五圆。在澳门领过八圆,第一年即经扣回。做工或日或夜无定。我病三个多月,东家将工银扣去。每年发麻布衫裤二套,不久即烂,须要自买衣服。现病未痊,虽比糖寮做工略好,也是苦极。病无钱医,东家想拉我住病房,但见洋人医法太蛮,华人入病房的,多是九死一生,我情愿自己出外医治。我听见中国官府至,特来寓面禀的。我想叶六拐我,如此受苦,求为追究。”

卜阿厚供:“年二十七岁,广东嘉应州人。同治六年,有兄弟当勇,我寻他去,到省城遇见长乐人黄阿明,他说认识我兄弟,现在曹冲李大人营盘内,叫我同他去,我答应他上船,不知道就走到澳门到新义和,有谢阿钱说,营内打败仗,我可给你八圆,合同一张,见西洋官。同治六年九月开船。到夏湾拿卖到科垄糖寮,待人极坏。我一帮六十人,分作三间糖寮,我糖寮内二十二人。有一天有作工的人出恭,时候久了,总管、管工白人叫四只狗咬他的脚,把脚咬烂了,不能走路。作了四年零七个月,东家不见了一个猪,就说我偷他,上我的脚链,带了十三日就生病了,入病房好了。走出来我就与人吵闹,是说我是偷猪的人,同他打,他就拿刀斩我,我接手把他斩死了。他是侍仔。送我到科垄坐监六个月,又到夏湾拿作卷烟一个月,后来又送到格颠剌司监内十四个月定罪,我不晓得坐到何时。监内比糖寮好,我卷烟是每扎六角。”

赖亚四供:“年三十五岁,广东阳春县人。同治六年,被同县八甲周阿六诱我,说,澳门佣工,到澳门即带我入猪仔馆,关了十二日,拉我见洋官,打合同,不准说话,交银八圆,即拉下船。我慌得魂魄不定,到船即病,开船日期都忘记了,约在七年正月。到夏湾拿卖入马当萨司糖栈房,每日两餐番薯,咸牛肉二两。丑正起来做工,到子正歇,食既难饱,精神又乏,做工稍慢,即被用木柴、皮鞭毒打。如喊痛,即锁脚做工,伤痕至少十数日才好。糖房原有监房三处,因屡次闹事,地方官拆去两间,尚剩一间。我记得前年打死一个华人,抛尸下海,洋兵看见捞起,查问知是糖房的,东家说不是,我们皆认得是同帮的人,地方官亦不追究。旧年七月又打死河源县人阿二仔,官叫华人去问,东家不认,推为管工黑人打死,将一黑人坐监。当时证东家打死的,系河源县人阿堂,东家恨他,随后即将阿堂卖入山中糖寮,此时不知是死是活。东家常对黑人管工说,华工只管重打,打死一个再买两个等语。我现已做工六年多了,此一年余,不知有命挨得过否?又不知还再立合同否?日夜忧愁,无计可脱。我又亲见广东人阿田因受痛打自缢身死。又前四五年广东人食烟膏死两人,我如今忘记姓名日期了。我听见中国有官来,我特到客寓面诉的。”

陈学周供:“年三十一岁,广东吴川县人。同治三年,随副将曾敏行当勇平土匪黄阿狂七案,内保举外委,四年平嘉应州发贼案,内保举把总。同治五年二月二十五日,由省回家,路经恩平县那龙墟,被客匪掳捉,装到广海卖与猪仔船,驶至澳门,见番官,打合同,不由分说,硬拉下船。九月开船。船上有人因与洋人吵闹,被开炮打死三十多人。我当时跳水,有水手将我拉起。六年正月到夏湾拿,即将我卖与糖寮分班做工,头帮子正做到戌正收工,二帮午初做到卯正。总管时时打人,受苦逃出捉回者锁脚颈,仍要做工,每日打三遍。我做火头三年,认有契爷朋友,帮银赎身出外,做两年,剩有盘川。正欲料理回家,在西路尾忽二兵头出令拿捉华人,我被地保头拉去一夜,次日解监打着做工十三日。契爷用银百五十圆保出,免得再卖入山为奴,回查衣物银两,尽失一空,迫得再回法国司头处打工三个多月。司头死了,我出来,病了七个月。又有美国洋人雇工,现在他处,每月银纸三十圆。若有川费,定回中国。我特来夏湾拿寓面禀的。”

陈观植供:“年二十九岁,广东香山县人。我在澳门作打银生意,有买办六是向来认得的,说到古巴作工挣得钱多,我应允,到洋行内打合同一张,给银八圆,见过西洋官,他叫我顶新会陈亚德的名。同治六年正月开船。船上打死、病死及寻死都有的,是船主不好。疑人反船闹事,无水无饭,残虐不堪。到夏湾拿同我一帮共有一百中国人,卖入糖寮,待人凶恶,常打常锁,视中国人如鸡犬一般。每日寅正起做工至子正,歇睡不到一个半时辰。两餐不得饱,礼拜不歇工。不绞蔗时得歇,一日夜可歇两时。东家嘱总管:只管打中国人,打死一个,再买十个,不必爱惜。我作了两年,自己赎身,共用去三百二十圆,得自己作工夫,每月十几圆,是现银,作田地工,是华人作工头。食东家的饭,尚可将就。前在糖寮内,亲见投糖锅死、投铁榨死、吊死、投井死都有。又有两人锁一链,是因逃走的,仍然要做工,总管依旧毒打,后来两人无法,同投糖锅死,也是亲见的。我现在夏湾拿作打银工夫,是自己做,稍有的钱就回中国。”

