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京控案件,即经各地正常审级审理仍有冤屈,当事人为申冤而来京呈控之案。[60]《大清律例》:“军民人等,遇有冤抑之事,应先赳州县衙门具控。如审断不公,再赴该管上司呈明。若再有屈抑,方准来呈诉。”[61]《清史稿·刑法志》的定义是:“凡审级,直省以州县正印官为初审。不服,控府、控道、控司、控院,越诉者笞。其有冤抑赴都察院、通政司或步军统领衙门呈诉者,名曰京控。”[62]清廷规定,对京控案件,越诉皆不得受理,在京衙门除都察院、通政司或步军统领衙门,其余衙门如户部、理藩院等也得受理京控案件。清初一般由通政司,乾隆以后主要由都察院、步军统领衙门接控。顺治二年(1645),规定“刑部专理详谳,例不受词。以后民间词讼在外归抚按监(察)司,在内归顺天府、宛、大二县。五城如果有冤抑,赴通政司投告审察,送部审理”[63]。嘉庆十年(1805年),刑部奏准定例:“刑部除呈请赎罪留养,外省题咨到部,及现审在部有案者,俱据呈办理外,其余一切并无原案词讼,均应由都察院、五城、步军统领衙门、顺天府及各旗营接收,分别奏咨,送部审办,概不准由刑部接收呈词。”[64]这些资料说明,刑部在原则上是不接呈控的。对京控案件受理后,或上奏,或呈咨相关部门办理,审判方式包括提审、派审、发审等。[65]但在京衙门日久多敷衍,或发还,或驳回。这种情况自清中期以来日渐严重,故嘉庆四年谕旨:
向来各省民人赴都察院、步军统领衙门呈控案件,该衙门有具折奏闻者,有咨回各该省督抚审办者,亦有径行驳斥者,办理之法有三。似此则伊等准驳,竞可意为高下。现当广开言路,明目达聪,原使下情无不上达。若将具控之案擅自驳斥,设遇有控告该省督抚贪黩不职及关涉权要等事,或瞻顾情面压搁不办,恐启贿嘱消弭之渐,所关非小。嗣后都察院、步军统领衙门遇有各省呈控之案,俱不准驳斥。其案情较重者,自应即行具奏,即有应咨回本省审办之案,亦应于一月或两月视控案之多寡汇奏一次并将各案情节于折内分晰注明,候朕披阅。倘有案情较重,不即具奏,仅咨回本省办理者,经朕看出,必将各该堂官交部严加议处,著为令。钦此。
然而,这种现象到嘉庆二十五年时仍未改变,所以这年七月初四日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贾允升《为请重申京控案件或咨或奏不准驳斥即不准发还之例事奏折》中述道:
仰见我皇上防微杜渐之至意,是办理控案只有奏、咨两法,并不得有三法。上谕是为深切著明,毫无疑义。臣于二十二年四月在安徽学政任内蒙天恩陞授今职,於二十四年十二月初五日差满来京,在衙门供职,见现在各省控案办理之法分具奏、咨回、发还三等,心即疑之,及商之同官,则谓发还与驳斥不同;上谕不准驳斥,非不准发还。臣愚见以为,不斥其非,何故不为办理。既经发还,何以谓之不驳。且明明於上谕奏咨两法之外添出一等办法,于心终觉未安。因饬令经历司陈时薰检查发还旧簿所载,各省发还呈词则由来已久,实不从近日为始。臣知识短浅,初到衙门随诸臣学习行走,不敢谓现在诸臣所办有误,更何敢疑从前都察院堂官所办皆错。且煌煌天语至详且尽,大小臣工应共知法守而乃避驳斥之名,立发还之簿,与上谕所禁之三法名异实同。从前堂官何故如此,意其另有例案可援。臣在外三年,或见闻未能周悉,故尔时未敢遽执己见,冒昧陈奏。及至六月二十八日奉上谕:“各省京控案件由都察院察阅案情,分别奏咨其事之是非曲直,未经质审,原不能据一面之词遽行判断,嗣后各衙门接收呈词,除寻常细微案件由该衙门自行咨文交督抚办理外,其有案关重大应行具奏者,但将本案原委摘叙明晣,奏闻请旨。不得遽加断语,抑扬其词,致外省有所迁就。以启畸重畸轻之弊。钦此。”……外省民人越数千里来京呈控,重大事具奏,寻常事咨办,冤抑既可得申。其愚民有违例诬告等事,或奏或咨,更可治以应得之罪,以靖刁风,安得但以发还了事。至近京旗、民人等,或户婚、田土、钱债细事,并未在顺天府大、宛两县及五城司坊控告,而径行上控者,亦当劄交五城司坊,除为剖断曲直外,仍治以越诉本罪。此种劄交之案,亦请於一两月汇奏。咨案时将劄交几件并因何劄交之故详细注明,庶免日久奸生,劄交之件数与劄交之事由,无由上达天听,致有高下其手之弊。臣愚昧之见,是否有当,伏乞皇上圣明训示遵行。”[66]
可见,京控案要求在走完程序后,仍不能解决或解决不公时,才能上京控告。受理机关对“其案情较重者,自应即行具奏,即有应咨回本省审办之案,亦应于一月或两月视控案之多寡汇奏一次并将各案情节于折内分晰注明,候朕披阅”。京畿案件的上控也应符合这种要求,否则仍以越诉罪论处。
