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二供:“年四十八岁,广东雷州府人。咸丰九年我到澳门卖羊,又去顺德拿钱,后来到省城遇见王阿三,拐我到澳门进猪仔行。打合同,给我四圆。我两伙计一起来了,我卖羊的钱带回去了。二月开船。到夏湾拿,卖到糖寮,共一帮五十人。待我不好,每日两餐,每餐三条蕉子与粟米,不准告病。我见投水死五人,吊死四人,皆因工夫苦,毒打,不愿生的。我作了八年满身,无满身纸,送到工所,再立合同二年作工,作完,又回来,作几天,又送去作一年,共作完三年足。每月十元,只给五元,仍然毒打。后送到萨故阿工所,作工三年,无工钱,又无的饱,无的着。昨日因中国官来,给衫裤一套,起先食粥,现在这两年有饭食。白人待我中国人如同黑奴一样,不为什么事,手脚乱打的,真是凌虐不堪了。”
陈阿保供:“年五十岁,广东吴川县人。原做海船生意。咸丰九年十二月,有林姓、李姓劝我上澳门打工,不料到澳门,带我入猪仔行,住了五日,逼我见西洋官,签合同,洋官并无话问,给银一圆,拉我下船即开。到夏湾拿,在卖人行住了九个月,每日凿石填路,食不得饱,因不识话,时常被打。后来将我卖入糖寮,黑人管工十分凶恶。食系包粟、番薯,不够食。寅初起工,做到子初歇,连食带睡,不满两个半时辰。打人用皮鞭,打不见血不歇手。我作了四年,亲见有两广东人捱打不堪,自缢死的。我一帮卖入糖寮三十一人,因受虐自缢死两人,食烟膏死的三人。我逃命走出格颠剌司埠,该地方官叫我做六个月无钱官工,将我送到夏湾拿工所,做了七年整街、抬石等工,并无工钱。前年派我赶马车,才每月发银四圆。旧年五月起,添我工钱,每月银纸八圆半。工所约共有千人上下,得有工钱者,不过百十人。我至今未得满身纸,不能出外领工挣得盘川回家。”
黎顺供:“年三十五岁,广东番禺县人。咸丰九年八月,有同邑郑阿福叫我到澳门佣工,被他带入新义和猪仔行,关了三日,拉见西洋官签合同,给银八圆,下船即开。船上水饭俱不足,有两人因饭不够饱,嚷吵同洋人打架,被炮打死,又跳水的两人。到夏湾拿住半个月,卖入糖寮。管工十分凶恶,食系番薯等物,不得饱。寅初起工,到子初收工。计每日食餐睡觉,通共歇不到两个半时。我同帮有一惠州人,名叫阿四,因受虐不堪,自缢身死。东家系做地方官的,自然无事。我做满八年,要我再做一年,我又作满,仍要再作。我同帮十人不允,将我们送格颠剌司工所,作五个月无钱官工。有人与官说明,雇我去种番薯等物,每月工银十二圆,作了四个月,无工银给。我走到别处作糖寮工,是中国人做工头,待人颇好,二十五圆一个月,我作了四年,因脚病出夏湾拿医治,被地保提我送入工所,发交病房个半月,脚烂尚未痊愈,前日便捉我出来作整街官工,并无工钱。我未经得过满身纸,亦无盘川,不能回中国。”
韩炎培供:“年二十九岁,广东三水县人。咸丰九年十二月,在佛山作小卖买,被相识之黄阿朱骗我到黄埔落船,到澳门过船即开,并无银给,亦未见西洋官立合同。到夏湾拿卖入糖寮,我不识洋话,我叫不出司头名字,司头凶恶,食不得饱。一日一夜作工,止得歇一个半时,管工打得凄凉,报病即锁脚,仍要作工,我被打被锁,不计次数。我司头无饭食,开牌到他铺取食算钱,我八年并未得过分文,皆被司头扣去。八年中同帮五十人,因凌虐不堪跳井三人,自缢两人,受伤隔数日身死十二三人。我工满送到西马虏聂些作四个月无钱官工,再立合同三次,每次一年。又有本埠洋人同官说雇我赶牛车,每月工银八圆。总管时常打人,我作了八个月问他取工银,反被打。我到地方官处告他,官调他到闻,反说我偷他马草出卖,官就送我坐监两月。又送我到夏湾拿监房,我经地方官搜寻并无偷窃凭据,仍要定我坐监一年,又要锁脚整街,两年方满。我已整街一年零十个月,监内限做烟仔,一日要二千六百支,若做不足数,便锁双脚,派打石工夫,有管工跟住,时受鞭打,食系豆粥,亦不得饱。”
陈忠秀供:“年三十四岁,广东兴宁县人。咸丰九年,到澳门买杂货,被人诱入猪仔行,拉我见番官打合同,给银一圆。五月开船,到夏湾拿住了七日,将我卖入糖寮。总管凶恶,时常打人。我到未久,屡被毒打,我现在胸前疤痕,系当时用棍撞伤医好的。我同帮二十二人,因受苦不堪,自缢死的两人,食烟膏死二人,又因打伤死四人。我做满八年,认一契爷,共用银五十余圆,得满身纸后,在马当萨司做火头,至此时,每月约得银十余圆。”
杨石凤供:“年三十五岁,广东归善县人。咸丰九年,在广东省城作水手,有人说洋船招工好,同我到黄埔领工,不料下到洋船,洋人即将我关入舱内,不准出来。约有十余日驶出澳门,又添有二百余人,即开出洋合同。系在船上派交,并给银一圆。船上跳水死了一人,到夏湾拿十余日,将我卖入糖寮。总管凶恶,我同帮博罗洗士因被打伤,痛苦不堪,医生给与泻药,加之呕吐,自缢身死。又,归善县陈阿才,被打后带双脚链做工,跌落灰槽,不得起来,被灰触死。至打伤入病房者,我眼中所见,约计不止百人。我做满身八年,适值洋官需人做工,调我做无钱工夫三个多月,为我给纸,得出外在萨故阿城做小买卖数年,因生意不好,在此常吃洋人的亏,所以无剩得盘川回中国。”
梁阿友供:“年三十一岁,广东高要县人。咸丰九年,因赌输失业,自到澳门佣工,有猪仔头给我银二十圆,打合同出洋。记不清开船月份,到夏湾拿住卖人行十余日,将我卖与人家做火头,每月工银四圆,工夫虽苦,尚不致时常锁打。我八年工满,出外做工。因今年三月初间,有中国人出先辉过司埠收账,是晚不回,该寮洋人沿途查访,我在邻近瓦窑做工早,一晚恍惚听闻此地有马声响,指令向查。洋人见有尸身,就拉我见地保,押在兵房锁了三日,送先辉过司地方官处,未经审问,将我坐监。现在无人不知我系冤枉被累,但官未审明,不能得出。坐监已一个多月了,监内早食稀粥,晚间番薯,管监官无需索锁打,亦无别项工夫做。”
黎信供:“年三十五岁,广东番禺县人。做小买卖。咸丰九年八月,到澳门被猪仔头诱我入新义和行,逼见西洋官签合同,给银八圆,拉我下船即开。船上有两人因吵要食饭,与洋人打架,被洋人手枪打死。到夏湾拿住了十五日,将我卖入糖寮。每日所食只有番薯、粟米。寅初起工,做到子初歇工,计每日须做九时,绞蔗时礼拜不歇,余外礼拜也要做到巳初。总管凶恶,性好打人,做工不合意的,锁脚做工。我见一惠州人客家林阿四,因打重痛苦,自缢身死。同帮二十人向格颠剌司官告诉,官也不理。东家领回二十人锁脚,不能再告。我做满八年,要再立合同一年,满后仍要强我做工,我不应允,将我送格颠剌司工所,做三个月整街官工,无工钱。后来有洋人向官说雇我到山寮种菜、种烟,每月工银十二圆,起初给我工银,后来有三个月不发工钱,我不愿做,到别处糖寮做工两年,每月工银二十五圆。我旧年四月,因脚痛出夏湾拿医理,被巡役拉我入工所做无钱官工。自旧年四月至今,除入病房两个月外,脚虽未好,仍要日日做工。”
王正福供:“年三十三岁,广东鹤山县人。我在中国是耕田的。有老李新会人,叫我到澳门打工,我就同他去。咸丰九年正月开船,给合同一张,洋钱一圆。船上待人好,有三人是不愿出洋,投海死。到夏湾拿卖到糖寮,共有一百多人,打死了七八十人,是管工的打的。我在糖寮也是锁脚常打,日食三餐,每餐蕉子三条。作了八年满身,无纸,送到工所打石两月后,仍不出纸,又立合同三年。第一年每月十圆,第二年十二圆。作满三年,因为无纸给我,又到工所打石几天,又立合同二年。每月十圆,作完了有满身纸,作种菜生意。我拿满身纸用了有一百多银,我后来自在格颠剌司作生意。昨日中午走在路上,有食醉的人拿棍打我,即刻告知地保,地保说第二个礼拜可问的着人了。中国人在此地,白人看得比猪狗不如,实在受虐万状,我特来寓禀知的。”
