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民主行动党作为执政党联盟上台执政,但是它在希望联盟中居非主导地位。从长远来看,其执政道路还面临着巨大的挑战,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能否协调好同执政联盟中主要政党的关系。由于多民族、多种族、多文化、多语言的基本国情,马来西亚仍然实行种族联盟政党制度。希望联盟有统一的竞选宣言,但是各党在政治信仰、历史渊源及新政权分配上的差异是不容忽视的。就政治信仰而言,公正党由安瓦尔夫妇于1998年建立,提倡社会主义及反腐败的议程,强调以非种族区分的方法来消除贫困、纠正经济失衡问题。土著团结党由马哈蒂尔于2016年建立,其成员大多是巫统老党员,主要目标是联合反对党,挑战纳吉布,建立一个不分种族、干净、诚信的政府。国家诚信党由马来西亚伊斯兰党开明派于2015年成立,是信奉伊斯兰教的伊斯兰教政党,根本目标是建立伊斯兰教国。民主行动党则致力于实现马来西亚人的马来西亚。公正党是希望联盟的核心,它和土著团结党的领导人分别是马来西亚前首相安瓦尔、马哈蒂尔。公正党是希望联盟及国会最大党,但首相却由土著党议员马哈蒂尔担任,这将成为两党矛盾的直接原因。在波德申补选中,安华赢得补选成为国会议员,等于回到政治体制内,这意味着他将在政治资源、影响力,以及舆论上和马哈迪较劲。[33]如果两年后马哈迪拒绝把权力移交给安华,那么两人由来已久的积怨将会爆发,一旦两人间出现猜疑,必定会动摇希望联盟的合作关系。行动党曾经一直是反对党,和马哈蒂尔长期处于争执状态。在1981—2003年间,马哈蒂尔任第四任首相,而行动党是在野党。在茅草行动[34]期间,林吉祥和林冠英在内安法令下于1987年10月—1989年4月被拘留了18个月。行动党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能否在马哈蒂尔领导的强权政治下保持独立、平稳发展,需要时间来检验。在民主行动党和诚信党之间也存在差异,行动党主张世俗民主、政教分离、全民平等,诚信党采取迂回策略来实现伊斯兰教国的目标,二者在本质上是对立的。在新政府任命的26位部长和23位副部长中,赢得42个国席的行动党却只得6个部长,它提呈的砂拉越州主席张建仁和霹雳州主席倪可敏双双落选,反而破格提拔不在推荐名单的人选,行动党认为此举无法如实反映民意,质疑希望联盟内是否会产生如巫统般“一党独大”的畸形机制,对首相此举深表不满。巫统的发展也和希望联盟的未来密切相关,如果巫统分崩离析,这不仅是一个权倾一时的马来政党的没落,更意味着目前执政的希望联盟各成员党之间好不容易维系的平衡,随时可能被打破。巫统的发展和该党领袖的动向,直接影响希望联盟各党的关系及希望联盟的领导地位。[35]行动党创始人卡巴星说:“政治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永恒不变的是原则”,各党之间的历史恩怨和政治信仰差异一定会在执政过程中不同程度地呈现出来。
第二,如何在短期内与各盟党一起扭转马来西亚的颓势,实现政治廉洁、经济增长、人民幸福。根据国际透明组织发布的2017年全球清廉指数排名,马来西亚在180个国家中排62名,创历史新低。在《2018年国际贩卖人口报告》中,马来西亚的评级下调至第二级观察。“一马公司洗钱案”被美国称为“盗贼统治最恶劣案件”。希望联盟从“纳吉布、盗贼统治、恶人政府”[36]中救出马来西亚,但是如何把一个“贼狼当道的国家”变成一个“在饱经忧患的世界中的一盏明灯”,得到国际社会的广泛认可与肯定,这是一个重要的课题。希望联盟政府必须调查,将直接牵涉、共谋一马公司、联邦土地发展局和朝圣基金金融丑闻的相关人士绳之以法。首相马哈蒂尔委任行动党秘书长林冠英为财政部长,让华裔44年后再次出任重要的内阁部长职务,这是巨大的机遇与挑战。此举证明希望联盟不分种族、选贤举能的新改革,而不是走国阵种族分离的老路、旧路。