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裴行俭与唐史研究中的翁媳婚

裴行俭与唐史研究中的翁媳婚

时间:2023-08-0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裴行俭为唐高宗时之名人,新旧《唐书》均有其传。上公、侍中指裴行俭、光庭父子,小君则指厍狄氏。裴行俭死后,“葬我宪公于闻喜之东良原,礼也”。然而因信佛教而不合葬于闻喜裴行俭处,恐有难言之隐,这隐秘据笔者分析,乃是因其先嫁裴贞隐,后妻裴行俭,成翁媳婚之胡化状态,假若她归葬闻喜,则其位置将使她处于难堪的境地。裴行俭、厍狄氏之翁媳婚还有一有力证据。

裴行俭与唐史研究中的翁媳婚

裴行俭为唐高宗时之名人,新旧《唐书》均有其传。他的族望为河东闻喜,号称“中眷裴氏”[24],而裴氏“方于八王,声振海内”[25]。他本人则明经出身,擅长书法,勤于著述,“又善测候云物,推步气象[26]。这样的人物该是注重于门风了吧,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新唐书》卷七一上《宰相世系表》所列中眷裴氏双虎下之系列为:

裴行俭世系表

中华书局标点本校勘记(三)说:“按旧书卷八四及本书卷一〇八裴行俭传、文苑英华卷八八四张九龄裴光庭神道碑、卷九七二独孤及裴稹行状及全唐文卷二二八张说太尉裴公神道碑,行俭乃仁基之子,贞隐为行俭长子,延休、庆远乃贞隐弟,疑此处并误。”此说甚是,但似未击中要害。《宰相世系表》之所以有如许错误,除却编撰者(表为吕夏卿编撰)之疏忽外,或许含有“为贤者讳”之良苦用心。

考张说《赠太尉裴行俭神道碑》,裴行俭之原配夫人为“河南陆氏,兵部侍郎陆爽之女也”,陆氏早卒,其继室夫人为“华阳夫人厍狄氏”。问题就出在这个继室夫人厍狄氏身上。

厍狄氏生年不详,死于开元五年(717),她有“任姒之德,左氏之才”[27],曾被武则天召入宫中,任御正之职。然而这个厍狄氏的“妇德”十分可疑。

神道碑说:“诗云‘文武言(吉)甫,万邦立宪’,上公有焉;又曰‘彼美孟姜,德音不忘’,小君有焉;孝经云:‘立身行道,以彰(集作显,唐讳)父母’,侍中有焉。”上公、侍中指裴行俭、光庭父子,小君则指厍狄氏。初看此文,似乎尽谀美之词,但仔细分析,却微含讥刺之意。“彼美孟姜,德音不忘”出于《诗经·小雅·有女同车章》,全文云:“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28]其序则云:“有女同车,刺忽也。郑人刺忽不昏于齐。太子忽尝有功于齐,齐侯请妻之。齐女贤而不取,卒以无大国之助,至于见逐,故国人刺之。”[29]这个齐女就是“信美好而又且闲习于妇礼”之文姜。但观杨伯峻《春秋左传注》桓公十八年春条,鲁夫人孟姜实与其兄齐襄公私通。而前人对《诗经》此章赞美孟姜颇有疑惑。唐初孔颖达疏称:“《郑志》:张逸问曰:‘此序云齐女贤,经云德音不忘。文姜内淫,适人杀夫,几亡鲁国,故齐有雄狐之刺,鲁有敝笥之赋,何德音之有乎?’答曰:‘当时佳耳,后乃有过,或者早嫁,不至于此。作者据时而言,故序达经意。’”神道碑作者对于此段春秋典故,特别是孔颖达之疏不会不知,然而知之却偏要如此说,当时身为侍中的裴光庭又默之认之,适可见厍狄氏确实在“妇德”上大有文章。

按说张说与裴光庭此时同朝为官,如此之事或可回避,但考虑到是时裴光庭官运亨通,张说却在宦途上走下坡路,[30]暗地里踹上一脚也不足为怪,何况,裴光庭身为武三思之婿,[31]政治见解的不同使得张说偷放冷箭也是可能的,或者,当时社会风习本来如此,一点也用不着忌讳的。

厍狄氏的“妇德”问题还反映在她的祔葬上。(www.daowen.com)

考《文苑英华》诸多神道碑、墓志铭,皆有前后夫人祔葬于一处之情状。如卷八八六权德舆《董晋神道碑》“葬公于河南县万安山之原,以前夫人南阳张氏、继夫人韦氏祔焉,从周礼也”,又卷九一〇张说《葛威神道碑》葬“前夫人王氏,后夫人郭氏祔焉,礼也”,又卷九五九白居易《白季康墓志铭》中,“启前夫人薛氏宅兆而合祔后夫人敬氏”者皆是其例。但是裴行俭与其前后夫人之状况呢?