曾庆荣供:“年三十四岁,广东河源县人。在家作铁匠。咸丰九年二月,被人骗说叫我到广州府打铁,未到省城,就在黄埔落船,给合同一纸,洋二圆,未见西洋官,即时开船。到夏湾拿卖到格颠剌司属下糖寮,东家待人刻虐,日食蕉子、粟米、番薯,无论作工如何,均要毒打。我亲见因打伤后,过三四天死多的狠。我一帮共有二十多人,有一人食烟膏毒死的,打人用牛皮鞭及木棍。我又见打死一人,即刻埋了,无人知道,死人名阿福。我作了八年,又添作是一年,八圆一月。后来东家代我取得满身纸,我用去金钱三圆七角,有纸后至今,都在格颠剌司城作厨子,每月二十圆,是银纸,此地白人黑人欺负华人的狠,在街上常无故的打,又用石打,视华人如鸡犬一般。我在糖寮时,司头几乎把我打死,现在身上有伤痕可验,闻得大人来此,特来寓面诉的。”
何敬先供:“年三十九岁,广东归善县人。咸丰九年,有姓范的名光云,叫我到澳门打工,送入猪仔馆他就走了。我晓得不好,我不肯出洋,洋人就用棍打我,打伤有二十天才好。上船给合同一张,银一圆,船开我记不得月份。到夏湾拿卖入糖寮,东家不打,总管凶恶。因作工辛苦,生病不准报病,又叫作工,作不好就用藤鞭打,有时打破皮肉。作满八年无满身纸,又作一年,每月十二圆。后来东家代我取得满身纸,我用去二十圆得满身纸后,就在马当萨司作卷烟工夫,现在已作有三年卷烟工夫。满身纸是年年换的,今年未换。闻得大人到此,特来寓面禀的。”
伍阿四供:“年四十三岁,广东归善县人。咸丰九年,在家卖杂货,被人抢掳下船,并受刀伤,抢我的是猪仔头陈阿,有抢到他家内关了几天就下澳门,住了三天,是咸丰九年十二月的事,逼打合同一张,见过西洋官,给过银一圆。十年正月开船,到夏湾卖到裁缝店,东家好,总管不好,凶恶之至。因为有人偷了总管的钱,他就赖我,把我绑了,后来告官才了结,官叫我回去作工,有人借钱与我赎身,我已作了五年半,用去九圆大金,是同治五年的事。后来就作自己工夫,我有纸可以自由,我这个纸用十五个大金在地方官买来,一年一换。只可在本处用,人事熟才能用,如果另到别处,就有地保捉拿,虽然有纸,也靠不住。闻得大人来此,特来寓面诉的。我现住在马当萨司地方作工。”
郑阿柱供:“年六十五岁,广东吴川县人。有陈良溪叫我到澳门作工,我即跟他上船,到猪仔行打合同一张,收银十二圆,见过西洋官。咸丰九年三月开船,到夏湾拿卖入本城修马路。作了一年,后来转卖到格颠剌司属下三安多里婀糖寮,总管待我不好,毒打异常,饭不饱,后来我能作工夫,打的稍为少些。我看见李阿三因为是叫他搬蔗,他有病拿不动,就打死了。又吊死了两个人,投井死一人。我作满八年,又叫我作七年,有纸给我。我因为年老不能作工,就在此地作了。我初来此地,丑正二刻起身,作到辰正食饭后,开工作到午初,食饭未初,作到戌初食晚饭,饭后作到子正歇。我现在满身的人,卯初作起到辰正食饭,作到午初中饭,未初作到戌初歇工,礼拜作到辰正歇。此地生病,若大病,即入病房,扣工钱。”
龙阿川供:“年三十六岁,广东博罗县人。被人拐到澳门入猪仔馆,见过西洋官,打合同一张,无钱。咸丰九年正月开船。船上投水死两人,因不愿出洋之故。到夏湾拿卖到马当萨司糖寮,待我不好,日食两餐番薯、蕉子。我做煮糖工夫,不常打,就是食不饱。绞蔗时每日寅正二刻上工,作到子正歇工,夜里可睡二时二刻。礼拜日。不绞蔗,作到亥初歇,礼拜不做工。作满八年期,不给满身纸,送到走路馆立合同一年,作烧瓦工夫,每月十圆,作完又送到工所作整街工夫,无钱的,作了三个礼拜,又立合同六个月耕田工夫,每月十二圆。后来叫我自己住,我有一间小屋,在山边自己耕田作山寮,作到了前年九月,买得一张满身纸。去年正月换纸,巡捕说是假的,就送到先辉过司监内,我纸是用四个大金买的,就因假纸送入监内来,已坐了十五个月监,未定罪,审过两次未说如何,不知道是什么罪。我在糖寮,买米添食是有白人来卖的,是卖现银,每月工钱不够添食。东家一年给两套衫裤,鞋子等都要自己添买的。”
谢阿庚供:“年三十九岁,广东清远县人。咸丰九年,被拐到澳门进猪仔行,打合同一张,收洋钱一圆,未见西洋官,三月开船。船主不好,缺食无水,投海、自缢、病死的俱有。九月到夏湾拿卖到糖寮,待我尚好。我作管轮机工,不常打。作满八年,学念经入教,寻得契爷取得满身纸。起初糖寮作工,绞蔗时一日夜,食饭睡觉共歇二时。我逢不绞蔗时,作打铁修整机器工夫,食的是杂粮,只得自己买米添吃。我又作了六年,现因有三十个新到工人,内有四个报病进病房,约两个时辰就死了。有二十几个旧人要去告官,说是打死,总管通知小官,请他来问,我作传话,有两人说是,死的人先有病,我就照传,第二天官来验看,传齐糖寮众人到场,讯问究竟死的人是有病无病,大众说无病,我传的是有病,小官就说我传话不清,就拿我下监,坐了有一个礼拜,东家保我出来,仍在原处作工。此时拉总管到故阿那海坐监,众人说总管打死,我未眼见。我因此地待中国人十分凶恶,比待猪狗不如,所以来夏湾拿寓禀知的。”
李阿五供:“年四十五岁,广东石城县人。咸丰九年,有本邑塘头阿石,叫我同去新加坡做生意,不料拐我到澳门猪仔馆,关了三日,我不识话,阿石说是画合同过新加坡,给银十二圆,于十二月开行。到夏湾拿押上卖人行,将我卖入糖寮。东家待人刻薄,食止蕉粟、番薯,并无米面。绞蔗时丑正起工,做到子初,连食带睡二时半。不绞蔗时,寅初起工,做到亥初,歇三个时辰,礼拜日做到巳正歇工。或起身稍迟,做工稍慢,管工必打,每打辄数十下,流血破皮赤肿,算是轻伤,如打多,转动不得者,方准报病。凡说报病,不论病的轻重,必怒打数下。糖寮监房二所,一押黑人,一押华人,皆有脚闸。到做工时放闸,加上脚链做工。我做满八年,再立合同多做一年零两个月。亲见打伤迟一二日身死,每年数人,或十余人。迟我一帮来的,我亲见因受虐跳水死的三人,自缢死的五人。我做九年零两个月之后,不愿再做,东家将我送格颠剌司工所,有洋人山寮并烧炭,同官说雇我做工四年,说过每月工银初年九圆,以后十二圆。满工后欠我工银七十六圆,我问其讨银,东家哄我说,同到格颠剌司地方官处领满身纸,不料来到即押我入工所,每日打石整街,并无工银,食不得饱,洋兵执鞭枪押住,做工寸步难移,东家欠我之银,亦不能见官告诉。”
高阿三供:“年三十三岁,广东河源县人。被人骗到澳门入猪仔行,打合同一张,洋钱八圆,见过西洋官。咸丰九年十一月开船,船上投水死四人。到夏湾拿卖到科垄糖寮,待我不好,东家不来,总管凶恶,打的毒。日夜两餐,粟米一小碗,饭食不饱。寅正上工,作到子初二刻换班,第二天戌初,仍照轮换作。满八年不给满身纸,我就出到科垄立合同,到此地作火头,每月半圆大金,作了两年买得满身纸,花了一个大金,出去作了一年。地方官说此纸无用,又叫我再立合同两年,作田土工夫,每月半个大金。去年十一月,送到先辉过司工所作整街工夫,比糖寮稍好,无工钱的。在夏湾拿时,有人来买,脱去衣服,周身看过才买的,与买牛马无异。”
