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我小时候看了多遍的戏。它不需要唱工和武打，因为活泼有趣，业余演员也能演得很受欢迎。

刘母先上，表白一番：“自从丈夫去世，留下一双儿女。儿子小名‘淘气’。女儿玉莲，生得聪明伶俐，只是尚未许配人家。我想今天去她舅舅家中，托她舅舅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也了却我一桩心愿——玉莲，玉莲哪！”

玉莲跑出来：“妈呀，您干吗叫我呀？”

刘母就说了想去舅舅家的事。

“哦，我知道了，”玉莲说，“你是看我长大了，不喜欢我了，要把我推出去不管了，是不是呀？”

“不是的，”刘母急忙解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呀。”

“那，那我们可有话要说了。”

“你说，你说。”

可是玉莲又不好意思说了：“我的心事妈知道。”

“妈怎么知道你的心事？哦，你是想要舅舅给你找一个读书明理的白面书生，对不对？”

玉莲含糊着：“嗯嗯嗯。”

“那可由不得你呀！”刘母故意说，“也许就找了一个好吃懒做不务正业的坏东西。”

玉莲说：“那我就不跟他去。”

“啊？你不去，谁去呀？”

“你去。”

“妈妈怎么能去？好了好了，妈妈早就明白了，你快叫你哥哥出来，备个驴。”

玉莲就大声叫哥哥。

淘气牵驴出来时，看见玉莲自言自语：“哎呀，天哪。”

淘气觉得奇怪：“天怎么啦？”

玉莲接着祷告：“天保佑，让我舅舅给我找一个读书明理的白面书生。”

“白面书生有什么意思呀？”淘气说，“我就想要个白面馒头。”

刘母见驴已备好，就嘱咐玉莲：“好好看守门户，妈妈去了。”

“知道了。”

“不要站在门外玩耍，快快进去把门关好。”

淘气扶妈妈上了驴，说：“您走吧，我会嘱咐妹妹的。”

妈妈走后，淘气对玉莲说：“妈说的话你都记住啦？让你别站在门口。”

“去去去去去，”玉莲说，“你走你的路吧，谁让你操这份闲心哪。”

淘气反唇相讥：“我可没操白面书生的心。”

“哎呀，哥哥！”羞得玉莲跑进屋去。

淘气纳闷儿：“怎么我一说这话我妹妹就跑进去了？”

可他一回头：“怎么你又出来了？进去，快进去！”

玉莲说：“不进去，就不进去。”

这时传来妈妈的声音：“淘气，你快来呀！”

哥哥走后，玉莲叹道：“瞧我的妈妈和哥哥，把我管得像个鸟儿关在笼子里一样，一年四季也不许在门口站这么一会儿。今儿个他们都出去了，我也好让我这双眼睛清凉清凉。”

她搬出个小板凳坐到门口，一边绣花一边唱歌：“我家有个好妈妈，头上戴红花，整天笑哈哈。摇摇摆，摆摆摇，走路像只鸭。今天出门去，给我找婆家。舅舅呀，舅舅呀，可别给我找个大傻瓜。”

这时跑来一个英俊青年，见刘家开着门，急忙进屋。

玉莲挺生气：“你这个人怎么往我们家闯啊？”

青年说：“大姐，你要救我一救哇。”

玉莲说：“我也不认识你，我为什么要救你呀？”

青年说：“我叫岳雷，爹爹就是岳飞，被权奸残害。后有公差追赶，大姐可能相救？”

“噢，岳飞。”玉莲点头道，“我常听我妈说，岳飞是个好人哪。”

“是是是。”

“你是他的儿子，大概也不是坏人。”

岳雷赶紧把门关上。

玉莲忽然觉得不妥：“不行，我们家只有我一个人，我妈跟我哥哥都出去了，你还是上别处去吧！”

这时两个公差已追到门前。

公差甲说：“伙计，怎么追到这儿连个人影都没了？”