现在需要搞清楚的是,顺天府是否接受京控案件,接控后又如何处理。嘉庆十年(1805年),刑部奏准定例:“刑部除呈请赎罪留养,外省题咨到部,及现审在部有案,俱据呈办理外;其余一切并无原案词讼,均应由都察院、五城、步军统领衙门、顺天府,及各旗营接收,分别奏咨,送部审办,概不准由刑部接收呈词。”[67]此文说明顺天府是允许接控的。光绪《大清会典》关于顺天府管辖的规定,“凡民控告者,则听其狱,大事以闻,小事决之。所属五州十九县控案,即与提审。重案奏请定夺,轻者或咨部办理,或自行审结。”这里的控案实指顺府所辖区域内的呈控。目前所见顺府受理的京控案件大部分系都察院等部门批转而来,其自身直接受理京控案件极为罕见。[68]如嘉庆十二年,都察院札“臣衙门自本年六月二十三日起至八月二十六止,……所有咨交各处及札行顺天府查办之案共十九件”;[69]道光年间,都察院咨文,“据顺天府武清县发妇诸葛氏,以霸地凶殴等情呈控,札交顺天府府尹查办……”。[70]有些案件,如按行政管辖,控告人本应向顺天府控告,但却向京城的都察院控告,都察院据案件发生地又批回顺天府,如道光二十三年,山东民人在宁河县境“被劫拒毙”案,宁河县未审办,故张来仪进京赴都察院呈控。都察院接控,认为“宁河县系顺天府属,应改交顺天府办理”。该案的受理经过大致是: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宝坻县民妇白孙氏以继子殴虐,赴都察院呈控。都察院将该案咨交顺天府审理,顺天府“当经札发东路厅讯办”。[71]从现有档案、传世典籍资料看,顺府所审案件有限,但有记载的道光年间的顺府审狱繁多。李元度《国朝先正事略》载:道光年间,顺天府尹在任时,“京畿狱讼繁多,自府县所自理外,由刑部、都察院、提督府奏交咨送无虚日”,如记载无误的话,讲的也是各衙门转送顺府之案狱。[72]那么,如何解释光绪《大清会典》关于顺天府管辖控案的规定呢?
顺天府尹为京畿地方官,一般诉讼程序中顺府只有监督权,并无审理权。顺府辖区发生的刑徒以上案件,按法定程序经按察司申总督达部,这种案件即使当事人去顺天府呈控,顺府也不能接受。但是,州县正印官初审不服或刑徒以下的案件,若当事人不服,也有可能上诉到顺天府。严格地讲,顺府若接控,这类案件也不能称为京控,实质上只是上控的一种特殊类型。按正常程序应上控到直督,因顺府也是该地的上级衙门,所以当事人也有可能到顺府上控。大清法律对这种上控并不禁止,又因顺府府衙地处京师,往往就同京控案混淆了。但是,对于顺府本无管辖权的案件,当事人就是到顺府来京控,顺府也是不能接控的,而是将当事人指引到步军统领衙门或都察院。所以,目前我们所见顺府审理的案件,一类是谕旨审办案件,这类案件本无所谓管辖权;另一类是咨交案件,即发生在顺天府辖地,当事人到步军统领衙门等机构京控,由这些机构咨交顺府审办的案件;还有一类是顺府辖区当事人径直到顺天府上控的案件。顺天府尹申启贤等在《覆议现审各案月终具奏注销清册等由》的奏折中所列顺府在审京控案件的清单对解决这个问题有所帮助。
顺天府清单共列136件在审案件,其中步军统领衙门咨送40件,都察院咨送14件、户部咨送18件、刑部咨送8件、内务府咨送7件、中城御史移送1件、西城御史移送1件、北城御史移送1件、镶白旗满洲咨送1件、不明咨送机关44件。[73]
表1-1 顺天府所受京控案件审理详情(www.daowen.com)
续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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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府所列各案咨转机关非常详细,即最初所控机关多为步军统领衙门、都察院或户部等,因案发地、被告所在,或标的所在为顺府辖区故咨转顺府,顺府依案件性质或标的所在再分派所属同知或所属州县。值得注意的有三点:一是通永道、霸昌两道并非顺府的直接下级,但顺府呈送清单却列两道承审的案件,从已知的部分案件看,都在顺府辖区内。二是转咨机关不明的案件,从仅存的案件信息分析均应发生在顺府辖区,如宛平县承审李承度控刘桐山霸房一案,事发地应在房屋所在地的宛平。平谷县承审王烛控保长张富等捏禀无粮地亩一案,根据地亩所在地审判的惯例,案件显在平谷县。治中和粮马通判承审三件不明案件似与不法官吏有关,故推测这些不明咨送机构的上控案件应当是顺天府接控的,顺天府接控后,一面向朝廷奏报,一面据案件情况批转属下各道、同知、县审理,并在一定期限内奏明案件审理情况。三是这些案件是顺天府尹申启贤在《覆议现审各案月终具奏注销清册等由》的奏折后面开具的顺府在审京控案件的清单中所列,显然,当时顺府也把自身所接的上控案件等同京控案来统计了。这说明,当时凡来京呈控冤抑且被在京衙门受理后,就视为京控案件了。为清楚说明顺属州县及相关诉讼的程序,笔者列图表如下:
图1-2 清各级各衙门受控及诉讼程序
本文只就顺天府的京控问题做些探讨,关于京控案件的初衷和实际作用等,赵晓华、李典蓉等学者都有充分论述,故不赘述。[74]在清朝专制社会中,这种妆点粉饰的诉讼程序很难发挥伸张正义的功能,更何况司法权能本来就不健全的顺天府,更不可能会在京控案件中完全发挥应有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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