翁阿宜供:“年三十八岁,广东南海县人。住在佛山,家中有父母兄弟,作扇铺生意。赌钱输了,就有人叫我到澳门做工。咸丰九年三月,到澳门打合同一张,洋钱七圆,未见西洋官,下船即开。到夏湾拿住了四个礼拜,卖到本城面包铺,待我不好,常打的。作满八年,无满身纸,我无契爷,不能得纸,出来作杂工,作五六个月查纸,就捉到总局,作了五个礼拜,有地方官保出作火头。只为不能受打骂,作了三个月,我就走到格颠剌司整火车路三年零四个月,每月十五圆,后来因无纸,拉去作官工,无工钱。作了一年半后,送到多罗闸作了六个月,作完回到夏湾拿工所。我手脚有疯瘫病,是作工辛苦得的。我有钱,愿意即回中国,现在无盘川。我在工所不准出街,苦的狠。”
谭阿兴供:“年五十六岁,广东增城县人。被陈阿贵骗我到澳门打工,就入和生猪仔行,打合同一张,收银一圆,未见过西洋官。咸丰九年正月开船。到夏湾拿卖到先辉过司火车馆,待我尚好,作满八年,有的食,不打我。寻着契爷作保,取得满身纸,自己作工作了两年,贼乱遗失满身纸,又到别处作了四年,出来作了三个月,就被人捉到先辉过司工所,来了两个月,作工不大辛苦,无钱的,食的饱,我作扫街工夫。”
胡阿听供:“年三十二岁,广东番禺县人,前在水东作卖油生意。有乡下平冈人,姓曾的,约我到澳门打工,到了就进和陞栈。咸丰九年十二月打合同,落船即开。未见过西洋官,我得了合同一纸,洋钱八圆。到夏湾拿住有十天,就卖到来夏湾拿,作面包工夫,苦的狠。子正开工,寅初歇,卯初又开工,作到辰初歇,辰正开工,做到未正。作工未打。作满八年,叫我再作,我不肯,就将我的合同交与地方官。后来自己作了两年,被巡捕捉住,作整街工夫。饭食不饱。作了三年,都无工钱。此地亦是寅初起身。后来到多罗闸作工,水土极恶,多病,作了六个月,每月十五圆,不够用。作满了,又押回夏湾拿。昨日来的。我想返中国无盘川。”[122]
陈阿清供:“年四十七岁,广东开平县人。咸丰九年,被人拐来澳门,入猪仔馆。正月开船,打过合同,未见西洋官,给银十圆,到夏湾拿,卖到糖寮。一日一餐米饭,一餐蕉子。作满八年满身,又立合同作两年,每月十二圆七角五分。拿满身纸不着,又到萨故阿作了四年砍树、开山工夫,每月十七圆。待我好。作完了,到多罗闸作斩树、开路工,作了六个月,每月三十圆。返夏湾拿,答应我给满身纸,未给。住在工所,整街。我自己有二百洋钱,又有张姓,是我的朋友,存二百洋钱在我处,被人偷去。朋友告我官,就送我到夏湾拿监房来。我在监一个多月,官来问过。”[123]
黄阿榕供:“年三十七岁,广东从化县人。作肩挑小生意。输了钱,就到澳门,会见人叫我出洋作工。打合同一张,收洋钱一圆。咸丰九年二月开船。船上罢了。到夏湾拿,卖到先辉过司地方糖寮。待人凶恶之至,管工黑人用藤鞭乱打,受不过吊死有陈阿狗,及咸鱼仔,两人一在树上,一在屋内。我被他打伤过,是叫四人捺着打。每日寅初上工,作到子正歇,中间食饭歇一时。食的是粟米、咸牛肉。我作满八年,又作一年,每月四圆二角五分。后来到别的糖寮作散工,作了三四年,每月二十八圆不等。又到烧瓦地方作了一年。又作斩蔗,作至去年查纸,我无纸,就捉到先辉过司作整街工夫两个月,无工钱。后到多罗闸作了六个月,每月十五圆。作工地方水土太坏。有粥食,后来食饭。作斩树、开车路工夫。作完了,送到夏湾拿工所。来了一个月,作整街工夫,辛苦的狠。我想回中国,有盘川就去了。”[124]
陈阿东供:“年四十七岁,广东电白县人。在家耕田。有黄阿惠叫我过澳门作两三年工,可回了。我就同他到澳门,给我合同一张,洋钱十二圆,见过西洋官。咸丰九年十一月开船。到夏湾拿,卖到糖寮。待我不好,无的饱。总管打的狠,不分能作不能作,都要打的。作满八年,又作六年,每月十二圆。作完了,就带到格颠剌司工所,将近一年,作整街、打石、挑泥工夫。待我不好,食不饱,有钱也不能出去买食。有时打的,遇见黑人、白人走过,又用石头打,受凌虐的狠,无时了局。做工夫是无钱的。”[125]
姜阿麟供:“年四十五岁,广东南海县人。在省城作小买卖。有小西洋人问我要做工否,我当时愿出澳门做工,不料该洋人带我到澳门猪仔船,住两个零月,不得上岸。交合同一张,逼我签名,得银一圆。九年二月开船。到夏湾拿一个月,将我卖入糖寮,闻得身价二十四个大金。每日所食皆番薯、包粟等物,并无米面。绞蔗时,一日夜共得歇两个时辰,礼拜不歇。管工时常任意打人,我亲见有一广东人自缢死,又食烟膏死的四人。我做满八年,再立合同二年,每月加银四圆。因东家通贼被杀,糖寮归官办理,我于东家通贼时逃出。先辉过司地方将我拉入工所,做无钱官工两年余。随后另觅工做,约近二年。又捉我往多罗闸近贼地方做工,银纸十五圆一月,病日扣银半圆。六个月满,再调我到夏湾拿工所,做无钱官工。我来此已五个礼拜了。我心想回中国,但得有满身纸出外,可找高价的工做一二年间,剩有盘川,便回中国了。此处工价虽多过中国,银纸甚贱,物价甚贵。此处挣十圆八圆,抵不得中国一圆用。”[126]
游阿四供:“年五十四岁,广东河源县人。在家耕完田无事,卖咸鱼,在路被四人抢到归善盐州背地方,上小舢板,就推入舱底盖好,送到澳门和记猪仔行,给合同一张,洋钱一圆。咸丰九年十一月开船,到夏湾拿住了两个月,卖到科垄糖寮。我一帮四十人,过了七天,就被棍打死一人,是陈阿狗,福建人,因他有病,脚软的缘故。我常常挨打,有一天,我被他用木棍打死过去,后来活回来。作工是寅初作到子初歇工。作了八年,除我只剩十九人,吊死三人,是南海人,病死十六人。打我是东家叫总管管工打的。他说打死一个,我有钱可买十个,恶毒之至。我无满身纸,送到科垄作打石工夫,两礼拜又立合同,作了一年,每月八圆半,作完送到夏湾拿城走路馆整街,作了两年,无工钱的。后来本地白人叫我到糖寮作工,作了三年,每月十二圆。去年三月,叫我出来格颠剌司工所,说有纸与我,现在都未给。我又作了将近一年无钱的工。我在此地因睡在地下,脚都肿了。前几天听见中国官来,现在木床,又发衫裤一套,其实我此时也有病,不准告病。”
叶阿耀供:“年五十六岁,广东恩平县人。耕田为业。咸丰九年正月,有吴姓、李姓二人,约我到新加坡打工,就骗我到澳门入猪仔行,打合同一张,收洋钱半圆。落船后又给一圆,二月开船到夏湾拿,卖至烧炭、烧石灰窑,待我凶恶之至。寅初作工到巳初食饭,巳正又开工,戌初食晚饭,戌正收工。每顿食番薯、粟米,咸牛肉,无米饭。我为不肯食粟米,被打了一回,几乎打死了,身子都打烂,无一处好的,就锁住。后来好了,又出去作工,作了八年满工,又勒打合同,作了三年,每月七圆,作完送到工所,先作了一年多,每月八圆五角,后一年多只食饭,无工钱。又派到多罗闸作了六个月,每月三十圆,作满了就送到夏湾拿工所,已经两个月了,作整街打石工夫,无工钱。我满工多年,不得满身纸,我想回家无盘川。”
冼成古供:“年三十四岁,广东永安县人。本作木匠。有邻居宋阿振约我到省城作生意,被他带到澳门,入猪仔馆。打合同一张,给我两圆。西洋官问过我愿去,我不答应,就把合同硬交给我,不容我说。咸丰九年十二月开船。船主待的不好,无水,吃饭不饱。到夏湾拿卖入糖寮作工,苦不堪言,至少的日子打十余次,比如割草割的不齐就要打了。每天寅初起工,午正放工。食弓蕉、山芋,食不饱。未初又作工到子正,食山芋、弓蕉,歇工,睡觉。听闻两点钟响,又要起身。周年如此。我作满八年,又叫我打六年合同。八年是四圆一月,六年是八圆一月。后来就到多罗闸开山,每月三十圆,都是有合同的。作完了六个月,就到夏湾拿工所作工,无工钱,有饭吃。我如有盘川,就回中国讨饭,我也是情愿的。”[127]