公差乙说：“这儿有户人家，八成藏他们家里头了。”

两个公差叫门：“开门，开门！”

玉莲惊慌地问：“谁呀？”

“我们是公差。”

“公差，公差是干什么的呀？”

“有个白面书生藏在你们家里没有哇？”

“哎呀，”玉莲对岳雷说，“找你来啦，找你来啦。”

岳雷说：“告诉他，我不在。”

玉莲就回答公差：“我不在！”

公差不懂：“什么你不在？快开门，我们要搜！”

公差不肯离开，玉莲只好让岳雷躲到椅子后面。

公差逼着玉莲开了门，却没发现岳雷。

公差甲说：“伙计，这小姑娘坐在那儿，怎么直哆嗦呀？”

公差乙说：“她那椅子后头有什么东西吧。”

“对，把她叫过来。”

两个公差叫：“小姑娘。”

玉莲嗓音发颤：“啊？”

“你过来呀。”

“过来，过来干什么呀？”

“过来我们有话说。”

“有话说，你就在那儿说，我听得见哪。”

两个公差觉得可疑，就要动手拖，玉莲忽然朝门外一指：“哎呀，有一个人往西去啦。”

公差们赶紧出门向西追去。

“吓死我了！”玉莲忙对岳雷说，“那个人，公差走了，你也走吧。”

“大姐，”岳雷说，“你还要救我一救。”

“怎么还要我救你呀？”

“公差并未走远，少时还会回转。”

岳雷刚把门关上，那两个公差果然又回来了。

“伙计，西边哪有人啊？”

“我瞧啊，八成还在小姑娘那儿呢。”

“对——小姑娘，快开门！”

玉莲埋怨岳雷：“我让你走你不走，这俩人又来啦。”

两个公差开始撞门，玉莲急中生智，让岳雷藏进柜子里。然后她开了门，两个公差撞个空，跌倒在地。

公差爬起来，甲对乙说：“你瞧见没有，这小姑娘在往柜子那儿靠……”

公差乙就问：“小姑娘，你身后头那个是什么呀？”

玉莲说：“这是柜子呀。”

“不用说，那个白面书生藏在柜子里头了吧？”

“没有，没有！”

“没有？我们可要搜哇。”

玉莲忙说：“这个柜子里头都是我们家里破的、烂的、坏的、旧的，我妈妈说都是我们女人用的，不许你们男人瞧的！”

公差乙刚要过去搜柜子，玉莲看见公差甲偷偷拿了桌上的酒壶，就喊起来：“抓强盗！”

公差乙回头看：“哪里有强盗？”

公差甲赶紧拿着酒壶溜走，公差乙也糊里糊涂跟着跑了。

玉莲从柜子里叫出岳雷：“你快走吧，他们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

“怕我向他们要偷走的酒壶。”

可是又响起敲门声，是淘气回来了。

“妹妹开门呀。”

玉莲急死了：“我哥哥回来了，这怎么办呀？”

岳雷说：“你还是把我藏在柜子里吧。”

淘气见妹妹不开门，就说：“你不开门我可踹了啊。”咚！“你开不开？”咚！“开不开呀？”

“来啦来啦。”

玉莲开了门，叫：“哥哥。”

淘气说：“妹妹。”(www.daowen.com)

玉莲尴尬地笑：“嘻嘻嘻嘻。”

淘气也咧开嘴：“嘻嘻嘻嘻。”

“你回来啦？”

“回来啦。”

“回来得好。”这是没话找话。

淘气说：“半道儿上妈想起来，她给舅舅绣的那个小钱包忘在柜子里了，她让我回来拿钱包。”

玉莲大声惊叫：“啊——”

淘气吓一跳：“怎么啦你？”

玉莲只好说：“你出去。”

淘气不明白：“妈让我拿钱包来了，我为什么要出去？”

玉莲说：“你出去我就给你拿钱包。”