沈振国供:“年三十二岁,福建诏安县人。在家打鱼,离汕头不远,遇见有四个人,拿我上本地船,送到澳门,在仁和猪仔馆住了八天,见西洋官,立合同一张,我因无川费,走不脱,逼迫允从,收洋钱八圆,衣服两套。同治六年二月开船。船上待人不好,水手常用脚踢,饭又不够。到夏湾拿两个月,卖到格颠剌司糖房,每月四圆银纸,生病每天扣一角二钱半。待我不好,因小事就打。饭有时食不够,一日两餐番薯、干牛肉。作工是寅初到子初歇,礼拜作到巳初歇。约作了六年,有人欠我的钱,他不肯还,我同他吵闹,他拿出刀来要戳我,我就抓住他的刀,他就跌在地下,刃戳在腰间,即时死了。送我到地方官定了罪,坐监四年。我在格颠剌司监房坐了一年了,在监内卷小烟,有工钱,给饭够,食的不好。”

潘文道供:“年二十七岁,广东南海县人。向在省城茶行做工,有人叫我带各色茶下艇船看样,不料到船即将我关落舱底,驶出澳门,带入猪仔馆,关了七日,逼我见西洋官,签合同,给银八圆,衣服两套,押下洋板船。同治六年九月开船。船上水饭不足,时常有人被打被锁。不久也放我到夏湾拿猪仔馆,住了六日,被卖入科垄属下夫厄虏厄底古巴糖寮。绞蔗时寅正二刻开工,做到子正,内歇一时半食饭,礼拜日不歇。不绞蔗时,无夜工,礼拜日做到巳初歇。现时未满身人,每月工改为发银纸五圆。寮内做蔗田的工人,食都不够饱,做轻工夫的亦略得够。工人不准出街,所有买物,都要在寮内铺中买取。我系派做火头,未曾挨打。我在糖寮,见有一百余工人,因受苦不过,逃走的大约走了十个,捉回一个,被捉回的锁脚重打,夜晚要上脚闸。中国工人死无坟地,随便拉埋,不准别人跟随看埋。我未剩得钱,司头一年给我粗衣两套。我同帮的人,现止剩得十九人了,有两个自尽死,有六个病死,余系走路。我看见寮内管工曾被斩死两个。”

何阿文供:“年二十八岁,广东高要县人。作打铜生意,被人拐骗到澳门,就送到猪仔馆,住了两三日。后来逼我到西洋官处立合同,收银八圆,衣服两套,就上船。于同治六年正月开行。船上食够,水不够。有四五个人被锁,是因为疑他闹事,到埠才放。到夏湾拿卖人馆六日,我一帮共一百二十人,转卖与先辉过司猪仔馆。又住了三四日,卖到先辉过司敢得拉黑亚糖寮。我与三十八人同帮。绞蔗时寅初二刻开工,做到子正,内歇一时食饭,礼拜日不歇。不绞蔗时,寅正开工,做到酉正,礼拜日辰正到酉正,不做工。食系包粟粉、番薯、蕉子,一日十五个人分斤半米食。每月工银四圆,每年衣服两套。总管恶毒,时时打人,无事亦多被打。有时将工人锁脚,并兼脚颈。此间糖寮东家系女人,我止见来过一次。我同帮共三十九人,现止剩得十五人,七个病死,两个走路,三个自尽,四个坐监,有八个带去别处。工人不准出糖寮界址,如买物件,都在寮中铺里买取。中国工人死无棺木,如埋狗一般。在夏湾拿买我时,是脱净衣服,周身摸过验过,如牛马一般。”

梁阿有供:“年三十三岁,广东南海县人。本做火头。同治六年间,因在香港无工可做,遇着一个人叫我到澳门夹板船上做火头。我旧时曾在别人船做过火头三次,是以应承,同他前去。不料到澳门,就带我入猪仔馆,关住三日,勒我见西洋官打合同,给银八圆,衣服两套。派四个人押我落船,船上饭够水不够,每日两次准人上舱面抖凉。有四个人,因疑他闹事,捆绑重打,锁到将到夏湾拿才放。又有两个人,似疯狂病,被船上木匠打死。我到夏湾拿被卖做客栈火头,做了四年。头一年每月工银三圆,以后银纸四圆。我因为说工夫多,工银少,东家将我转卖与萨故阿别间铺头,工钱也是一样,工夫比旧时更多。我有一遍出去,一日不做工,回来被东家割去我一个耳朵,并将我锁住。后来东家有朋友话与东家,听说地方官知道,必定有事,所以又收藏我好几个月。有一日,有官路过,先见我锁脚做工,走近了,又见我少了一个耳,问我缘故。我告诉他,官捉东家连我,押入萨故阿监房。三日之后,闻得东家送了地方官银二千圆,即时放了出去,只留我在监已四个月了,未曾审过。我的银与衣服,都在东家处。我着的新衣服,是昨日发的,因为听见中国官到,我晓得之故。东家送官二千圆的话,系管狱人说与我听的。”

以上同治五年、六年华工口供。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卢文迪、陈泽宪、彭家礼合编:《中国官文书选辑》,陈翰笙主编:《华工出国史料汇编》第一辑,中华书局,198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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