周阿未供:“年四十二岁,广东新会县人。在家织布,因去江门,晚上栅闸关了,不得回家,就遇见姓黄的留我住了一夜。第二天我就问搭澳门渡船能到新会么?他说船到新会城外停住你下去,后来并不停,一直到澳门,带我入和盛猪仔行,我才知道把我卖猪仔行内,不准出来。此咸丰九年正月的事,见西洋官打合同,是三十个人一起,只问一个人就是了,并未问我。一天给我十个钱,这个时候,人人都哭了。三月开船,船主待人不好,因为剪辫子的事,投水死的人多。在船如要水食,就用铁绳打,残虐不堪,饭尚有的吃。到夏湾拿住了一日,卖入糖寮。闻得卖二十五个大金。作满八年,受尽苦毒,又叫我做,我不肯,就送我到夏湾拿工所,作了一年无钱的工。我说要出去打工,后来他给我八圆五角一月银纸,作满三年,问他要满身纸,他不给,就勒住做到此时了。我作看更的事,我此时无满身纸,不能挣得出盘川来,我如有盘川,我就回中国了。”
刘阿瑞供:“年四十五岁,广东新会县人。在家作小生意,去澳门买货,遇见猪仔头李阿牛,是向来认得的,叫我去顶名,给我两圆人工,他答应我晚时来换,后来就不来了。进去了,不准出来,就打合同一张,收洋钱八圆。于咸丰九年正月开船,船上待人还好,医生也好。到夏湾拿卖到糖寮,东家待我凶恶,常对管工的说:但要作的糖多,不必爱惜工人,打死了一个,明年再买十个。每日丑正起身,作工巳正食饭,午初又开工,作到戌正食晚饭歇工。绞蔗时,作到子正,每天所食系粟米、蕉子、咸牛肉、番薯不等,不得够饱。作工夫稍慢,用棍打,有两人受虐不过,就吊死了,名字我记不清,那个时候,我才到糖寮两个月,是亲见的。糖寮待我与黑人是一样,做工时,中国人在一处,黑人在一处,作的工夫是一样的。我作满八年,问他要纸,不肯给,我就不肯再作,被送到地方官处,作了三个月整街工夫,无工钱,有饭,也食不饱,就算官工了。后来又叫我到糖寮作了五年零七个月,与前次糖寮一样,每月二十圆,分十圆与官,我得十圆。后来官就叫我到多罗闸作开山工夫,该处无房屋住,只得在树林里住,在那里斩树、开沟、整火车路,每月十五圆,约共有两千人作工。水土极恶,死的人多的狠,病的人医药均无,作了六个月,有合同,作完了,叫我出来,打满身纸,不料到夏湾拿将我押在工所,到了七个礼拜,仍不给纸,日日作整街工夫,无工钱,有饭食吃,不得饱。我想回中国,无钱不能回去。多罗闸物件贵的狠,工钱都不敷用的。”
张林安供:“年三十六岁,广东归善县人。在家耕田。去隔村看戏,有人邀我到他家,就把我绑下船。绑我的是新宁人阿生。到了澳门,我晓得了,我就逃走,被他捉回,就叫我坐屎牢。又送去西洋官处问话,我不愿,西洋官叫我出来,我出了门,认不得路,又被捉回,只得答应。立合同一张,收洋钱八圆。咸丰九年八月开船。船上待人罢了。到夏湾拿,住了两天,就卖进糖寮。东家待我凶恶,毒打不堪,被狗虱咬烂手足也不准说,不准抬头。寅初作工,到子正歇。作了一年零两个月,我捱不住,就逃走了,被官捉住了,作了一年零六个月挑饭工夫。无工钱,食番薯、牛头肉。过了几天后,就到夏湾拿工所,作整街六个月,无工钱。后来派使牛车,每月八圆五角。作了五年,也是苦的狠。现在换了总管,好些,我仍在工所作车水工夫。满工日久,无满身纸,勒定了,不得走开寻个活路。我如有盘川,早已回中国了。我看中国至苦的人,也比这里好。我今日是局内挑定听候问话的。”[128]
陈翼供:“年四十八岁,广东南海县人。本做杂货店生意。咸丰九年九月歇业,被西樵潘安说带我当勇,不料下船,驶到澳门,送入咮咕行,住了十四日,逼我见西洋官立合同。未见官时,猪仔头听见不愿去的话,即不准我见官,带回猪仔馆,结合同一张,下船即开。船上饭不足,亦不准上舱抖凉,因人多不愿出洋,就有闹事的意思,被水手等站在舱门口,对舱下开火枪,打死二十人,打伤四五十人,又有捉锁的人。另每日轮拿三十人,带上舱面痛打。到夏湾拿住了六个月,卖入糖寮,待人刻毒。我因病无力,日日捱打,食止粟米蕉子,不得饱。每日寅初上工,做到子初,或子正歇,内歇一时食饭。礼拜一样。我在糖寮,亲见因被打难捱,自缢死三人,投水死一人。八年工满,欠我九个月工银,不肯给我,换了新东家,我问取工银,他说,你在此再做,听旧东家回时发给。我们一帮十六人,都是满身的,问他再作每月工银多少?他说照旧,仍是每月四圆。我们说,满工的人,工钱总该加添,如不肯添,请你送我到地方官处。总管说,合同未满,不问愿意不愿意,俱要照旧做工。我们仍不答应,各管工的就拿绳子、链子围住,捉我们锁我们的意思。十六人内,有一人能说西班牙话的,叫他对总管说,我等合同已满,断不肯照四圆一月作。管工的就用鞭柄打我,登时头破血流,惟时已晚,有两人避去,到地方官处投诉。第二天早上,地方官叫总管及我们十六人全去问过,官与总管商量许久定见,有十人回糖寮作工,言定每月工银十三圆,我同五人不肯回糖寮,送往科垄工所,作了两个月无钱的工,又转送夏湾拿工所,作了约六年,前四年无工钱,以后每月工银四圆,到了旧年发银八圆半。如我有盘川,如有满身纸,我一定回中国,我不愿在此处。”
郑阿土供:“年三十五岁,广东潮州府人。有伯父在省城开药材店。咸丰九年九月,叔父郑林带我到澳门进同发猪仔行,住了三日,逼我见西洋官,打合同,我不愿意,被带回猪仔馆,拉下船,即在船上给我合同一张,并银八圆。船上水饭不足。到夏湾拿三天,卖入糖寮。作工稍慢,或作工倦即打。食不饱。每天寅初开工,到子正歇,中间食饭歇六刻。两礼拜日歇一天。不绞蔗时,寅初起工,作到戌正,礼拜作到巳初。我看见有十人,因被打受伤,不久即死。又有四个受苦不起,自缢身死。我同帮三十二人,八年工满,剩得十八人。有自行寻死的,有被头人打后死,有受苦病死的。我工满,不俾[129]满身纸,送我来夏湾拿工所,作官工。初四个月,每月工银四圆。后至今,每月俱银纸八圆半。我如今无盘川回中国,若得满身纸,出外自便佣工得银,不须多日,即可有盘川够回中国。”[130]
梁阿新供:“年三十三岁,广东番禺县人。佣耕度日。咸丰九年九月,我到省城卖货,有相识王以,叫我往澳门卖。去到澳门,即带我到新算合猪仔行,住了三个多月,逼我到西洋官处立合同,给银一圆。合同内的话,未讲给我听。十二月开船。船上待人罢了。到夏湾拿住了三个月,将我卖入糖寮。头一年每月工银三圆,次年以后四圆。绞蔗时,寅正开工,子正歇,中间歇六刻食饭,每三个礼拜得歇半日。不绞蔗时,寅正起工,作到戌正歇,中间歇半时食饭,礼拜日作到巳正。每天发包粟、干牛肉,食不得饱。因割草稍为不平,管工黑人叫四人捺住,叫黑人打过两次,每回二十五下。我知道糖寮捱苦不过,自刎死者三人,又有别的逃走。我满工后,东家叫我再作四年,说给我每月工银十二圆,满日给满身纸。作满四年不给满身纸,叫我再立六年合同,作完了一定给满身纸。我不应允,送到工所。我作六个多月,无钱,食亦不饱。作完随派我往多罗闸,言明银纸三十圆一月,作满六个月给满身纸。到多罗闸,食的不够,满后押来夏湾拿工所作官工,并未给满身纸,日日作无钱工夫。此数日食可得饱。不知何日放我。我愿意回中国,此处待人,比畜生不如。若领得满身纸,不要多日,余几个钱,够盘川。我心里总是想离古巴的地方。”[131]
