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向见韩宣子[2]，宣子忧贫，叔向贺之。宣子曰：“吾有卿之名，而无其实[3]，无以从二三子，吾是以忧。子贺我何故？”

对曰：“昔栾武子无一卒之田，其宫不备其宗器，宣其德行，顺其宪则，使越于诸侯[4]。诸侯亲之，戎、狄怀之，以正晋国。行刑不疚，以免于难[5]。及桓子骄泰奢侈，贪欲无艺，略则行志，假货居贿，宜及于难，而赖武之德以没其身[6]。及怀子改桓之行，而修武之德，可以免于难，而离桓之罪，以亡于楚[7]。

“夫郤昭子，其富半公室，其家半三军，恃其富宠，以泰于国[8]。其身尸于朝，其宗灭于绛[9]。不然，夫八郤五大夫三卿，其宠大矣，一朝而灭，莫之哀也，惟无德也[10]！今吾子有栾武子之贫，吾以为能其德[11]矣，是以贺。若不忧德之不建，而患货之不足，将吊不暇，何贺之有？”

宣子拜稽首焉，曰：“起也将亡，赖子存之。非起也敢专承之，其自桓叔以下，嘉吾子之赐[12]！”

[1]选自《国语·晋语八》。

[2]宣子：名起，晋国的正卿。

[3]实：指财富。

[4]栾武子：即栾书，晋国的上卿。一卒之田：古代上大夫的俸禄。一卒为一百人，一卒之田为一百顷。栾书为晋上卿，按规定有一旅之田（即五百顷）。宗器：宗庙祭祀所用的礼器。宪则：法制。越：发闻，传播。

[5]行刑：实行国家的法律。疚：病。以免于难：指栾书曾杀晋厉公，立晋悼公。因其行为公正，有德于人，未受到“弑君”的责难。

[6]桓子：即栾黡（yǎn），栾书之子。骄泰：骄傲放纵。无艺：无极，无厌。略则：干犯法纪。行志：任性而为。假贷：放债。居贿：囤积货财。宜及于难：本该遭到祸患。

[7]怀子：即栾盈，栾黡之子。以亡于楚：指栾盈因遭阳华之谮，说他的祖父栾书曾杀晋厉公，因而逃亡楚国。

[8]郤昭子：名至，晋国的正卿。半公室：指财富占诸侯家族的一半。半三军：指晋国上、中、下三军中的将佐，郤家的人占半数。泰：奢泰骄恣。

[9]其身尸于朝：指公元前574年，晋厉公杀三郤（郤锜、郤犨、郤至），皆陈尸于朝。绛（jiàng）：晋故都，在今山西省翼城县东南。

[10]八郤五大夫、三卿：指郤氏八人中郤文、郤豹、郤芮、郤谷、郤溱五人为晋大夫，郤锜、郤犨、郤至三人为晋卿。莫之哀也：没有人哀怜他们。

[11]能其德：谓能修栾武子的德行。

[12]专承：单独承受。吾子：对人亲密的称呼。

《叔向贺贫》主要通过人物对话的方式，先提出“宣子忧贫，叔向贺之”这个出人意料的问题，然后层层深入地展开论述。文章先不直接说明要贺的原因，而是举出栾、郤两家的事例说明贫可贺，富可忧，可贺可忧的关键在于是否有德。继而将宣子与栾武子加以类比，点出可贺的原因，并进一步指出，如果不建德而忧贫，则不但不可贺，反而是可吊的，点出本文的中心论点。最后用韩宣子的拜服作结，说明论点，有巨大的说服力。这样既把道理讲得清清楚楚，又使人感到亲切自然。本文引用历史事实，阐明了贫不足忧，而应重视建德，没有德行，则越富有而祸害越大，有德行则可转祸为福的道理。

课后作业

1．下列句子中加点的词的意义，解释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其德行，顺其宪则（宣：发扬）

B．诸侯亲之，戎、狄之（怀：怀念）

C．恃其富宠，以于国（泰：骄恣、奢侈）

D．夫八郤五大夫三卿，其大矣（宠：荣耀）

2．下列各组句子中加点字的意义和用法相同的一组是（　）。

A．可以免于难，离桓之罪　公子往臣不送

B．子贺我故　徐公能及君也

C．其宫不备宗器　如吾之衰者，能久存乎

D．将吊不暇，何贺有　五亩之宅，树以桑

3．下列短语中加点词语意义的解释，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假贷（居贿：积蓄财物）

B．贪欲（无艺：没限度）

C．而无（其实：他的实权）

D．行刑（不疚：无过失）

4．将下列语句分别编为四组，全都属于叔向所肯定或提倡的作为的一组是（　）。

①无一卒之田；②顺其宪则；③行刑不疚；④修武之德；⑤有栾武子之贫；⑥忧德之不建。

A．①③⑤⑥　B．①②③④　C．②③④⑤　D．②③④⑥

5．下列对原文有关内容的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叔向诚心希望韩宣子不嫌贫穷并能施行栾武子那样的德行。

B．曾经显赫一时的郤昭子及其家族覆灭的根本原因是德行沦丧。

C．叔向以桓子贪婪骄横终遭祸殃的事例教育韩宣子应安贫乐道。

D．韩宣子认为是叔向的开导挽救了自己，表示世代铭记他的恩惠。

6．用现代汉语翻译下列句子。

（1）今吾子有栾武子之贫，吾以为能其德矣，是以贺。

（2）起也将亡，赖子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