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统一天下后,对孝文化推崇备至,提出“以孝治天下”的治国方针,“使原本只属于宗法伦理的孝道走进了国家政治、社会和文化生活中,成为一种泛道德观念的社会伦理和政治伦理,进而形成了颇具特色的孝治文化”[4]58。汉代的孝治文化有两方面,一是家国同构,即家庭、家族、国家在组织结构方面具有共性,家是小国,国是大家,而构成家庭、家族伦理道德的孝道被移植到国家建构中,君臣关系就好比父子关系,孝亲的最终目的就是忠君。另一方面是移孝作忠,孝是忠的基础,忠是孝的目的。由于家国同构,因而对父母的孝移于君王则为忠,忠孝一体。父母生养子女,君王是民之父母,故而孝敬父母,就必须孝敬君王,即忠君,这样就完成了由孝亲到忠君的转变。
汉代统治者为了贯彻执行以孝治天下的方针,采取了一系列措施,通过学校教育传播孝道就是其一。汉代中央官学有太学、宫邸学和鸿都门学,地方官学主要是郡国学校。《汉书·平帝纪》云:“郡国曰学,县、道、邑、侯国曰校,校、学置经师一人;乡曰庠,聚曰序,序、庠置孝经师一人。”[5]355据此可知,汉代地方官学为学、校两级,分置经师与孝经师一人,俸禄大约百石左右。太学的学生有两类:一是太常选择年满十八岁以上的仪态端庄者,补博士弟子;二是郡国县官选择有爱好文学,敬重长辈,恪守政教,直行乡里,出入不违礼的青年补选为受业弟子。太学专立五经:《诗》《书》《易》《礼》《春秋》,同时要求兼习《论语》《孝经》,这些都说明汉代统治者对普及孝道的重视。此外,汉代还在广大乡村设置三老、孝悌等乡官进行孝道教化。三老往往是地方上德高望重的长者,其任务是掌管教化。凡有孝子贤孙,贞女义妇,舍财救难,以及学士中可以为民法式者,就在他家的门上题字加以表彰,鼓励善行。孝悌负责对百姓进行孝道教育、表彰和劝诫,两汉统治者都十分重视三老和孝悌。文帝时诏曰:“孝悌,天下之大顺也。力田,为生之本也。三老,众民之师也。廉吏,民之表也。朕甚嘉此二三大夫之行。”[5]124汉代统治者还把三老、孝悌制度与奖惩结合起来,经常给予一定的物质奖励。武帝元狩元年,诏曰:“朕嘉孝弟力田,哀夫老眊孤寡鳏独或匮于衣食,甚怜愍焉。其遣谒者巡行天下,存问致赐。曰:‘皇帝使谒者赐县三老、孝者帛,人五匹;乡三老、弟者、力田帛,人三匹……’”。[5]174
在用人制度上实行“举孝廉”,被举之人必须孝顺父母,行为清廉,二者中,主要考察的是孝。举孝廉始于汉武帝元光元年,每年一次,被举孝廉后,才能进一步进身,汉武帝以后成为常态。《后汉书·苟爽传》说:“汉制使天下诵《孝经》,选吏举孝廉。”就是说,一个人只要孝,就会被举为孝廉,并可当官。《论语·学而》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6]28孝顺父母的人,很少冒犯上级长辈,不违背上级和长辈的人,自然不会去造反,没人造反,天下就稳定了。所以,国家是否稳定,关键在于仁,而仁的关键在于孝悌。至于“廉”主要针对官吏而言,《史记·滑稽列传》记载:“念为廉吏,奉法守职,竟死不敢为非。”由此记述可知,官吏清廉正直,就不敢为非作歹,社会才能长治久安。
汉代重视尊老养老问题,把它作为“孝治天下”的一种重要形式。汉代的养老制度非常完善,刘邦在位时,尊其父为“太上皇”,下令:在仲秋之月都要安排赡养年老体衰之人,给老人们送上凭几和走路用的拐杖,送给老人们容易消化的粥食。高祖死后,惠帝“令郡诸侯王立高庙”,以追思汉高祖。汉惠帝以身作则,奉行孝道,受到后世赞誉,《汉书》赞曰:“孝惠内修亲亲……可谓宽仁之主。”汉文帝诏令:“老者非帛不暖,非肉不饱。今岁首,不时使人存问长老,又无布帛酒肉之赐,将何以佐天下子孙孝养其亲?今闻吏禀当受鬻者,或以陈粟,岂称养老之意哉!具为令。”[5]113“年八十已上,赐米人月一石,肉二十斤,酒五斗。其九十已上,又赐帛人二匹,絮三斤。”[5]113以上养老政策已经形成法律形式。汉宣帝时,年龄大的人赐予王杖,王杖上刻有鸠鸟作为装饰,百姓看到它,如同看到朝廷的符节。如有敢打骂持杖者,就是犯了大逆不道之罪,会被处死。汉宣帝还规定被授王杖的老人,可以持王杖出入官府,可以在“驰道旁道”上行走,在市场上做买卖可以免税,触犯刑律如不是首犯可以不起诉,可见汉代老人待遇之高。但是,并不是所有的老人都可以得到王杖,只有三老才有如此殊荣。三老本是掌管教化的人,赐予他们王杖是对他们教化百姓、维护国家统治的酬谢。