梁阿妙供:“年三十六岁,广东南海县人。作铜匠生意。咸丰九年,有人叫我到澳门铜匠铺做工。到澳门,进猪仔馆,不几天,带上船。船上给合同一张,无钱。即日开行。食的饱,水够,不打。到夏湾拿,卖到糖寮,先赶车,作轻工夫,后来作田地工夫。常年寅初起身。绞蔗时,作到子正。不绞蔗时,作到酉正。日食三餐,晚上有一碗米饭,其余番薯、蕉子、干牛肉,约四两。绞蔗时,礼拜照常作工。不绞蔗时,礼拜日巳初歇工。在糖寮八年,不准出门买物,有人来卖。八年,我共收到两套衣服,鞋帽自己买。管工的都手执皮鞭,作工稍慢就打。如有打降的事,就锁脚。作工有常带链两个月的。我见过两人寻死。我满八年,得了满身纸,就到领工头手下作散工,每月工钱少则十七圆,多则三十二圆。衣服、食物俱自备,因我是领工头雇的,糖寮总管不问。夜里不锁,领工头可准我出门走。病的时,自己请医生服药,如病多日,就换人。我在一处作了六个礼拜。后来有一天,在土堆上出恭,有黑人堆土车来,用马鞭打我,我拿刀扎他的腿后,送我到监房。为定罪,我在科垄监内作卷小烟,一天可有一角洋钱。辰初起身,亥初歇。食的是番薯、干牛肉同煮的粥。爱赌钱,无余钱。”[132](www.daowen.com)
梁贵钟供:“年三十四岁,广东顺德县人。作纸生意。我到澳门,有朋友苏贵枝,约我金山去,一月可得八圆。到澳门时,时夜里就带到猪仔馆,第二天给合同一张,合同解说与我听,猪仔头骗我,叫我顶名,说后来换船给我到金山。咸丰九年四月开船。船上食的饱,有水,不打。到夏湾拿,卖我在人家作厨子。东家是夏湾拿作过载栈房生意。我作了八年厨子,待我尚好,作满了,送到夏湾拿工所,作了三个月,食的饱,不打。后来出来作厨子,待我也好,每月十二圆。作了三年,请他给我凭据领满身纸,他不肯,我不再作,送我回工所,即日立合同又出来作厨子,工钱照前,待我好。过了三年,得了满身纸,就到乡下作厨子,一月二十圆。作了三个月又一天,骑马到萨故阿去,遇见当兵的,叫我交出满身纸,我说未带在身边,在东家处,他就把我送到监房。我的东家有三次到监,要保我出来,又有信给地方官,都不准。拿我那一日,骑的马是东家的,马还了。我到萨故阿,是为买票赢了银刀,又进监时,被管监拿去。尚未定罪,我无余钱,因为作厨子总要穿好,衣服都要花钱的。在萨故阿监内,食的粥与干牛肉,作卷纸烟工,每月可有两圆银纸。寻的钱,都是添补食用完了。”[133]
张二供:“年三十五岁,广东兴宁县人,我作挑菜卖小生意。咸丰九年五月,有人告诉我,澳门有事做。到后上外国船,说有工做,无合同。下船就开。船上食的饱,水够,不打。到夏湾拿,卖到糖寮。绞蔗时,寅初作工,到子正歇。每日两餐,另歇息一时,礼拜日不停。不绞蔗时,寅正作到亥正,礼拜巳初歇工。日食三餐。初来六个月,每天有一碗米饭。不准出门买物,有骑马的人带来卖的。病的日,无工钱,医生两日来看一次。我共收过两套衣服,鞋帽俱无。我一帮五十六人,满身八年,只剩得二十一人,有五个自尽,两个投水,三个食鸦片烟死的。工夫作完,无满身纸,送我到先辉过司工所,过了三天,有朋友帮我,准我出来,在领工头手下作工,一帮十七人,每月至少十一圆,至多十五圆。作了一年满了,造反的人拿我去作厨子。过了一年,就逃出来,我投到日国官处,送到科垄工所,作了七个月工,后来跑出来,就在科垄菜园。待我好,每月十五圆。作了三年,食的饱,余了钱,买得满身纸,用两个大金。后来朋友帮我钱,就在科垄街上卖点心。这里满身纸可买的,总要费三四圆大金钱。我听有花十圆的,地方官若是晓得有钱,都是要的多。又有管工所官,见中国人有满身纸,他就收了去,如果死了,他就卖给别人顶名。”[134]
吴阿桃供:“年四十四岁,广东番禺县人。本在亲戚药店佣工。有陈阿苟叫我过河看戏,不料下艇直驶澳门,带入虏那哈行,关住约一个礼拜。后来,我与别人去见西洋官,给我合同一张,并银八圆。说过夏湾拿,每月工银四圆,并有食用,八年工满,听从自便。下船。九年开船,我忘记月份了。船上待我好,食亦够。到夏湾拿三天,卖入糖寮。作了八年,东家尚好,过得。总管刻薄,头一年每月工银三圆,以后四圆。每年两套衣服。每天中午米饭一碗,干牛肉一块。晚上番薯、干牛肉。作工是寅初二刻开工,作到日落歇,礼拜日作到巳正歇。我八年工满,将我送与地方官,在工所做整路工。食既不好,又不得够。过了一年,有洋人领我出去做火头十个月,食可得饱,但无衣服,亦无工银。满了,东家送我回工所,说我是贼,偷他物件。又做整路工十二个月。逃走到糖寮一年,每月十八圆,东家仍给衣饭。后来地方官查我无满身纸,向糖寮捉我出工所,又整路一年余。复派我往多罗闸六个月,每月银纸十五圆。未去时,言明回来给我满身纸,现在工满,无纸给,复押我来夏湾拿工所,已经四个礼拜。做官工,并无工银。我心极想回中国。”[135]
张阿得供:“年三十九岁,广东开平县人。于咸丰九年十二月,自己愿出洋,到澳门,下船即开。到夏湾拿七日,卖入马当萨司人家,做火头,待我过得,食亦够。八年工满,东家迁往别处,我想领满身纸出外觅工,夏湾拿有领事官给凭据一张,着我去格颠剌司换取满身纸。不料到格颠剌司请地方官给满身纸,即押我入工所,派我在病房看守病人。在病房多年,并无工银,又无衣服,时时捱打。我因脚病,所以未派我整街。我问取满身纸多次,他说领事所给纸已遗失了,掯我在工所,真不公道。现时总不准我出工所。此地待大众都不好。”[136]
蔡细供:“年四十七岁,广东南海县人。本做杂货店。咸丰九年间,被猪仔头拐我到澳门,卖得二十九圆,给我银一圆,合同一张,衣服两套。下船即开。船上食的够,水不够,好些人被打,幸我未曾捱打。到夏湾拿猪仔馆,住四十五天,我一帮四十人,卖入糖寮。绞蔗时,每日准做十时半工。不绞蔗时,做七时半。每礼拜日,寅初做到巳初,申正做到酉正。每月工银四圆。管工的时时打人,工夫好不好俱常被打,监房脚闸未有空时。八年工满,我同帮四十人,只剩得十七人,有自尽,有走路的,亦有病死的。我工满后,东家说给我每月二十圆工银,要再从他做工,我不情愿,他将我送与番官,做整街官工五个月。立合同到别间糖寮两年,每月十四圆。满工后,送回工所整街一个半月,又立合同与糖寮三年,每月二十五圆。我买得满身纸一张,出做自己工夫。有一日,向一间糖寮经过,白人捉我,将我物件并满身纸尽行抢去。我问地方官告诉伸屈,官就押我在格颠剌司工所整街。此数日间,闻得有中国官到,发给新衣服、鞋、床铺。旧时无鞋,作工的人,穿的都是破烂衣服。工所不常打人,但食既不好,又不得够。我妻子在中国,尚未知我下落。”[137]
潘岳衡供:“年三十九岁,广东南海县人。咸丰九年,因将父亲钱丢了,不敢回家,有不认识的人,说澳门有事做,引我去澳门,带入知咕行,见西洋官,打合同,下船即开。船上饭水不足。到夏湾拿住十四日,被卖入糖寮。同帮四十八人,到八年工满,止剩得六个,有十个是走路的,余外一大半是自尽,及几个人病死,总因糖寮内待人刻薄,捱苦难过。食系包粟、蕉子,不得够,工夫又多。我被锁脚打了几次,皆因工夫难赶上别人,我实未曾做过此等样工夫。我八年满后,与同帮五人俱不得满身纸,被送到科垄埠工所,做了一个月无钱官工,工夫既多,待人不好,又要捱饿。我给钱与管工,得不被打。后来再立合同,到客栈做两年,每月工银八圆。作满了,我用银九十圆,买得满身纸一张,得出外自做散工。我现在有合式的工,我就作,因难做重工。我的腿瘸了,从前被锁坏受伤之苦。现在格颠剌司作工。”[138]