“咦？你不给我拿，我自己不会拿呀。”

急得玉莲一下子坐到柜子上：“我就坐在这儿不下来，看你怎么拿。”她一边小声嘀咕，“你可别出声儿，可千万别出声儿啊。”

这情形弄得淘气一头雾水：“我妹妹这柜子里，好像有什么宝贝一样……”

他想了个主意：“好，不让我拿，我就不拿了。哟，妹妹呀，你瞧你上面，有这么长一条蛇。”

“在哪儿？”女孩子最怕蛇了，“哥哥快帮我捉蛇。”

“你下来，我帮你捉。”

玉莲跳下柜子，淘气就过去把柜子打开了。

他看见了柜子里的岳雷。

“好啊，”淘气说，“我妹妹不让我开柜子，敢情里头有你这么一个宝货呀。你是干什么的？”

岳雷说：“我是读书之人。”

淘气说：“读书不到学堂读，跑我们家柜子里读来啦。”

淘气解下腰带，把岳雷的腿和椅子腿捆到一起。“等我妈回来，把你送到老爷那儿问罪，把你的屁股打得粉碎，看你下回还钻柜不钻柜！”

玉莲见哥哥这样对待岳雷，这样误会她，又难受又没辙。

淘气瞪着眼看妹妹。

玉莲说：“你看我干什么，你又不是不认识我。”

淘气说：“你做的好事！”

“我做什么事啦？你说，你说，你说呀！”

淘气就唱：“妹妹做事不争气，柜子里藏一个大东西。妈妈回来打死你，真正是个老面皮。”

玉莲唱：“回头便把公子怨，忠良遭难本可怜。我是女儿心肠软，为救你惹下这祸端。”她说，“你看你呀，刚才让我救你的性命，说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好话，我哥哥来了，你怎么就不跟他说。你说呀，说呀……哎哟，他又不说话！”

岳雷摇头叹道：“这是不白之冤哪。”

“什么？”淘气对这个白面书生说，“你还不白啊，不白她就把你藏到柜子里啦？”

气得玉莲揪住淘气撞头：“我不活着了，我不活着了！”

这时刘母赶回来了，一见此情景就给了淘气一巴掌。

淘气大喊：“打我干吗呀？”

刘母说：“妈在路上等你，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原来你在家里跟妹妹打架，你不是个好东西。”

淘气说：“我不是好东西，你女儿是好东西。”

“她怎么啦？”

“我们出去这么一会儿，家里藏个白面书生。”

刘母不信：“你妹妹不是这种人。”

玉莲说：“妈呀，哥哥冤枉我。”

“不信您来看呀！”淘气指一指捆在椅子上的岳雷。

刘母一看，顿时昏过去了。

兄妹二人把妈妈唤醒，刘母抓起家法就打玉莲。“家法”是一尺多长的竹片，惩戒家人用的。

玉莲跪下了，刘母让她站起来讲清楚。

玉莲眼泪汪汪地唱：“妈妈莫要怒满腔，女儿言来听端详。妈妈去后人声嚷，跑来一个少年郎。闯进我家他把门关上，哀求跪在地中央。他言道奸贼把良心丧，抄他的满门赴法场。他把名姓对儿讲，他父岳飞是忠良。差人拿他似虎狼，因此我将他柜中藏。哥哥吵闹太鲁莽，你说儿冤枉不冤枉？”

刘母听罢笑了起来：“听她言来心欢畅，我儿救了一忠良。”

她吩咐儿子：“快快与公子松绑。”

淘气问：“他要是跑了呢？”

“快解开吧。”

被松绑的岳雷向刘母行礼：“多谢妈妈救命之恩。”

刘母让岳雷坐下：“刚才让公子受屈了。”

岳雷说：“我受屈事小，干万不要冤枉小姑娘。”

一听这话，玉莲又抽泣起来。

“好了好了，”刘母安慰女儿，“刚才妈妈屈打你了，少时卖花儿的来了，给你多多买上几朵花儿。”