裴行俭死后,“葬我宪公于闻喜之东良原,礼也”。裴行俭之原配夫人陆氏葬于何处没说,大概亦葬于闻喜。然而厍狄氏呢,神道碑说她“深戒荣满,远悟真筌,固辞羸惫,超谢尘俗,每读信行禅师集录,永期尊奉。开元五年四月二日归真京邑,其年八月迁窆之于终南山鸱鸣堆信行禅师灵塔之后。古不合葬,魂无不之,成遗志也”。厍狄氏信奉佛教,或为可信,《宰相世系表》中,贞隐有子参玄、义玄、悟玄(恐为厍狄氏所产),可作其注脚,且武则天崇尚佛教,引厍狄氏为同类亦可证成其说。然而因信佛教而不合葬于闻喜裴行俭处,恐有难言之隐,这隐秘据笔者分析,乃是因其先嫁裴贞隐,后妻裴行俭,成翁媳婚之胡化状态,假若她归葬闻喜,则其位置将使她处于难堪的境地。这一心境,作为厍狄氏少子的裴光庭也深深理解,于是对于她的不葬闻喜而葬终南之主张便也听之任之。《宰相世系表》之编者若非糊涂便是在中做了手脚,于是便成了现在这样的四不像。

裴行俭、厍狄氏之翁媳婚还有一有力证据。

各种版本的裴行俭神道碑述其子孙,前面都称裴行俭卒于永淳元年(682)四月二十八日,“春秋六十有四,长子贞隐早卒,嫡孙参玄嗣封”而“藐是诸孤,哀哀童幼”,高宗因此“别敕留守,委皇太子择六品官一人检校家事,五六年间待儿孙稍成长日停”。看起来,裴行俭死时,其儿孙都还未到自立的年龄,而后来相玄宗之七子裴光庭,其年仅为七岁。[32]而后面呢,神道碑在述说了裴行俭之继室厍狄氏的事迹后,则有三种不同的版本述其(厍狄氏?)后代了:A.中华书局影印文苑英华本、台湾影印四库全书文渊阁本《张燕公集》卷十八、武英殿聚珍版书《张燕公集》卷十五、丛书集成初编《张燕公集》卷十五,均作“长子参玄、次子延休、次子庆远、季子光庭”;B.中华书局影印全唐文本作“长孙参玄、次子延休、次子庆远、季子光庭”;C.四部丛刊本《张说之文集》卷十四、结一庐朱氏剩余丛书本《张说之文集》卷十四则作“参玄、次子延休、次子庆远、季子光庭”。我们当然不能仅依其版本之多寡来判断其正误,但若细玩神道碑有关厍狄氏之言语(联系我们上文所分析的情况),则厍狄氏和裴行俭、裴贞隐之关系可明,三种版本的正误可知。

我意以为,A版本应是正本,它把“长子参玄、次子延休、次子庆远、季子光庭”等视作厍狄氏之所产;B版本则似乎窥见了神道碑前后文的矛盾,于是加以修正,把“长孙参玄”“季子光庭”等列为裴行俭之后裔;C版本似乎也发现了其中矛盾,但不敢贸然断定,遂把A、B两版本折中,参玄之上不列“长孙”或“长子”,但实际上也支持了A版本的观点。而恰恰在这不同版本的记载中,我们发现了裴行俭、裴贞隐父子和厍狄氏的关系问题。

倘若依据裴光庭神道碑,则裴行俭有七子,而在裴行俭死时,似都未成年。假如把《宰相世系表》中贞隐之他子义玄、悟玄,加上贞隐本人列于裴行俭之下,则贞隐、参玄、义玄、悟玄、延休、庆远、光庭其数恰巧为七。是否的确如此,我们不便妄说。但是,既然参玄、延休、庆远、光庭四人之名紧接着厍狄氏事迹之后,而七子中又仅列四人,则此四人为厍狄氏所产无疑,也就是说厍狄氏先嫁贞隐(贞隐似为裴行俭原配陆氏所产),因其“早卒”,又妻裴行俭,成为翁媳相婚的胡化形式。

历史有惊人的相似之处,我们不由得想起周一良先生所论之北魏什翼犍和其子妇贺后及寔、拓跋珪、秦王觚之关系,[33]裴行俭与厍狄氏及贞隐、参玄、光庭的形态何其相似乃尔!当然,一为北边入主中原以前之少数民族,一为中原正宗之世家名门,我们也不必狭义地认定这是鲜卑化的结果,[34]很可能倒是裴行俭在西域“从政七八年间”的产物,或者如陈寅恪先生所言为河朔地区胡化倾向之所染。这样,与其说裴氏婚姻是纵向的延续,不如说这是横向的影响。唐代前期,长安城中有突厥香火兄弟法,[35]亦不能不影响裴氏之婚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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