汉代之所以选择孝作为治国纲领,有多方面的原因。在生产方式方面,以小农经济为基础的模式有利于实行孝制。小农经济以家庭为生产和生活单位,农业与手工业相结合,自给自足。在小家庭内,男子负责在田里耕作,女子负责在家里纺织,他们既要上交国库以粮食、布帛等,还要承担沉重的徭役。由于小农家庭经营规模小,缺乏足够的积累和储备的能力,往往经不起风吹浪打。因此,个体小农经济的兴衰直接关系着汉王朝的经济繁荣和政治安危。汉代统治者为了维护小农经济,选择利用孝道引导民众。通过孝道晓谕民众向孝,以培养孝子;有了孝子,才会有忠臣,有了忠臣,才会有社会的安定;最终形成“以伦理为基础,以家庭为中心,以夫妇为起点,而养成父子之亲、夫妇之爱、兄弟之情,乃至家族邻里之谊的孝道理论为治国之大策”[7]4。汉代家国同构的社会结构,是家庭道德与政治道德沟通的桥梁,国与家相通,君与父同伦,君臣关系相当于父子关系,孝亲就意味着忠君,由孝而忠,既有利于振兴小农经济,也有利于社会治理。(www.daowen.com)
汉代,儒家思想的影响日益加深,儒家关于孝忠的理念成为统治者“以孝治天下”的理论保证。西汉初年,政治上实行休养生息政策,思想上主张清静无为,因而黄老思想为汉初统治者所提倡。汉高祖不喜儒学,使儒家的学术源流几乎断绝。博士制度虽承秦制依然存在,但博士人数不多,仅具官待问而已,在传授文化方面难以起多大作用。惠帝废《挟书律》,使诸子学说复苏,其中儒、道两家影响较大。文、景时期,出现了由无为到有为、由道家到儒家的嬗变趋势。武帝即位时,社会经济已得到空前的发展,国家日益强盛,为了维护大一统的局面,必须建立与之相适应的思想体系。儒家的大—统思想、三纲五常的伦理观念,恰恰适应了汉王朝当时所面临的形势,于是,在思想领域,儒家思想终于取代了道家的统治地位。大一统思想、三纲五常的观念都与孝道密切相关。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君礼臣忠,才能建立和谐的人际关系,维持社会的稳定,才有利于巩固大一统国家和稳定统治秩序。因此,汉代统治者把尊崇孝道上升为国家意识形态的权威,以“孝忠”作为选拔人才的标准,将“以孝治天下”落实在具体的法令中。
选择“以孝治天下”是汉代统治者汲取秦亡教训的必然结果。关于秦朝灭亡的原因,有很多种说法,“苛政”“酷刑”“不施仁义”“以法为教”……汉代汲取秦亡的教训,改变秦朝的酷刑峻法,代之以孝治国,以孝治国的核心就是施行儒家的“仁政”。仁者爱人,爱人就需从爱双亲开始,爱双亲才能顺从长者,顺从长者才能忠君,如此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社会才能长治久安。而且儒家兼用仁孝和刑法,尤其是它主张兴礼作乐,所以,汉代统治者选择以孝治国的政策。汉武帝时,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徐彦《春秋公羊传注疏》曰:“汉家庶事草创,加四夷侵陵中国,朕不变更制度,后世无法;不出师征伐,天下不安;为此者不得不劳民。若后世又如朕所为,是袭亡秦之迹也。”这段话对我们理解汉武帝为什么要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很有帮助。
在汉代孝治天下的氛围中,司马迁耳濡目染,其思想打上了儒家思想的烙印。他师从孔安国、董仲舒两位大儒,学习儒学之六艺。孔安国是孔子之后,西汉的经学大师,著有《古文尚书》《古文孝经传》等作品。《尚书》是古代帝王治理国家的“官方哲学”,为了详细了解孔孟之道,司马迁问故于孔安国,司马迁所问除了《古文尚书》,还包括《春秋》《国语》《论语》《洪范》等。通过学习,司马迁既掌握了考信历史的方法,也领略了孔孟之道的微言大义。《孝经》是儒家的伦理经典,更是汉代的治国方略。它以孝为中心,并把孝与忠结合起来,成为司马迁孝亲源泉。董仲舒主张“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同时提出“天人感应”“大一统”等理论。在两位老师的熏陶感染下,司马迁与孝道思想结下了不解之缘,为他继承父志而著史奠定了社会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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