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贞观十四年（640）八月，侯君集平高昌，唐廷旋即于其地立西州，这在史籍上有明确的记载，本不成什么大问题。但由于大量吐鲁番文书的出土与刊布，对于此一时期吐鲁番地区乃至整个大唐帝国的政治、经济、军事诸方面的研究越来越深入，因此，对于西州成立时间的认定也就有了更高的要求。^[1]本文就是对此一问题的一点考察，其目的非但在于具体问题的解决，还希冀对于唐代的通讯速度、行政效率等等有所认识。

《新唐书》卷二《太宗纪》称：

（贞观十四年八月）癸酉，侯君集克高昌。

是年八月癸酉为八日。^[2]但《唐会要》卷九五高昌条的记载则不同了：

（贞观十四年八月）十日，交河道行军大总管侯君集、副总管牛进达平高昌国，下其郡三、县五、城二十二，户八千四十六、口三万七千七百三十八，马四千三百匹。

两者之记载相差两天。或许，八月八日为克高昌之时间，而八月十日则为上奏所署之日期。但是，由于西州至长安的路程有5265里之遥，^[3]捷报传至京师的时间已在八月二十八日了。《旧唐书》卷三《太宗纪》下称：

（贞观十四年八月）癸巳，交河道行军大总管侯君集平高昌，以其地置西州。

是年八月癸巳为二十八日，离八月八日20天、离八月十日则为18天。也就是说，西州至长安的日程大约在18—20天。

这样的日程可以下例来说明。《资治通鉴》卷一九七太宗贞观十八年条称：

（九月）辛卯，上谓侍臣曰：“（郭）孝恪近奏称八月十一日往击焉耆。二十日应至，必以二十二日破之。朕计其道里，使者今日至矣！”言未毕，驿骑至。

贞观十八年九月辛未朔，辛卯为二十一日，是年八月小尽，则“驿骑”自焉耆至长安的日程为28天。若以郭孝恪自西州至焉耆之行军日程为10天计，则推得西州至长安“驿骑”日程为18天强；若以焉耆至长安之路程5975里平均计，则西州至长安“驿骑”的日程为24天强。要之，两地之单程总在18天以上。

于是，侯君集八月八日平高昌，捷报传至长安则在八月二十八日，若果真在此日设置西州，由于是年八月小尽，信息再返回传递到高昌城，至早亦已在九月十七日了。

然而，八月二十八日是否为唐朝廷设置西州的日期呢？似乎也不是，因为其间还有一个设置西昌州的过程。

在我们上引《唐会要》高昌条下，又有：

太宗欲以其地为州县，魏徵谏曰：“未若因抚其人而立其子，所谓伐罪吊民，威德被于遐外，为国之善者也云云。”上不从，以其地为西昌州。又改为西州，以交河城为交河县，始昌城为天山县，田山城（案，当为田地城）为柳中县，东镇城为蒲昌县，高昌城为高昌县，并为都护府，留军以镇之。

提到将高昌之地立为西昌州的，还有《新唐书》卷二二一高昌条。因为它与我们下面的分析有关，亦引之如下：

捷书闻，天子大悦，宴群臣，班赐策功，赦高昌所部，披其地皆州县之，号西昌州。特进魏徵谏曰：“……文泰死，罪止矣，抚其人，立其子，伐罪吊民，道也……”不纳。改西昌州曰西州，更置安西都护府，岁调千兵，谪罪人以戍。

大约是由于西昌州存在的时间太短，其他的文献如《资治通鉴》《旧唐书》《通典》等均无提及，但实在的，这一过程却非常重要，就如胡戟、李孝聪、荣新江等先生所指出的，“（西昌州）应属于羁縻州性质”^[4]，反映了唐太宗心路历程之一侧面。

但西昌州亦不设立于八月二十八日，且看“捷书闻”以后，又是“宴群臣”，又是“班赐策功”，非在一天之内所能完成。而若对照新旧《唐书》之《太宗纪》，则知《新唐书·高昌传》所言“赦高昌所部”在九月九日，而高昌之地设置西昌州亦应在同时或稍后。《文馆词林》卷六六九《贞观年中曲赦高昌部内诏一首》亦有这样的记载：

可曲赦高昌部内。贞观十四年九月九日以前，大辟罪以下，事无轻重，皆赦除之。

可知此时尚称高昌，而其时在九月九日。(www.daowen.com)

西昌州改为西州的时间则在九月二十一日或九月二十二日，与安西都护府设置的时间相同。《唐会要》卷七三安西都护府条称：

贞观十年九月二十二日，侯君集平高昌国，于西州置安西都护府，治交河城。

此条材料已经后人加工，自不待言。而《旧唐书》卷三《太宗纪》下则称：

（贞观十四年九月）乙卯，于西州置安西都护府。

九月乙卯为二十一日。《资治通鉴》卷一九五太宗贞观十四年条亦称：

九月，以其地为西州……乙卯，置安西都护府于交河城，留兵镇之。

但就像我们已经指出的，此三书都未记载西昌州之事。如果联系上引《新唐书·高昌传》《唐会要·高昌》之记载，可见安西都护府的设置和西州的设置应该是同时的。

上面所述之事实均发生在长安，若顺延18天，则西昌州、西州立于高昌故地之事实便更在其后了。我们把它立一个时间表，则是：

八月八日，在高昌，侯君集克高昌；

八月十日，在高昌，侯君集报捷；

八月二十八日，在长安，捷书闻；

九月九日，在长安，立西昌州；

九月二十二日，在长安，改西昌州为西州；

九月二十七日，在高昌，西昌州立；

十月十日，在高昌，西昌州改为西州。

【注释】

[1]比如，唐长孺先生曾在《唐贞观十四年手实中的受田制度和丁中问题》（载《敦煌吐鲁番文书初探》）一文中说：“史籍记载，贞观十四年八月癸酉侯君集平高昌，本年八月丙寅朔，癸酉是八日，距九月申报手实不过月余，这是唐置西州后第一次调查户口、田亩，对于唐初西州设置后的一些措施提供了珍贵的史料。”这显然与西州设立的时间有关。

[2]据陈垣先生《二十史朔闰表》，中华书局，1982年新1版。下文推算均据此。

[3]《通典》卷一七四交河郡条称：“（交河郡）西南到焉耆七百十里……去西京五千二百六十五里。”

[4]胡戟、李孝聪、荣新江：《吐鲁番》，三秦出版社，1987年，第54页。但关于设置的时间却有误。