李璧和供:“年六十一岁,广东南海县人。本业行医,澳门有一洋人掳那哈说,给我银五百圆,在船上做医生,去夏湾拿照料船上一千多人,我在澳门未曾取银,亦未立合同,止送过我衣服三套。于咸丰九年十一月间开始,水饭不足,驶开船几天,因船中闹事,绑了七个人,在桅上用枪打死,有四个被通事破肚,我被脱了衣服,打过三次,因船主疑我叫人闹事。到夏湾拿,将我送猪仔馆,关住四十日。我一帮四十人,卖入糖寮,到寮三个月,派出种田做工。时时捱打,后来东家见我做不得工,叫回寮内做医生,作满八年,再立三年合同,每月十二圆。我得有满身纸,现在自己在格颠剌司做工。我同帮共有四十人,满工只剩十六人,有苦极自尽的,有病死的。”
谭友供:“年三十九岁,广东新会县人。本业田工。因赌偷钱[139],有黄进劝我出洋打工。我于咸丰九年二月在澳门下船即开。到夏湾拿住了七日,卖我入萨故阿糖房。食不饱,工夫又多,时时捱打,并锁脚链。我入糖房一年,亲见有新宁县人黄阿养,管工打死,管工后来坐监。工人自尽死的甚多,亦有病死的,亦有走路的。我八年工满,不得满身纸,另与养牛人立合同,牧牛两年,每月工银九圆。后又立合同,入糖寮内,待人不好。我做了两年半,买得满身纸一张,自己出外打工。现在萨故阿作工。我前二次立合同时,都是先进工所,后立合同的。”[140]
廖紞瑸供:“年四十三岁,广东南海县人。本业打银。因生意不好,被人哄我去澳门,入和生行,带见西洋官,我说不愿出洋,官叫我下去,又被猪仔头等拉我回猪仔馆,关住一个月,押我下船,交我合同一张,并银一圆。于咸丰九年正月间开船。到夏湾拿住四个月,卖入糖寮,系二十个大金。我同帮有四十人。食无米饭,一日两餐,俱不够饱。绞蔗时,每日准要做十个时辰。工夫极苦重,待人又不好,时常锁脚鞭打,许多自尽身死,亦有逃走的。我走了两次,俱被捉回锁打,因太刻虐,八年之内,同帮四十人,止剩得十六人,所有逃走的,皆被捉回,并无走脱。我八年工满,不肯给满身纸,勒我再立合同,多做六年,每月工银十圆。前三个月,我领得满身纸一张,在萨故阿自己作工。”[141]
李香供:“年三十八岁,福建漳州府人。本业卖菜。一日,挑到乡下,被数人捉我捆绑,锁入房间,拉到厦门,由艇船驶过澳门。在猪仔馆四个月,未见过西洋官。于咸丰九年八月开船。交我合同一张,并银一圆。船上待人过得,食亦得饱。到夏湾拿八日,卖我来马当萨司,做火车路工。做了五年,因中白鸽票,赢得银赎身出来,自己开间小烟铺。做了五年,亏本歇业,就到烟铺卷烟,每日工银一圆半。现忽被人捉我到马当萨司坐监,我不知是何事故。我问监头,说要坐四十日。监内不打我,亦无工夫做。”[142]
陈琴供:“年三十二岁,福建漳州府人。本系当兵,有一夜由厦门搭渡,欲回漳州,不料被他驶去夹板船边,叫我上船,我不肯上,他们打我,硬捉上船,并无合同,无钱给我。咸丰九年正月开船,船上死的人多,因水不够渴死的,如拿水食即打,饭可食的饱,到夏湾拿十六天,卖入糖寮是二十四个大金。做工稍慢即打。我初来不识话,屡次被打,夜深眼困,被锁好几遍,食尚得饱。绞蔗时,寅正开工,做到子正,中间歇一个半时辰,礼拜日一样。不绞蔗时,不做夜工。八年工满,送我入工所,我用三个大金,买得一张满身纸,出马当萨司做工,每月约可得十五圆,未能剩钱,因为各物俱贵,年年换满身纸,须要四五圆,听见人说旧时换纸,不过半圆。”
郭阿佳供:“年三十五岁,广东河源县人。本业田工。咸丰九年间,有林阿福对我说,出洋做工钱多,问我愿意去否。适值我无工打,同他去澳门,他带我入猪仔馆,住十五日,见西洋官,打合同,没有银给。二月开船。船上待人不好,中国头人更坏。到夏湾拿住一个月,将我卖入山寮种烟。闻得身价十八个大金。食尚得饱。我因深夜眼困,被锁两次,用藤条打好几次。每日寅初二刻开工,做到子初二刻。礼拜日寅初二刻开工,到巳初。每月工银四圆,病过十五日照扣。我八年工满,问东家取满身纸,东家将我送到工所,立合同与人家作火头一年,每月工银八圆半。后来我用两个大金卖[143]得满身纸一张,得出外做火头。我想回中国,川费尚未得足。现在马当萨司作工。”[144]
陈根供:“年三十五岁,广东新会县人。向作肩挑小生意。咸丰八年,赌钱输了,无本钱,不敢回家见父母,就到江门地方看戏,遇一个讨饭的人,告诉我可到澳门去,一月有几块钱挣。后来就同他到澳门,进猪仔馆住了一个月,给合同一张,是西洋官交给的。官是在馆内楼上住,告诉我八年工,每月四圆,我答应了,就带上船。咸丰九年正月开船,船上食的饱,水不够,一天只喝水一杯,有时偷水吃,就打了,别人都是为水打的多。到夏湾拿卖我到糖寮,是二十四个大金,我一帮十人。绞蔗时,每天寅初上工,作到子正歇工,中间歇一时食饭。不绞蔗,寅正作到子初歇。食的是粟米、牛肉干,可饱,就是食不惯。常时打我,有一回四个黑人捺着脱去衣服,拿牛皮条打十五下,是为我同人吵闹。糖寮内共十五个中国人,三个病死,一个食鸦片自尽,是因逃走追回,同一个人锁在一处作工,打的重,受不来,就寻死了。满了八年,东家给我凭据,未得满身纸,我后在瓦窑作了一个月,待我好,食的饱,满了一个月,被巡捕查无满身纸,送到工所,住了八天,另立合同,到瓦窑处作了六年,每月十五圆,又五圆饭食。六年满后,送到多罗闸,先说回来有满身纸给,每月三十圆,病照扣,食的饱。管工人不好,常打我。昨天由多罗闸回到夏湾拿工所,不准出门,无满身纸。我未余钱,是好赌,如果准我在外头寻工作,每月可得十五圆。如有盘川,即回中国,在此处中国人俱是狠受屈的。”
冯吉供:“年四十四岁,广东南海县人。本业木匠。咸丰九年间,我同一伙伴到澳门看戏,赌输了钱,伙伴劝我去猪仔馆卖身,将身价银与他再赌,赌赢钱赎我。不料卖身后,伙伴永不回来,我在猪仔馆关住八日,见西洋官,打合同,再无钱给。八月开船。船上待人过得,食亦得饱。有一人投海死。到夏湾拿,卖入糖寮。东家尚好,管工的刻薄,时时任意打人。食既不好,又不得饱。每日寅正开工,作到子正,内歇六刻食饭。礼拜日一样。八年工满,又要打合同,再作七年,两年每月工银十三圆,五年每月十七圆。后来东家想给我银纸,我不愿意,将我锁了两三日,有官来带我入马当萨司工所。现已三个半月,派作工,并无工银,打人尚少,但一日两餐稀粥、面包,不能得饱。”[145]
刘阿锥供:“年四十一岁,广东惠州府人。我是作石灰生意。咸丰九年间,有朋友由澳门回来,说澳门有工可作,工价又好,劝我搭艇同去。不料去到,骗我入猪仔馆,关住七日,逼我见西洋官,立合同,收银十二圆。十二月开船。船上水饭不足,待人尚好。到夏湾拿,住了十五日,卖入糖寮。按月支工银四圆,病日照扣。管工时时打人,我有一遍与人打降,被锁一个多月。寮内食不得够,三餐皆是薯粟、蕉子、干牛肉。绞蔗时,寅正开工,作到子正,内歇一个半时辰食饭,礼拜日一样。不绞蔗时,无夜工,礼拜日作到巳正,不作夜工。八年工满,我出来作官工,点街灯两年,每月工银十圆半。后来我用银二十圆,买得满身纸一张,在科垄作散工,每月得银约十圆不定。”[146]
叶阿甘供:“年五十四岁,广东东莞县人。作炭店生意。咸丰九年间,有一朋友劝我到澳门觅工,不料拐我入猪仔馆,关住两个月,拉见西洋官,立合同,给银一圆。下夹板船即开。到夏湾拿猪仔馆,住了十八日,卖与糖寮。按月支工银四圆,待我尚好,过得。三餐都是包粟、生蕉,不得饱。每日寅正开工,作到亥正,内歇一时半食饭,礼拜一样。作满八年,东家要我再打六年合同,每月工银八圆半,免作夜工。六年之后,将我带出马当萨司工所,日日作修整街道,无钱官工。打人尚少,所食两餐系面包、稀粥,不能得饱。每日卯正开工,作到天黑,内歇一时食饭。”[147]
