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甫草堂诗中，有20多首以“树”为题的诗，其中有7首诗对病态的、受摧残的树之指写引人注目，分别是《恶树》《楠树为风雨所拔叹》《戏韦偃为双松图歌》《病柏》《病桔》《枯棕》《枯楠》。这组诗皆为比兴、讽喻之作，或伤有才不见用，或讽朝廷罢贡，或讽军兴赋繁，等等。明面上写树，实际上是作者自喻之法，借“病树”抒己志。如表3。

表3　杜甫以“树”为题的诗

这7首“病”树诗，“天造险语”，针砭时弊，意味深长。它们与杜甫在长安时批判时弊的诗歌相比婉转许多，不像“关中小儿坏纪纲”（《忆昔二首》其一）、“草中狐兔尽何益，天子不在咸阳宮”（《冬狩行》）那样呼喊和讽刺，但不失其激动人心的感染力，还多了一股沉郁之气。这些诗歌继承了《诗经》中“兴”的表现手法，以咏物的形式婉转叙述，厚重而深刻。

唐肃宗上元二年（761）秋天，杜甫以恶树寄怀而作《恶树》一诗。与早年的《望岳》对比，得窥其心绪之变。作《望岳》时，气魄豪迈。作《恶树》时，心境悲涼。之前满怀欲凌绝顶而览众山的豪情，如今却心生贱树横生，英才被庸才遮路，有才者如蝼蚁偷生的愁绪。《楠树为风雨所拔叹》与《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主题相似，都作于唐肃宗上元二年（761）秋天，当时杜甫在成都浣花草堂。浦起龙说：“‘虎倒龙颠’，英雄失路；‘泪痕血点’，人树兼悲。”“叹楠耶，自叹耶？殷仲文有言：‘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读杜心解》卷二之二）《戏韦偃为双松图歌》中杜甫用“两株惨裂苔藓皮，屈铁交错回高枝。白摧朽骨龙虎死，黑入太阴雷雨垂”四句描绘出一幅恐怖、惨烈的图景。王嗣奭说：“‘白摧’一句，言画之枯淡处。“‘黑入’一句，言画之浓润处。此联超迈奇古。”（《杜臆》卷之四引《杜诗通》，所谓“天造险语，尽古松奇怪之状”）(www.daowen.com)

《病柏》中，“魁柏”倒下的意象映射唐朝国势由盛转衰，给予人们莫大的震撼与感慨，也间接暴露了有人欢喜有人愁的现实案象。杨伦说：（此诗）“寄托深远，语意沉郁，不袭汉魏之迹，而能得其神髓。”（《杜诗镜铨》卷八）黄生曰：“此喻宗社欹倾之时，君子废斥在外，无从匡救。而宵小根据于内，恣为奸私，此真天理之不可问者。”《病桔》一诗以农民面对橘子品质欠佳的心情，喻示民生疾苦，希望国君可以体恤，并婉转劝勉国君不要过分追求奢靡的享乐。杨伦说：“此首伤贡献之劳民也。时或尚食颇贵远物，以口腹之故病民，故因病橘而讽朝廷罢贡也。”（《杜诗镜铨》卷八）。《枯棕》中棕榈被严重剥削至枯萎的现象，喻示老百姓被剥削的情况，希望当官者体恤百姓，不要一味为了补给军用的匾乏而剥削老百姓。浦起龙《读杜心解》卷一之三有：“《枯棕》，比而赋也。军兴赋繁，为民请命焉。”《枯楠》是以冲天大楠树没机会“施展拳脚”，而等待腐朽的悲壮命运，来呵斥当时朝廷当道的小人，对有才之士怀才不遇的政局做出批判。王嗣奭说：“此为当时任相者发，栋梁之具，不遇良工，而截水中之榆以承露盘，安能胜其任乎？”（《杜臆》卷之四）

杜甫透过“病树”诗篇映射当权者、百姓、有才之士在国难当头时的际遇，并将这些苦难的根源提炼出来，实现以己之苦度人之苦，以己之心度人之心的目的，充分展现“诗圣”的宽阔胸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