在短期内,必须完成竞选承诺,为马来西亚全民创造更完善的民主制度,更完善的经济体制,更完美好的生活。据默迪卡民意调查中心在百日新政后的数据显示,2/3的马来西亚选民对希望联盟联邦政府给予好评。79%的华裔选民、89%的印度裔选民、62%的沙巴州和砂拉越以及58%的马来人选民愿意支持希望联盟。[37]这是对马哈蒂尔政府的积极肯定。但是希望联盟必须坚决杜绝第十四届大选开启的马来西亚之春像2010年阿拉伯之春一般灾难性收场,必须把马来西亚塑造成积极的经典案例,成为世界各地苦苦挣扎中的民主国家、民主派人士的学习榜样。这不仅对希望联盟具有重要意义,而且对行动党打响“执政第一枪”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www.daowen.com)
第三,能否处理好保持党的特色与推进党的转型的关系。马来西亚人民普遍认为第十四届大选是马来西亚发展中一个重要的分水岭,从“旧马来西亚”转向“新马来西亚”,国家结构、体制各方面都将变革,行动党作为希盟中资历最深的政党,一方面要保持华人政党的本色,维护华人利益,争取权利;另一方面要随着政治环境的变化寻求新发展。行动党致力于实现“马来西亚人的马来西亚”,争取跨种族的全民利益,但它仍然是华人政党,要改变或者摆脱这种身份需要艰难而漫长的过程。民主行动党是华人左翼政党,与马来人资本主义政党在意识形态上有着本质的区别。政党理念的转变是推动的党转型的表现,行动党成立之初提倡建立民主社会主义。在“烈火莫熄”与9·11事件之后,行动党既反对伊斯兰党“政教合一”的理念,也不认同巫统“种族霸权”的理念,而是主张政治与宗教分离、经济社会自由、政治民主化的“第三条道路”。[38]反对“马来人特权”,重视少数族群的全面发展。2018年,巫统倒台,行动党的理念逐渐转向“利民主义”——政党的政策主张在不损害社会民众利益的基础上,为社会全民提供更多的福祉。[39]总之,行动党在很长一段时间仍将是种族政党,可以在政党理念转变中寻求合适的发展、创新。行动党从反对党到执政党身份的转变对其转型发展也有着重要的影响。
第四,如何应对来自反对党的挑战。默迪卡民调中心结果显示,95%的华人支持希望联盟;马来人选民35%~40%支持国阵,30%~33%支持伊斯兰党,25%~30%支持希望联盟;印度裔选民有70%~75%支持希望联盟。[40]华人在此次大选中的投票率已经达到90%以上,基于现实主义考量,跨种族汲取新成员已是必然之路。马来西亚人民经历了61年不敢加入反对党的恐惧,在2018年大选后全国上下出现的入党潮是为了寻求政治庇护、捞“油水”,还是出于政治认同,值得深思。政治认同是连接公民和政党的心理纽带。如果掌握着庞大资源的执政党通过庇护策略赢得选票和发展组织,那么必将侵蚀政党作为集体意志机构的本质属性,不利于自身制度化建设水平的提高,合法性也将因此受到削弱。[41]2018年大选之后,国阵掀起退党潮,目前只剩巫统、马华、国大党。退党潮或加速巫统和伊斯兰党结盟,一旦两党合作,其性质很可能从以马来民族利益为中心,转变为以宗教即伊斯兰教为主的政治联盟,这将对向来被视为“不够伊斯兰”的希望联盟造成冲击。[42]巫伊联盟后不但国阵将经历大洗牌,而且必将打破希盟内部的平衡。巫统大规模退党潮对希望联盟是好消息,但如果退党领袖被土团党吸纳,将成为希盟的一大隐患。而且,巫统凭着多年在马来社会的耕耘,只要做好在野党的工作,摆脱过去傲慢、贪污的负面形象,要赢回民心,并非不可能。马华公会当家不当权,选择为巫统代工的经验模式,导致它在本世纪的议席数直线下降,目前在国阵内处于“半站半跪,半生半死”的状态。马华逐渐认识到错误,不管是“颜郑配”,还是“魏马配”,都积极为马华寻求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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