许阿秀供:“年二十八岁,广东惠来县人。本卖糖果。咸丰九年间,有朋友黄财,叫我到别埠挑糖,不料到去,将我推入房间锁住。我听见人说黄财已是卖我,拿去银五十圆。是晚,押我落艇,驶出澳门,关入猪仔馆一个月。我见西洋官时,说不愿出洋,官喝道,谁说不愿去,拉去锁打。迫得立了合同,未曾读合同我听,给银八圆。下船时,我正生病,记不得开船日子。船上未打,食够,水不够。到夏湾拿,住三个礼拜,将我卖与别埠地方官整路,作了八年,每月工银四圆,亦略饱,待我亦尚过得。寅初开工,作到酉正歇,内有半时食饭,礼拜日作到辰正歇。八年工满,将我送入工所,作无钱官工。自从到古巴,以此六个月,为极苦,真正难捱。日间有管工跟住,抬重石要快走,不准慢行,稍慢即打。食又不饱,如此受苦,几难得活。六个月后,另立合同,入山寮种烟二年,每月得工银八圆半。一年满后,带我夏湾拿工所,作了四年,遇着不好管工,亦时被打。每日早餐不饱,晚餐得饱。幸去年不派去多罗闸。我愿回中国,不愿在此。常想取满身纸不得。现时我父母尚不知我下落。”[148]
谭阿佳供:“年三十四岁,广东新会县人。本业田工。咸丰九年间,有不识的人,叫我去澳门米铺做工,不料带我入猪仔馆,关住三日,拉我下夹板船,给我合同一张,并银一圆。六月开船。船上待人不好,水饭不足,好多人被锁的,到埠才放。到夏湾拿三天,卖入糖房,每月按期支工银四圆,病日除扣。我到糖房日久,尚不识话,时时被打。所食系番薯、蕉子,不能得饱。寅初开工,做到子正歇,内有一时食饭,礼拜日午初歇到申初。八年工满,东家又要我再立两年合同。作完,我就走出来,仍无满身纸给我。我现在萨故阿埠做散工,我怕地方官查知我无满身纸,将来捉我入工所。”[149]
梁阿恩供:“年三十四岁,广东增城县人。本业田工。咸丰九年间,有人带我在澳门看戏,见一人问我爱看洋行不爱,我想看,就同他去,进门就不准出,逼见西洋官,打合同,我不知合同何用,他告诉我不要怕,并未给银。五月开船。船上待人不好,水饭不足。到夏湾拿三天,卖入糖寮。每月按期支银四圆,病日照扣。工人无论作工好不好,常时被打,多有受打难捱自尽的。寮内食不得饱,一日两餐都是粟米粉。绞蔗时,寅正开工,做到子正歇,内歇一时食饭,礼拜日一样。不绞蔗时,不做夜工,礼拜日做到巳初歇。我八年工满,又要我打过合同,说再做一年给满身纸。一年满后,仍无纸给。我去山寮立合同两年,种蕉,每月工银十五圆。后来,我用半个大金,买得满身纸一张,出来格颠剌司埠做工。”[150]
许阿志供:“年五十岁,广东新宁县人。本在澳门剃头,见生意平常,自见西洋官,打合同,收银四十二圆,内三十圆系身价,十二圆系工费。于咸丰九年正月开船。船上投海死一人,水饭够,待我好。到夏湾拿猪仔馆住四个月,卖到萨故阿属下三打安那,每月按期支银四圆,病日照扣。八年之内,我屡被毒打,十分难捱。食不饱,每日三餐米饭、番薯、牛肉干。绞蔗时,寅初开工,做到子正歇一时二刻食饭,礼拜日一样。不绞蔗时,无夜工,礼拜日寅初做到巳初。我八年工满,东家不准我去,勒我做到如今。工银现添至二十二圆。现在待我好些。我问过几次,欲取满身纸,总是不肯。目下未剩得钱,因为衣服及各样甚贵。我见工人死的,埋无棺材,亦无坟墓。”[151]
张容四供:“年四十二岁,广东增城县人。本业裁缝。咸丰九年间,有郭葵叫我往澳门,同开裁缝铺,不料到去,即带我入和生猪仔行。我不愿出洋,他亦不带我见西洋官,拉我下船,给合同一张,并银一圆。于正月开船。到夏湾拿七日,卖入萨故阿糖寮。闻得是二十二个大金。同帮二十人,每日两餐,都是蕉、薯、包粟,无米饭,不能得饱,工夫极难作。绞蔗时,一日夜,准要做十时工夫。寮内待人不好,时常锁打。我亲见有好几个自尽死的,有好几个被打死。八年工满,东家不肯给满身纸,勒我再打三年合同,每月工银九圆。三年满后,我不肯再在糖寮,他送我入萨故阿工所,做无钱官工。六个月后,我领得满身纸。送先辉过司地方官处换,被他收去,不肯给回。我如今在萨故阿一带作工,无满身纸,时时怕官捉我。”[152]
吴阿义供:“年三十九岁,广东茂名县人。当壮勇。有不认识人劝我出洋打工,我跟他到黄埔落夹板船,住了一个月,外国官到船当面打合同,未读与我听,收银一圆。夹板船出澳门,停了一夜,因又有人上船。咸丰九年二月开船。船上叫我帮同洗船,如不肯就打。到夏湾拿住了十八日,卖入糖寮。食不够饱。绞蔗时,寅正开工,做到子正。每日两餐,限半时。礼拜日一样。不绞蔗时,做到戌正歇工。糖寮待人不好,管工凶恶,工人报病都被重打。我因为病及眼困,被打好几次。我知道糖寮内,三个工人食烟膏死,一个跳水死,一个自缢死,皆因受苦不过。八年工满,有英国人雇我到他家作厨子及侍仔。做工一年,每月十二圆。东家见我工夫做得好,领得满身纸给我。我又到糖寮作工二年半,每月三十圆,自己食用。后来又遇一英国人,约我在马当萨司埠家里作火头,每月工银二十五圆,现已三年了。”[153]
陈阿以供:“年三十五岁,广东归善县人。本业田工,有陈阿发叫我同去,两兄弟金秀、阿松去香港佣工,当时间跟着他去,不料到西江地方水白门花墟,被人将我兄弟三人捆缚,陈阿发走开不见,逼要即时起行,走了一日一夜,无饭吃。到任洲背地方,锁在一间小屋,饿到次早,带我三人下艇,猪仔头方将绳索解开,拿饭与咸鱼给吃。船上各人俱带利器,不能逃走。到澳门即带入新合猪仔行,关住一个半月,闻得将我三人卖与该行,每人身价七十圆,行内尽是猪仔,大半都不情愿出洋。行主是西洋人,在澳门生的,若有人说不愿去及要逃走,皆被绑住重打。每逢打人,并发辫在柱上,用木棍打、手打,到说愿去,肯放手。他拉我见西洋官,我心骇怕,迫得答应。过了数日,他拿合同到行,叫我签名,即日落夹板船,每人结银一圆,衣服两套。于咸丰九年十二月开行。船上水饭都够,有三人自尽,死的是因有十二人想闹事,连他们三人在内被捉的缘故。其余九个人捆打锁住,进口头一天放的。到夏湾拿住有四十四日,被卖入糖寮。同帮二十五人,我两个兄弟在内,每人卖二十五个大金。绞蔗时,寅初二刻开工,做到子初,内歇一个半时辰食饭。每两个礼拜有一个礼拜做到巳初得歇。不绞蔗时,做到亥初歇,礼拜日做到巳初,食的狠不好,可得饱。先扣回十二圆,说我等在澳门得过的。后来每月发银四圆,病几日内不扣工银。有一日大雨,要各工人做工,衣服尽湿,我抱怨两句,写字人及管工听见,将我锁脚绑住毒打,三个月内带脚链做工,每晚仍上脚闸。我同帮二十五人,做满八年止,剩得十一个人。将我兄弟三人送与地方官,在科垄工所整街,日子好久了。后我再立合同,入糖果铺四年,头三年每月银纸十圆,现在第四年,每月十五圆,东家尚非十分刻薄,亦未取得满身纸。我一个兄弟去糖寮做工一年死了,我未听见他病,至死了埋后,方听见信。尚有一个兄弟在别间糖寮做工,每月银三十二圆。”
阮丙寅供:“年三十二岁,福建同安县人。本做卖饼生意。因赌钱输了,不敢回家,有人叫我去放牛。到了他的房子内,他就锁住我了。过了四五天,带我上艇船,到澳门,过夹板船,住了一个月,未见过西洋官,合同未读与我听,是在船上给的,并银一圆。咸丰九年开船,忘记了月份。船上有一人投水死的。我到夏湾拿住了四天,被卖入糖寮。作了八年,四圆一月,按月给的。头两年,有中国人管工,待我好,食的好。两年后,换了洋人管工,不好,有时打我,用牛皮鞭打,并不为事,给我坏的食。病的时,每日扣十五仙。绞蔗时,寅正做到子初,内歇一时食饭。不绞蔗时,无夜工。满了期,我不肯再立合同,就送我到地方官处,作官工几年,无工钱。去年叫我到多罗闸六个月,每月三十圆,作完就押我来夏湾拿工所。来了半天,工夫是抬石作街路。天亮做到酉初,内歇一时。糖寮人死无棺木,可埋就是了,无一定地方。我即或有满身纸,也是想回中国。”[154]