玉莲还不罢休：“哥哥他——”

“哦，哥哥不好。”刘母叫来淘气，“你就让妹妹打两下吧。”

“两下啊？”淘气答应了，“就两下。”

玉莲捶了淘气一下。

淘气数着：“一下了。”

玉莲又捶一下。

淘气数：“两下了。”

玉莲干脆在淘气背上擂鼓般一阵乱捶，淘气觉得亏吃大了，躺到地上哇哇大哭。

刘母问岳雷：“公子，因何到此呀？”

岳雷说：“爹爹遭害之后，我保护母亲、姐姐冲出门来，不幸中途失散。若非小姑娘相救，险遭不测。”

刘母落泪道：“那年金兵作乱，眼看杀到我村，多亏岳元帅将贼寇杀退，全村免遭涂炭。如今元帅遭难，岂不叫人悲痛。啊，公子，不知今欲何往？”

“唉，”岳雷说，“小生全无安身之处。”

刘母想了想，问：“公子可曾娶过妻室？”

岳雷回答：“尚未婚娶。”

“这样啊？好好好，请少待，请少待。”

刘母去同儿子商量：“不要哭了，妈妈要将你妹妹许配公子，你意下如何？”

淘气不同意：“不给他，我还要留着妹妹换头牛呢。”

“哎哟，妹妹怎么能换牛哇？”

“我换了牛种田好养活您哪。”

“妈呀，”玉莲说，“您去问问那个人，有牛没有，给我哥哥一头。”

刘母大笑，然后她去问岳雷：“老身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岳雷说：“妈妈金言，讲在当面。”

“老身意欲将小女许你为妻，不知意下如何？”

岳雷行礼唱道：“岳母请上受一拜，叫声大哥你过来。”

淘气说：“我不过来。”

刘母叫儿子过来见礼，岳雷也向淘气一拜：“这厢有礼。”

淘气说：“嗯，还礼还礼，妹妹归你。”

刘母对淘气说：“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呀，还是大舅呢。”

“我是大舅？”淘气觉得好玩，“咱们到舅舅那儿没去成，我倒变大舅了。”

刘母念：“这样佳婿称我愿，但愿偕老共百年。”

岳雷念：“大姐相救恩不浅。”

淘气念：“柜子里头煮汤圆。”

“不对，”玉莲念，“柜子里头巧姻缘。”

周锐趣说京剧

《柜中缘》是著名京剧演员吴素秋根据地方戏改编的。本来男主角不是岳雷，是个大家不熟悉的名字，吴素秋觉得岳家军影响大，就作了改动。

岳雷在这出戏中是戴甩发的，我们就来谈谈甩发吧。

这是京剧中男子使用的一种假发，在剧中人物情绪激动时会像风车旋转一般甩动它，故称“甩发”。一般是在狼狈不堪的情况下使用它，岳雷是逃避追捕，适合戴甩发。

在我们介绍过的剧目中，还有哪些人物戴甩发呢？

《野猪林》里的林冲，在他刺配沧州时，作为一个被押解的犯人，戴甩发。

《战太平》里的大将花云，兵败被俘后，戴甩发。

另外，《斩马谡》中的马谡，在街亭一战中丢盔弃甲，甩发就表现丢盔弃甲。

《铡美案》中的陈世美，本来是戴着官帽的，当包公宣布他的死刑时，陈世美的官帽飞落，露出了里面的甩发。四个红衣刽子手把陈世美高高托起去行刑，他长长的甩发绝望地垂下。

那么，有人还会问，哪些戏里“会像风车旋转一般甩动它”？

有一出戏叫《红梅阁》，奸相贾似道派人去杀害书生裴舜卿，这时裴舜卿会舞动甩发，表现他的惊惶。《野猪林》里的林冲也有这样的动作，表现他无处伸冤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