林阿用供:“年三十二岁,福建漳州府人。我十七岁时,在家读书,被人拐我到厦门,带我下艇,船到澳门,拐我的人,我认不得,在澳门一个月,锁在行内。未见西洋官,合同是一人给我的,合同也未读与我听,给我两圆。不晓得下船到那里去,多少钱一月也不晓得。到了此地,才知道是四圆一月。下船是咸丰九年,月份忘记了。船上待我极坏,因为晕船打我,食不饱,饭是半生熟的。我一见古巴光景,更不愿意在此地,喜欢回中国,但是无川费。到夏湾拿猪仔馆两个月,将我卖出,不知道卖了多少钱。东家在夏湾拿,卖烟的。作了三年,又转卖到第二个东家,是九个大金,也是作烟。作了五年,四圆一月,按月支发。病扣钱,一年两套衣服,食的饱,待还好。作工是卯正作到酉初歇,食饭是半点钟工夫。八年之后,无满身纸,捉去工所,做工一年。后来又叫我立合同,到糖寮作了四年,每月八圆五角,待我不好,管工用藤条打,工钱不按月发,东家现在欠我四十二圆五角,食不饱,又不好,俱是番薯、牛肉干,无米饭。作工是子正起作到戌正,内歇二刻食饭。四年之后,又捉来夏湾拿工所,食的不好,又不够。作工是卯初作到酉初,内歇一时。因中国有官来看,才发干净衣服与我,从前都没有的。我想回中国,无盘川。”
王宋供:“年四十四岁,福建泉州府人。在家耕田。因为不够食,到府城寻生意作。有人叫我挑东西到家内去。到了他家,就锁住了。到晚上艇船带我到厦门,后来就搬过夹板船。未见过西洋官,合同是在船上给我的,也未读与我听,先给洋钱二圆。咸丰九年正月开船。船上待我尚好。有两个中国头人打我,不晓得是什么事。头一个月食不饱,后来说明就够了。到此地馆内两个月,卖入糖寮,是二十个大金。作了八年,四圆一月。八年后,又同东家打合同,作四年,一月十二圆,按月支的,病的日子就扣钱。一天三顿粟米。管工的人不好。作工卯初作到子初歇工,内有一时二刻食饭。四年后,东家又叫我打合同,我不愿,就送我到地方官处,作了二十个月官工,无工钱的。后来到多罗闸六个月,每月三十圆。作完了,押我来夏湾拿工所。到了二十九天,饭够食的,待我尚好,是作工无工钱。我做挑泥工夫,每天卯初作起,到晚歇,内歇一时。在糖寮时,见人死,有一定地方埋,无棺木。在工所内,未看见过人死,因为有病的送入病房去了。”[155]
唐生供:“年三十三岁,福建海澄县人。本做卖豆腐生理。因赌输了不敢回家,想到漳州府找一个亲戚,行到半路,天黑入去歇店。有一人说,他亦去漳州,叫我与他同去,落一小艇,不料带我到他所住村庄,将我锁了四十天。后来拉我去厦门,落夹板船。并无合同,出了大洋,途中交我合同一张,先给银三圆。咸丰九年开船,月份我忘记了。船上待人尚好,食亦得够。到夏湾拿住卖人馆两个月,被卖我与人做火头,身价是二十六个大金。东家待我尚过得,食亦够饱,病亦不扣人工。八年工满,准我出外,做火头四年,每月二十五圆、三十圆不定。后来闲了一个月,被地方官捉我整街。一年后,带我到夏湾拿监房关住一年半。监中派做卷烟仔工夫,一捆烟仔五千余支,得银五钱六分。若他肯放我出去,我会做纸花,每月约可赚得多钱。我若得有费用盘川,就回中国,见父母亲戚,断不愿在古巴。监里不常打人,但食的不得够,又不好,似喂养猪一般的。”[156]
王向供:“年四十七岁,福建同安县人。在厦门卖糖果生意。有不识的人,叫我到澳门寻事作,就跟他搭艇船到澳门。到后,带我去的人就锁我在合兴行,未见过西洋官。合同一张,读过给我听,是说工钱的话,给我一圆,又大钱四百文。于咸丰九年正月开船。船上待我罢了。两顿米饭,有咸鱼食的。到夏湾拿住了十五天,卖到糖寮,不知卖我是多少钱。作了八年,每月四圆。东家又叫我作五年,每月十二圆工钱,是按月给的。待我不大好,病的时候扣工钱。食的是粟米、番薯、牛肉干,不好。绞蔗时,寅正上工,作子初二刻歇工。不绞蔗时,作到亥正歇。糖寮内,规矩极利害,作工夫慢要打,不懂话更打,用牛皮条鞭打的。作满十三年,地方官叫我去多罗闸作了六个月,三十圆一月,按月给的。地方官说多罗闸完工回来,给满身纸,话都是假的。先已做完了一个月,尚未给我。夏湾拿工所待我尚好,食的饱,就是作工无工钱,工夫是修路、整街。天光做到酉初收工,内歇一时。我现在剩了二百块钱,如准我出去,我就回中国。”[157]
林连供:“年三十四岁,广东新宁县人。咸丰九年间,有同宗林阿喜,请我去香山城说话,不料他不是带我往香山城,直将我拐到澳门和生猪仔行,关住两月。我想寄信回家,无从寄出。和生行伙计送我下夹板船,给我合同一张,并银一圆。我未曾见过西洋官。我在行在船啼哭苦切,无人理我。三月开船。食亦得够,但是不好。各人亦得上舱面抖凉。船系吕宋的,船主系英国人,尚不难为我们。到夏湾拿卖人行,住了两月,将我卖出。闻得身价是二百零四圆。在火车路作工三年,后来去糖房作足八年。出作散工,得有一张满身纸。我吸食鸦片烟五年,曾经寄银六十八圆回家,至今并无复信。中国书信来去都极阻难的。我特来夏湾拿城客寓面诉的。”[158]
何阿周供:“年三十岁,广东南海县人。先作剃头生理。有人叫我去澳门剃头,每月工银四圆。下船时,舱内先有十五人。到澳门,即时同带去西洋官处。官先问我愿出洋不愿,又说作工八年,每月四圆。我未言语,心里不愿。后来就递合同与我。咸丰九年正月开船。船上待人不刻薄,船主和气。到夏湾拿住了十日,卖我入糖寮。食用略得够,我作工夫勤,虽未曾重打,我亲见同帮之人被打的折手脚者甚多,又有自缢者四五人,吞烟膏死数人,俱是因病不能作工,怕受他拷打的。绞蔗时,寅初二刻起工,到子初歇,中间食饭歇一时半。不绞蔗时,工略少些。我作满八年,每月工银四圆。后来再立合同,作一年,每月十二圆七角半,按期发给,生病扣银。作完一年,我想到别处作工,东家将我送到萨故阿工所,未给我凭据。我虽常问他取,他总不给我。作一月无钱官工。满后立合同一年,作厨子,每月工银十圆,相待尚好。作完一年,我想添给工银,东家不肯,我不肯再立合同,又送我到工所。作了三日,又立合同去糖寮。作工两年,每月十二圆七角半。东家待我尚好,待各工人亦好。做满两年,我见工太辛苦,想出外找别样工做,东家送回工所。住了十日,友人雇我做厨子,言明做一年,每月银纸十四圆。满后回工所,做了十三个月,又与入糖寮立合同,做四个月工,每月十二圆。后来官调我往多罗闸开山,言明回来有满身纸给我。我愿去,每月银纸三十圆,食用不好,水土也不好,狠受苦。六个月内,每百人死了有一二十人。满后,不给满身纸,送来夏湾拿工所,做无钱官工。未剩得银,因常生病。如果官肯给满身纸与我,出外做工容易,每月至少得十圆以上,有盘川回到中国,虽做乞丐,亦比古巴好。”[159]
以上咸丰九年华工六十四名口供。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卢文迪、陈泽宪、彭家礼合编:《中国官文书选辑》,陈翰笙主编:《华工出国史料汇编》第一辑,中华书局,198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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